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章 送母亲去杭州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过，由于工地上事情不多，赵容若每天的空闲时间就显得十分充裕了，于是他决定找个可以额外挣钱的事情做做，因为好不容易快还清的欠款，因为父亲的骤然离去，导致他现在又开始债台高筑，那天他合计了一下，现在又负债五万了。
现在他的工资虽然上涨了，可是这些负债他不吃不喝也需要一年才能还清，但显然这是不现实的，妹妹上学要花钱，母亲在家也需要生活费，自己谈恋爱也是需要花钱的，这些钱去掉之后也就所剩无几了，还债就更遥遥无期了。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可以获取额外收入的事情，尽量早些还清这些没完没了的贷款。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找到合适自己的兼职工作，而且出于自尊心的考虑，他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必须找个满足条件的才行，这样也就无形中加大了找到的困难。不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现在也没有太急于找到，只是最近一直在浏览各种求职网站，或者去网上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
时光永不停息，季节随之变换，转眼间已经到了冬季，大家已经穿上了羽绒服和棉袄，坐在河边钓鱼已经开始冻手了。但是除了钓鱼，他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了，除此之外就是躺在宿舍看书。但是随着书看的越来越多之后，他发现好像看书对于生活而言并没有作用，反而副作用越来越明显，因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跟书里的主角对比，然后会发现现实中的自己过的太差劲了，于是开始陷入自怨自艾之中。
跟母亲通话中，他注意到父亲的离去，对于母亲的打击远远要甚于他们兄妹两个。母亲一个人在家，除了摆弄那个小菜园，平时便无所事事，于是她便有了更充裕的时间来缅怀，想到父亲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今又是什么样子的，难免有时候会黯然神伤。她不像赵容若兄妹，都处在大城市之中，没事的时候还能出去转转，改变一下心情。母亲只能窝在那个四周都被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里面，每天看到的都是那些固定不变的东西。
李清照《武陵春》那首词，正符合现在的母亲：“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是啊，看着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曾经父亲和母亲一起，凭借着他们的努力，一砖一瓦的堆砌起来的，如今只剩下母亲一个人，整天游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主要是这个房子里面充满了一家人过去的回忆，这种整天的触景生情，难免让母亲意志更加消沉。
赵美云有一天打来电话，赵容若以为她生活费用完了，于是接通电话之后，发现并不是这个事情，而是为了母亲的事情。
“哥，你要不问问杭州那边项目什么时候需要厨师，我发现妈最近情绪一直不是很高，她一个人天天在家里也没事做，整天就是胡思乱想的。”
“你说的也是，我问问杭州那边，她有个事做就没有时间乱想了。”
“是的，我听妈说，你最近压力挺大的，整天情绪也比较低落啊。”
“没有，你别听她瞎说，我现在事情不多，除了吃就是睡，挺好的。”
“哥，你别压力那么大，我再有一年多就毕业了，到时候我就挣钱了，家里会慢慢好起来的，开心一点。”
“好的，我知道了，你在学校也别太省了，我现在一个月加上奖金也有五千多了，你没钱了就跟我说，别亏待自己了。”
“好，我知道，你也放心吧。”
跟妹妹聊完，他放下手机，躺在床上思考。是啊，如果母亲能够去杭州做饭，一来她可以有工资了，不仅她自己开心，他也不用每个月给母亲打钱了，毕竟工地上包吃包住，母亲一个月基本上也不花什么钱；二来每天做饭也需要很多时间，母亲忙碌起来，也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也许情绪就好起来了。于是他决定，明天给原来的项目经理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如果可以的话，他就回一趟家，把母亲送到杭州那个项目上。自从上次父亲去世回家，到现在，一晃又两个多月过去了，也想回家看看，也想去父亲坟前去看看。
第二天上午，他拨通了原来项目经理的电话，询问了项目的进展，说明了自己打电话的意图，项目经理也是个很爽快的人，说是他电话打来的很及时，生活区刚刚建好，让他尽快回去把母亲送到杭州，项目要开始步入正轨了，大家下班之后都要吃饭了。毕竟来了以后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比如采购炊具、厨具等等，还要熟悉附近的菜市场等等。赵容若感谢了项目经理，表示这两天就带母亲到杭州来。
中午他午休之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也很高兴。明天就是周五，他准备明天下午就回家，这样不用单独请假了。然后周日送母亲到杭州，晚上再赶回苏州，如此安排的话，时间确实紧张，但至少不需要单独请假，工地上有个不好的风气，就是特别看不惯请假，哪怕没事，也要尽量报加班，没办法，这个应该是属于建筑业的行业规则。
母亲很高兴，她终于可以结束这种每天都是孤独的状态了，她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这样她就会觉得自己还有价值，不然年纪也不是很大就要依靠儿子来供养了，她自己也不习惯。唯一让她觉得有点不好的事情就是儿子告诉他的消息太突然了，她准备的时间太少了。毕竟这一去可能只有过年才能回家了，他必须把东西带齐全，她还想去买两件新衣服，毕竟工地上有很多赵容若之前的同事，她不想给儿子丢脸。
