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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对酒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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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大祭,叶忻能让秋梦留在后山养病。也是因为这对于门生而言属实谈不上什么必须要去的大事

    以后有的是机会,又瞧她最近刻苦,觉得歇一阵倒也无妨。

    可他这个当宗主的不可能不出现,叶忻出了后山来到丛山主脉,扫了一圈人群后,少见的看到了宿眠一脉的诸多弟子。

    这也是少有的时候,宿眠门下的门徒一个不落地会出现在主脉。

    可偏偏今日,少了秋意。虽说他生性自在,但自从卫道之战之后,每年的清明他都会出现。叶清云正要收回视线,打算开口问问温书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听到了秋雨的一声冷嗤。

    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态度,叶忻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视线看向温书,对方当即明白过来解释,“说是身体抱恙,这次就不参与了。”

    一个两个的都身体抱恙,叶忻瞥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边,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几分异样。

    然祭奠还要继续,这也是敛棺塘这方清净之地少有地出现大阵仗的时候,如若不是敛棺塘中存着秋景安的尸首,只怕宿眠一脉的人绝不会出现。

    而刚回山中不久,称病抱恙的秋意,正拎着两坛桂酒出现在了后山。

    秋梦坐在窗台上,看着那谪仙一般的人物出现还愣了愣,“我还以为你下山避祸,我不走你就不回来呢。”

    秋意笑得几分讨好,“这不是今日请罪来了?”

    秋梦冷哼,“你这是请罪?今天这日子你来,不是给我上坟的?”

    秋意不置可否,只是抬了抬手腕,“带了两坛,开一坛?”

    秋梦抱起了胳膊,看着自己这笑得眉目弯弯的师兄,到底是不打算在追究之前坑她挨了个背摔的事,从窗台上跳下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请秋意进来。

    待他落座之后,秋梦从橱柜里拿出了碟花生米,“我这可没什么下酒菜。”

    秋意道:“本就是祭拜,不需要。”

    秋梦白了他一眼,顺势坐下,拿出了两个酒碗放在了两人面前。

    秋意视线移向窗台上那株不见长势的仙人球,出言邀请,“神君不来尝尝?”

    刚给自己满上的秋梦一怔,手里的酒坛差点顺势滚下去。待将酒坛抱了个严实之后,秋梦抬眼就看见自己这向来云淡风轻的师兄,此时面上少有的带了几分恭敬。

    “毕竟是吃酒,让神君这么看着也不合适。”

    这是在跟她征求意见?

    秋梦舔舔嘴唇,这天上地下,是不是就没有她这师兄看不透的东西啊!

    “叫你呢。”秋梦叹气却也开了口。

    那棵仙人球抖了抖,接着幻化出了人形,额间的那点青色印记已经开始有些泛红,脸上也挂了些不好意思。

    瞧他嘴馋的模样,秋梦觉得丢人当即别开了脸,但坐在对面的秋意却是起身,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礼,“宿眠秋意浓见过栖梧神君。”

    随忡往前凑了两步,“使不得使不得,我就一小仙,没必要没必要。”

    秋梦咬开了颗花生米,“得了吧,好不容易见着个把你当个正经人物的,装什么啊。”

    随忡被噎了一下,一时咬牙切齿,“你瞧瞧你师兄多知礼数一个人,你呢,就这么对你救命恩人?!”

    秋梦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又起身去拿了个酒碗,往自己身旁一放。

    随忡当即上前稳稳接好,嘴里还念念有词,“小酌而已,小酌而已。”

    秋梦轻蔑地往他那看了一眼,故意道:“哎,也不知道谁前些日子说自己需要修身养性,不碰此等浊物。”

    随忡此时也没了跟秋梦争吵的意思,只是又重复了两遍,“小酌而已,不影响不影响。”

    似乎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甚少见秋意脸上如此尊敬,“还未多谢神君,搭救舍妹之情。”

    秋梦一愣,随即伸手压下秋意端起来的酒碗,正色道:“没必要。”

    秋意伸手想要拂开,谁知随忡早就已经捧着酒碗将刚倒上的酒喝了个干净,“哇,秋景安,我还要。”

    还在拉扯的两人愣了愣,将秋意的酒碗压回去之后,秋梦顺势拎过酒坛给他倒了个八分满,边倒边嘱咐,“少喝点。”

    随忡捧着酒碗喝的慢了些,秋梦总算是打心底里漾出了几分笑,“这是送来祭奠我的,你喝这么多算怎么回事啊?”

