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章 因学费而发愁
第二天起来，赵容若兄妹开始收拾行李，一个要去郑州上学了，一个要去苏州上班了，母亲虽然表现的很开心，但是赵容若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落寞。毕竟父亲走了，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都只剩下母亲一个人生活。他们兄妹以后肯定更多的都是忙于自己的事情，不可能长时间陪伴在母亲身前。孤独是一种最可怕的情绪，赵容若过年值班的时候深有体会，但是目前这种现状，赵容若也没有能力立马去改变，只能寄希望于母亲自我消化了。
收拾完行李，两人来到母亲开拓的小菜园，母亲在浇水，由于菜园不大，母亲也很空闲，小菜园里的菜长势很好。生活在农村的人，很少有人去菜市场买蔬菜，除非是偶尔买一些自家菜园里无法种植的或者不属于当季的蔬菜。母亲一个人在家，每天也吃不了多少，这个小菜园虽然不大，但是蔬菜的品种也还是很丰富，足够母亲吃到过年了。
说起来这个小菜园，当初是因为父亲重病搬回老家，母亲在闲暇之余开荒出来的。其实这个小菜园是一个房屋的地基，赵容若家房子刚建成的时候，村子里另外一人就在旁边做好了地圈梁，将整个地面分成了一件一件的小房子的基础，但是十几年过去了，一直没有盖房子，现在正好成了母亲的菜园，地圈梁就成了路，挺好的。
兄妹二人一边拔一些自己喜欢吃的蔬菜，一边跟母亲聊天。其实赵容若家里还有两块菜园，但是有点距离，这个小菜园就在房子旁边，也就用不着去自家原先的菜园里种菜了，一来够吃了，而来也方便，方便打理，方便照看，方便采摘，真好。
晚上的时候，母亲把小菜园里的菜做成了美味佳肴，炒了一个萝卜丝炒肉，一个香菇青菜，一个白菜豆腐，蔬菜都来自小菜园，兄妹二人吃的肚子都装不下了。虽然都是农村寻常的蔬菜，但都是母亲亲手浇灌出来的，妈妈的口味，永远是所有儿女心目中最美味的。很多人终其一生，吃遍所有美食佳肴，都是为了寻找妈妈的味道。
第二天吃罢早饭，赵容若兄妹各自拖着自己的行李往公路走去。母亲坚持要送他们，都被他们拒绝了，没有必要，这条路他们走了无数次了，而且他们也不想在分别的时候看到母亲的不舍。于是三人在家里简单地告别，两人就出发了，路上遇到村里人，他们都热情地打招呼，毕竟在父亲葬礼期间，他们都放下自家的事情来忙前忙后，赵容若兄妹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的。在村里人眼里，两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娃娃，如今不仅要面对失去父亲的悲痛与无助，还要承担起家庭的重任与艰辛，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同情的。
赵容若强烈的自尊心导致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同情，所以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表现得无比开朗和阳光。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么悲痛，他的身体到底有多么疲惫，他的眼神到底有多么凄凉。但是只要有人出现在他面前，尤其是那些还不知道他的遭遇的人面前，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还沉浸在父亲离去的悲痛之中的少年。
兄妹二人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尤其到了通往坟山的路口，两人都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父亲安静的睡在那里，远远望去，只能从茂密的树林中看见一片花圈摆放在那里，父亲的墓碑完全看不见。但是父亲在那里长眠，他们所有的悲痛也都源于那里。
“走吧，还要赶车呢。”赵容若看见妹妹陷入悲伤的模样，于是催促道。
赵美云才从悲伤中走出来，跟在哥哥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都不说话，两人都还沉浸在悲伤、低落的情绪之中。
还是赵美云率先打破了沉默，快步走上前来，“哥，你说爸走了之后，妈心里该有多难受啊。说实话，我真想回去再好好陪她一段时间，她一个人在家里，肯定会胡思乱想。”
“是啊，但是也没有办法，你要去上学，我要去上班，我们都只能自己去消化了。我们都在长大，以后陪伴她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回去之后，没事多给她打打电话吧，省得她一个人在家无聊。”