因为她也知道，赵容若自尊心太过于强烈，如果不是父亲走的太突然，以他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去工地上做饭的。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去工地上做饭了，她知道儿子也是迫不得已，只是嘴上没说罢了。灵前叔伯那些话，到现在在他心里都没有过去，他至今还是在耿耿于怀。所以她决定去了就要好好工作，一定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晚上赵容若给但语晗视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语晗很好奇，于是就问他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嘴巴都快咧开了。”
“杭州那边工地刚开工，今天我打电话过去询问要不要厨师，我们原来的项目经理一口答应了，还让我尽快把我妈送过去，因为去了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但是项目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下班以后不能总是吃盒饭，所以他想要食堂尽快开伙，而且是越快越好。”
“这个确实是好事，阿姨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这下有个事情做，忙起来她应该还开心一些。”
“所以我准备明天下午就回家，然后周日出发，晚上再回来。只是本来我们约好见面的，这样一耽搁，只能下周末再见面了。”
“没事啊，我们想见面什么时候都可以见面，但是阿姨这个位置必须尽快去，不然去晚了，位子被别人占了就不好，变成空欢喜的话，估计她更不开心了。没事，你先回去把阿姨送到杭州，回头有空我们去杭州看望她。”
“好的，那我先回去把我妈的事情安顿好。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呢。”
“我为啥会不高兴，我替你和阿姨开心都来不及呢。每次我听见你说阿姨在家一个人很孤独、情绪低落的时候，我心里也挺难受的。”
“你真好。”
“你知道就行，你可是答应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你别忘了就行。”
“不会的，这辈子必须要对你好，不然我不成了陈世美了。”
“我也相信，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那是肯定的。”
周六早上八九点钟他就到家了，只是家里门锁着了。他赶紧给母亲打电话，询问母亲怎么不在家。母亲告诉他，她去镇上赶集了，买点菜回去，给他做好吃的，家里只有小菜园里的萝卜青菜。
于是他把行李放在门口，在屋子旁边转转看看。母亲的小菜园越来越好了，大白菜、小青菜、萝卜、芹菜、葱、蒜、芫荽，菜园不大，但是品种挺丰富的。两个多月不见，这些蔬菜都长高了好多，长得也很壮硕，不用想就知道，母亲在家肯定是天天都在用心摆弄这个小菜园。
他蹲在菜园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去屋后看看，屋后的树林是他跟妹妹小时的游乐场，他们自制秋千挂在屋后的树上，没事就坐上去荡起来，虽然没有现在儿童乐园那么设施齐全，但是这片树林同样给了他们兄妹俩一个开心的童年。
秋冬季节的时候，他们就到山上去拾柴，拣从松树上掉下来的松果，松针也会脱落，他们会用竹耙子收集在一起，然后背回家，引火效果特别好。山后几乎每个地方，他们都不曾缺席过，他们的脚印布满了屋后的整个小山。
厨房后面的竹林，也给他们的记忆增添了许多幸福的时光，尤其是在夏天，屋里实在是太热了，风扇完全不管用，那时候农村还没有人家里会安装空调。于是夏天午睡的时候就会把竹排放在两个板凳之间搭起来，微风吹过，可舒服了。竹叶、树叶被风吹的响起来，就像是安眠曲。唯一让人厌烦的就是聒噪的蝉，此起彼伏的叫着，不过这个也没有办法，就是在屋里睡觉，它们那富有穿透力的叫声，还是让人厌恶不已。
正当他在回想小时候那些快乐时光的时候，母亲回来了。母亲一手提着菜，一手拎着包，不用想，包里肯定是母亲买的新衣服，她也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估计母亲平时在家的时候，肯定基本上都是吃菜园里种的蔬菜，这是知道他今天到家，特意去买肉做给他吃的。
“回来有一会儿了吧？早上走的时候该留一把钥匙放在家里的。”
“没到多久，正好在屋子旁边转转看看。”
“中午想吃什么？明天就走了，我也没敢买太多东西，吃不完又要浪费了。就买了一条鱼，割了两斤肉。”
“要不吃鱼吧，我其实都行，项目上天天大鱼大肉的，我这毕业一年多已经胖了十来斤了。”
“行，那就吃鱼。”
母亲放下东西就开始清洗鱼，赵容若就坐在她旁边跟她聊天。
“妈，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今天晚上再收拾一下就好了。有些东西明天早上还要用一下，到时候再一起带走。”
“时间是有点紧，我也没想到打电话过去，他就让立马过去。”
“这样挺好的，我在家也没事，去了多少能挣点钱。对了，你买了几点的车票，明天能到吗？”
“我买了高铁，直达杭州，明天下午五点多就到杭州东站，然后晚上我再从杭州回去苏州。”
“那时间也挺赶的，你也挺赶的。”
“没事，主要是后天就是周一了，我今年一年请假次数不少了，所以我想着尽量利用周末时间，少请假。”
“也是的，上班毕竟不比其他的，没有那么自由。”
“中午吃过饭你就去睡觉吧，昨天晚上估计也没休息好。”
“好，吃完我就去睡觉。起来我想去爸的坟头看看，行吗？”
“看看也行，毕竟这次一走，下次再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两个多月了，估计坟头草都长起来了。”
“好，我下午去的时候带把镰刀，要是草太深我就割掉。”
“好，你去喝口水吧，我来做饭了。”