    没一会儿,随忡又喝了个干净,伸舌舔了舔唇边沾的酒滴,“没事没事,以前我也跟阎王爷喝过酒的,祭奠谁的无所谓,有酒喝就行。”

    说完手一伸,又将空荡荡的碗伸到了秋梦眼前。

    秋意对此十分诧异,没见过这么喝酒的,这随忡明显是把酒当水喝,怕自己喝多,欲盖弥彰地小口小口喝,生怕自己呛着。

    “就这德行,哪用得着别人给他敬酒。”

    秋意看向秋梦,却见对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会心笑了下。

    他哪里不知道秋梦这是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他秋意从来没有对谁低声下气过,更没对谁卑躬屈膝过,让秋梦看着自己的师兄对随忡这么低三下四的,她心里并不畅快。

    秋意顿了顿,以后有的是机会,便也饮了两口酒。

    “秋师尊今日不去敛棺塘?”

    秋意听到这调侃意味甚浓的称呼,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哎,师侄不知道,我昨日回山,有些抱恙。”

    本是一脉的,谁又不知道谁,两人相视一笑,随即继续喝酒。

    “不打算去看看自己?”

    秋梦把酒碗放下,“我去了,那水晶棺就能开开?”

    秋意回答:“这倒是不能。”

    点了点头,“连脸都见不着,就是去看烧香的,那有什么好看的。”

    “一天之内,你我相继称病,之前又表现得亲昵,你猜那叶宗主能不能猜到你什么身份。”

    “那你还来这找我?”

    秋意坐得松散了些,“清明大祭,清云他这些年一般,”忽然想到了什么,秋意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秋梦身上,正低头饮酒的秋梦没注意,“一般,是要待到后半夜的。”

    “后半夜的时候我早走了,你的事跟我无关了啊。”

    秋梦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带笑容的秋意,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每次出现都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我说,师兄,这么些年你一直都这么爱看热闹吗?”

    秋意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自然,说的好像你不爱看热闹一样。”

    说着说着,还有些感慨,“这不是小时候品性没养好。”

    秋梦忽然失笑,“那你还不让宿眠门生轻易出来,错过了多少热闹。”

    对此,秋意也有说辞,“我思来想去,觉得之前太爱看热闹,坏了不少的事。自我上位之后,觉得是时候进行一番改革,得多修炼修炼,给自己添上那么点仙风道骨的韵味。”

    秋梦揶揄地看向他,“所以你这个做门主的,倒是能自在出来看热闹?”

    秋意吃了颗花生米,“那没办法,谁让宿眠现在我说了算呢。”

    不屑地笑了下,秋梦又给捧碗还要的随忡倒了半碗,“早晚反了你。”

    秋意举起酒碗,笑得走心,“这我可迫不及待。”

    碗壁相碰,仿若时光没走,流逝的时间都是假的,她还是丛山那个不可一世的秋景安,而对面的师兄仍然是世人口中最为超然的秋意浓。

    宿眠还是他们那个从小生活长大的宿眠,就是,他们的师父不在了。

    秋梦长舒了口气,一旁的随忡应声而倒,秋梦往他那看了眼,无奈又嫌弃,起身将其拍醒,“不想被人发现,就赶紧醒醒,就是醉,你也得变成球再醉!”

    随忡拂开秋梦的胳膊,被抡圆了打上这么一下,她胳膊还真有些疼,秋梦撸了撸袖子,“你给我起来!随忡!”