“好。尤其爸走之前让妈把脸给他摸摸，我每次想到这里就想哭。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对彼此说过什么肉麻的话，但是他们的感情真的是太让人感动了。”
“是啊，爸妈这辈子，平平淡淡，却也感人至深，真是‘任是无情也动人’啊。”
“其实儿女长大了，都是要离开的，只有夫妻之间才能互相陪伴一辈子。现在爸就这样走了，留下妈一个人，每次想想我都觉得可怜。”
“世事无常，也没办法，现在父亲已经走了，事实也改变不了了。我们都要好好努力，争取早点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吧。”赵容若无奈的说道。
两人来到路口，坐上了去县城的车，下车的时候，赵容若还是叮嘱了妹妹一番。然后他要去火车站，两人开始分道扬镳，各自前往各自的城市。接下来的生活，他们需要靠自己的努力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替他们遮风挡雨了，他们都必须快速地成长，这个家庭现在太需要他们贡献自己的力量了。
回到项目之后，赵容若处理完这段时间积压的工作，然后每天晚上下班之后基本上都是窝在宿舍。天气越来越冷了，时不时还下起雨，已经不适合再打篮球了，所以他只能躺在宿舍的床上，一边看书，一边跟但语晗聊天。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一转眼又半个月没有见面了，于是约好这周两个人要去爬山，毕竟上次就因为两个人肆意折腾，最后作废了，但是爬山是早就约好的，他们还是想把这件事情完成。
周六早上两人换好装备就开始出发，苏州本来就没有什么山，所以周末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来天平山爬山的。尤其是现在正值秋季，天平山又是中国四大赏枫胜地之一，有“吴中第一山”、“江南胜境”之美誉。一到了秋冬季节，整座山仿佛大自然倾倒的调色盘，在银杏和红枫的点缀下，整座山林美如诗画。
他们之前没有做功课，没想到因为上次的耽误，竟然欣赏到了不一样的美景，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种因为没有提前做攻略而意外收获到的美景，更让人惊喜不已。于是两人一边爬山，一边拍照，中午就在山上吃点自己带的零食，一直游玩到下午，两人才意犹未尽的下山。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意外收获的美景，还有手机里面那些精心拍摄的照片，都是他们快乐的源泉。
妹妹去学校报到了，但是学费还没有着落，赵容若最近一直在为这个事情发愁。之前的债务还有一万多没有还清，父亲过世，但语晗还给他打了一万块钱，虽然没有催促他还，但是他也必须尽快地还她，不然他自己的自尊心也接受不了这个事情。现在妹妹的学费又是一笔，一万五的学费相当于他三个月的工资，他手上现在已经没有钱了。
妹妹也很懂事，没有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实在是学校一直不停地催促的时候，她才给他打电话说学费的事情，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是好面子的时候，赵美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总有些情绪低落。赵容若也只能推脱说工资还没有发，过几天发了工资一定给她打过去。可是距离学校最后的期限也没有几天了，他必须在这周五之前把钱打过去。
但语晗的钱只能先缓一缓，网贷的钱是分期还款，还可以用工资顶一顶，但是学费没办法，只能一次性打过去，这才是他最头疼的一笔钱。他不想再去借网贷了，去年一年他已经深受其害，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走出来。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无法入睡，有时候一个人跑到厕所，坐在马桶上一边抽烟一边发愁，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父亲，如果父亲还在，他也不会遇到这种难堪的境况。于是又陷入到这种悲伤、自责、愧疚、无奈的情绪循环之中。
但是负面的情绪是最害人的，除了让人情绪低落，对于其他的事情毫无用处，只会让让整个人越来越颓丧，只会让事情的发展更加停滞不前，但是每当人们遇到困难的时候，负面情绪总会破门而入，所以我们总是提倡弘扬正能量，远离负能量，但是很多时候，我们也无法去避免负能量。
明天就是周五了，最后的期限越来越近了，每一秒走过的声音，都像是在催促赵容若快点想办法弄到钱。晚上洗完澡，他翻看着手机银行，看着里面仅有的余额，内心越来越焦躁。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深陷网贷时候的状况，只是此时更加凄惨，他不能让妹妹辍学，也不能违背当初承诺父亲的诺言。
他在手机银行里面翻看着，正好看到手机银行里面信用卡一栏里面有个“预借现金”，他试着点开看看，没想到竟然可以借两万块。在他眼里，信用卡跟网贷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网贷看不见摸不着，信用卡至少有张卡在自己手里，这样会让他觉得没有那么虚无缥缈，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毕竟银行也是能找到的，作为国家信用体系的一部分，信用卡应该不会那么坑人。
于是他跟着手机银行里的提示，一步步操作，完成以后不到一分钟，到账的短信就发到了他的手机里。他把手机银行刷新一看，竟然真的到账一万五千元。他没敢多借，去年的经历让他对借钱有了一种自然的恐惧。他需要这么多就借这么多，天上不会掉馅饼，他知道自己目前也是在饮鸩止渴罢了。之所以选择信用卡，也只是因为这张卡在他手里，他感觉实在一点而已。
他赶紧把钱转给了妹妹，告诉她明天去把学费交了，生活费每个月发了工资，他会直接给她打过去，如果还需要钱，直接跟他说，不要操心钱的事情，安心上学，家里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有他呢。
学费的事情总算是暂时解决了，虽然只是饮鸩止渴的做法，但总算是把目前的困境缓解了一下，他终于可以先缓一口气。晚上跟但语晗视频的时候，他心里也格外开心，他感觉晚上终于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这个周末但语晗有事，两人约好下周再见面了。这周所有的时间都是都属于赵容若，他可以好好的睡个懒觉，然后去河边无忧无虑地钓一天鱼，果然，麻烦就像是一团乱麻，只要找到了线头，其他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变得平淡，工作上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同事们甚至工地都不是每天都去了，甚至吃饭的时候也看不到身影了。大家现在属于散养，无拘无束，只是偶尔有事的时候才会去一趟。赵容若基本上每天都坐在小河边，隔壁就是工地，哪怕是有事，他也能立马过去处理，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是至少目前他是格外舒服的。
现在只要周末的时候但语晗没有事情，他们两个都会见面，吃点好吃的，逛逛街，买点自己喜欢的衣服或者其他的东西，日子虽然平淡，但是这种平淡的幸福却让他们两个无比开心，无比放松。虽然赵容若还未完全从父亲离去的悲伤中出来，但是相比于刚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心多了。
只是上天好像从来都不会一直善待每个人，总会在你开心的时候给你找点事情，然后让你不爽。这种生活上的坎坷，好像从来都没有彻底解决的时候。赵容若这种平淡的幸福，也被一个电话而打破，他马上又要开始痛苦的过每一天了。
这天吃过晚饭，他准备去篮球场上看看，现在晚上还有没有人打篮球。温度越来越低了，晚风吹过，还有点冷飕飕的，他双手插兜，一边散步一边往篮球场走去。路边的行人都不多了，马路上都很少看到行人和车辆，只有树叶在灯光下飞舞。
来到篮球场，平时人满为患的球场，现在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在慢慢悠悠的玩耍，也没有夏天的时候打得那么有活力。毕竟现在一巴掌打到手上，会比夏天要疼很多，所以大家的动作幅度都不大，纯属是因为爱好，过来活动活动而已。
赵容若靠在球场的围栏上看了会儿，突然来了个陌生电话，他也没有多想，就接通了，原来明天就是信用卡还款日期，提醒他需要按时还款，不然有可能会上征信系统。
挂完电话，他赶紧打开手机银行查看，果然明天就是还款截止日，由于预借现金需要百分百计入还款金额，加上利息，导致他的还款金额快接近两万块了。
自从预借现金给妹妹交了学费以后，他就没有再去看了，想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哪知现在时间太不经用，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这下他有点慌了，毕竟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他还不知道去哪里搞到钱还款呢。
这下他完全没有心思看篮球了，他开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虽然他的情绪变得低沉，但是他的脑海中还是要快速的转圈，想想到底哪里能搞到还款的钱。一直到了宿舍，他还是没有想到到底怎么办？网贷他是坚决不愿意再碰了，就像是他再也不去触碰彩票一般。他已经受够了那些催款的短信和电话了，但是刚刚这通电话，又让他仿佛回到了去年的至暗时刻。