    瞧他不醒,秋梦手下根本没收劲,手搭在他两肩猛烈地开始摇晃,那架势,看的秋意不自觉唇角抖了抖。

    这可是人神随忡,被秋梦这么摆弄,跟块木头一样。

    秋意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秋梦,倒是不知她与这栖梧神君,竟会有如此深交。

    甚至这随忡不惜搭上半条命也要救她。

    她为人,他为神,两者本不该有联系。

    秋意轻皱了下眉心,随即舒展开,事已至此,也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随忡总算是在秋梦不断地拧掐之下,稍微清醒了点,迷迷瞪瞪地甩开了秋梦捏着他脸颊的两只手,翻了个身就变回了原本的那株仙人球,被秋梦顺势扔到了窗台上。

    再回来坐下的时候,秋意笑了笑,“倒是不知这栖梧神君酒量不过尔尔。”

    秋梦瞥了眼那株绿油油的植物,冷嘲道:“又菜又爱喝。”

    两个人就这么喝完了剩下的那坛酒,秋意走的时候,视线落在没开的那坛酒上,随即叮嘱秋梦,“你少喝点。”

    秋梦脸颊微微泛红,倒是不醉,微醺的状态,闻言也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也没送他出去,站在门前看着人走出去,看不着了之后便回身,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要撑不住,直愣愣地摔坐到了凳子上,眸色之中尽是痛苦,连呼吸声都加重了不少。

    秋意走出后山,深深地看了刚才出来的位置一眼,默默长舒了口气,这才转身而去。

    只此一天,难过些也罢了。

    屋内的秋梦,几乎是完全没犹豫,直接将剩下的那坛酒抱到了自己怀里,将盖子掀了,眼角不知何时落下来一滴泪,混进了酒水之中,她也没注意,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清明大祭,持续了一天,月色降临,叶忻缓步回了后山,只一眼,他就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眸色之中尽是震惊。

    秋梦抱着酒坛,高高地坐在后山亭子顶上,右手揽着顶柱 ,似乎是在担心自己滑下去。

    随后,叶忻看着她缓缓站起身,胳膊也从顶柱上离开,拿着两杯斟满的酒碗,一对月,一横在一旁,似乎是完全没发现叶忻的出现。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至死不渝!秋老头,敬你!也敬……”秋梦声音低了些,“也敬……秋景安。”

    离的位置有些远,但还是有些断断续续的字眼传进叶忻的耳朵里,他浑身颤抖,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什么至死不渝,敬谁,她在怀念谁?

    叶忻不知道,只紧紧盯着悬在空中的那一身黑袍。今日月色很好,她这一身黑袍也看得很清晰。

    她将那碗酒,缓缓浇到房檐上,酒水击到瓦片上,又顺着瓦片的纹路,滴滴答答地再落到地面上。

    而后,她将剩下的那一碗酒一饮而尽,重新坐下来,看着遥遥挂在天边的那一颗月亮,笑出了声,可叶忻却发现,她不是在笑,是在笑着哭。

    跟八年前,她刚回丛山时的情态一模一样。

    叶忻甚至觉得自己忘了呼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会有一个人从情态,动作,语气,都仿若是照着刻出来的一般,除了那一副不一样的皮囊,这个叫落羽的姑娘,所做的所有行径,安在秋景安的身上,怎么会这么契合。

    仰着头的她,似乎是有些累了,带着醉意看向了地面上的叶忻,喃喃叫了声“叶清云”,随即又将这个名字从脑海中甩出。

    顺势从上翻身而下,在凉亭的桌上,倒了碗酒,蹦跳着站到了叶忻面前,递给他。

    “请你喝。”

    眼眸亮晶晶的,刚被泪水洗过,现在看上去完全没有刚才的落寞与痛苦。

    叶忻轻皱着眉,将那碗酒接了过来,视线没离开过她,但还是把那杯酒喝了。

    秋梦却忽然笑得很开心,“哇,原来做宗主的也能喝酒啊!”

    叶忻缓了缓心神,认真道:“丛山条例从未有不能饮酒这条。”

    秋梦歪了歪脑袋,“是吗?都叫清心了,还让喝酒,那算清什么心。”

    “你喝醉了?”

    秋梦神色明明看上去很清明,但一举一动却已经有些带着醉意,“是吗,喝酒会醉不是正常的嘛。”

    “你去高处做什么?”

    秋梦笑得眉眼弯弯,“过节嘛,他很孤单的,总要有个人陪陪他。”

    叶忻鼻头酸着,仍想求证,“他是谁?”

    秋梦指向自己刚才下来的位置,“他啊。”

    顺着她的手指,眼前除了凉亭,便只有那一轮明月。

    “挺有雅兴。”不合时宜的雅兴,不合时宜的评价。

    “对酒当歌嘛。”

    说到这,秋梦忽然认真看向叶忻,“气氛都到这了,要不,师父你唱首歌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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