晚上他告诉但语晗自己有点不舒服，想早点睡觉，于是简短的通话以后，他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看看还能从哪里搞到钱，就这样直到睡着，他也没有想到办法。
第二天，催款电话没有打来，但是提醒他还款的信息还是如期而至，每次手机响了的时候，他都非常紧张，等到真正看到提醒信息以后，他仿佛绝望了，他确实搞不到钱了，整整一天，他都一言不发，郁郁寡欢。
直到晚上睡觉之前，他还在害怕接到催款的电话，有时候半夜突然惊醒，翻看手机一看，发现没有消息，才悻悻地躺下继续睡觉。
接下来几天，银行的催款电话一直不断，每次他都比较害怕，总是支支吾吾地告诉催款的人员马上就还，可是一周过去了，他还是没能筹到还款的钱，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有时候走在路上，总感觉来电话或者短信了，拿出手机一看的时候，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往后拖。
终于在还款截止日一周以后，银行发来了信息，提醒他行为不能及时还款，已经给他上了征信系统。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真的崩溃了，他跑到楼层里的一个角落，一遍遍的看着信息，然后一遍遍的在手机银行里面查找，希望能够找到实证。
地上的烟头一会儿就多了好多，梅根烟抽了几口就扔了，紧接着又点上一根。他坐在楼层里面还没装上玻璃的窗台上，吹着寒冷的北风，看着荡起涟漪的河面，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终于，他还是选择了屈服，又去网贷上借了钱，然后还上了信用卡，虽然不知道这样征信系统里面的记录会不会消除，但是他心里总算暂时安定下来了，最起码接下来没有催款信息不停地催促他，他再也不用害怕手里突然响起来，虽然他也痛恨自己，因为还不了信用卡，走投无路之下又去触碰了他深恶痛绝的网贷。
他坐在窗台上，看着眼睛所能搜寻到的一切，苏州毕竟是江南，风景自然不必多说，但是他感觉好像一点都没有喜欢的意思。上班的第一年就深陷网贷之中不能自拔，后来因为一次意外之财才侥幸逃脱，如今又一次踏入网贷的深渊，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从这个深渊中逃脱出来。他有些失落，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心烦。
自从去年得知父亲罹患癌症，到如今父亲已经离开他快两个月了，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没有一天是真正的开心的，每天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困扰，从前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毕业一年多了，他的发际线有了后移的预兆，白头发也开始慢慢变多，他渐渐地害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烟瘾也越来越大了，现在基本上每天两包烟，有时候甚至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有时候并不想抽烟，甚至因为烟抽多了而难受，但是就是忍不住，不由自主地就点上了。
岁月是残酷的，曾经他无比厌恶父亲抽烟，甚至因为父亲抽烟而吵架，但如今，他跟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呢？甚至有时候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烟瘾比父亲生前还要大很多。
他总是叮嘱妹妹，没事的时候多给母亲打打电话聊聊天，可是他自己从刚回来的时候，三天两头给母亲打电话，变成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来给母亲说句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他只是很多时候想不起来给母亲打电话，有时想起来后，又不知道跟母亲说些什么，他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但是他不想母亲也对自己伤心透顶。
他依然记得曾经答应过父亲的那些话，他要照顾好母亲和妹妹，尤其是母亲，她现在一个人在农村老家，不仅孤独，更容易睹物思人，导致她更加痛苦。赵容若提醒自己不能食言，虽然他做的非常失败，但是他必须咬牙坚持，因为他曾经答应过父亲，再苦再难，他都只能咬牙坚持，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