赵容若去客厅里面泡了一杯茶，然后又跑到厨房，帮母亲烧火，就像小时候一样，母亲炒菜，他们兄妹两个就负责烧火。只是时光太不经用，转眼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家里很穷，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但是就是自家菜园里种的萝卜青菜，一家人也吃的不亦乐乎。
吃完饭母亲收拾行李，赵容若去床上补觉。一觉醒来已经三点多了，他穿好衣服，带着镰刀就出发去坟山了。由于现在已经是冬季了，父亲坟前只有一些枯萎的茅草，他用镰刀把父亲坟墓周边都清理干净，然后在墓碑前面坐下。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插在父亲坟头的土里，自己也点燃了一根。他一边抽烟一边自言自语，无非就是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发生的事情，他无法告诉其他人，只能在父亲旁边倾诉。从他入职一直说到如今，其中更多是对自己犯过的错误的忏悔，对于没有照顾好母亲跟妹妹的自责，然后又说到明天就跟母亲一起去杭州等等，他一边说一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毕竟是冬天，昼短夜长，他仔细检查了烟头熄灭以后，在父亲面前磕了三个头，然后拿着镰刀往回走。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会儿父亲的墓碑，然后擦干眼泪离开。
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饭菜，他把父亲坟前的情况跟母亲说了一遍，然后就开始吃饭。饭菜的香味一直往他鼻子里面钻去，他早就忍不住了，于是大快朵颐起来。母亲做的饭菜，就是普通的家常菜，他已经吃了二十多年了，但是无论后来他去哪里吃饭，始终都觉得最好吃的还是母亲做的饭菜。
吃完饭，母子在房间收拾衣服，他就坐在旁边跟母亲聊天，时不时帮一下忙。收拾完，母亲说这一走估计就是过年回来了，家里有点潮，于是母子两人把椅子都搬到桌上放着。房间里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两人才休息。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起床了，早餐煮了饺子。吃完以后母亲又把家里剩下的肉啊菜啊都送到旁边的一个奶奶家里，让她帮忙照看菜园，想吃什么就去菜园里拔，他们估计也就过年回来几天，也吃不了多少。又把家里的钥匙给了这位奶奶一把，拜托她平常没事的时候多帮忙照看照看家里。
交代完以后，母子二人手上提着，身上背着满满当当的行李出发了。第一次坐高铁，母亲很兴奋，赵容若于是给她说了自己第一次坐高铁的时候，也跟她一样，感觉太快了，环境也好，跟绿皮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慢慢的赵容若开始困了，于是就靠着座椅睡着了。
到了杭州东站，赵容若母子坐上出租车直奔项目部而去。去了以后联系了项目经理，他不在，于是安排办公室跟他对接，他安顿好母亲以后，准备出发去车站，晚上还要赶回苏州。
“妈，我看你这边已经差不多了，我先走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我看你们综合办人也不错，好好听她安排。照顾好自己，但语晗上次还说了，有空跟我一起来杭州看你呢。”
“好，那你快走吧，别误了火车。我这边你不用操心，毕竟已经有过经验了。你到了以后给我说一下，免得我担心。”
“好，那我走了。”
坐在杭州回苏州的高铁上，他看着窗外，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自从父亲走后，这个家里三个人永远都无法在一起。妹妹在郑州上学，他在苏州上班，现在母亲在杭州做饭，好像父亲一走，这个家就散了一样。想到这里，他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努力，要让这个家比之前更好才行，这样才算对得起当初对父亲的承诺。
然后她又联想到母亲，母亲已经快五十了，这个年纪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她孤身一人来到杭州这个陌生的地方，虽然看起来很高兴，但是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的。
虽然母亲开玩笑的说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没想到老了还能到苏杭二州来。赵容若听着有些伤心，母亲做饭这个工作，从来都没有假期、周末一说，所以在苏州，她也从来没有好好在苏州走一走，看一看。现在他们两个也不在一起，更没法带母亲看看杭州。母亲是初中生毕业，她自然知道杭州最出名的是西湖，还知道雷峰塔，只是赵容若却没法带她去看看这些她从电视上了解到的地方。
坐在高铁上，他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说白了，还是他现在力量太弱，如果他早一些强大，也就能早一些结束一家人散落在天南海北这种局面了。
于是他拿出手机，开始把心里这些话又记录下来，等到下车的时候，这样一篇充满了内疚的文章就写好了。
等到他回到宿舍，已经快晚上十点钟了，他赶紧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平安到达了，让她不要担心。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赵容若问问她睡的地方习惯不，明天是怎么安排的等等。
挂完电话他去卫生间好好冲了个澡，母亲去杭州毕竟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总比她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要好很多，他站在莲蓬头下，让热水好好的从头淋到脚，他需要转变一下心情。自从父亲得病以后到如今，他总是有些消极，无论什么事情，他永远都忽略了积极的一面，可是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川端康成的《花未眠》，那个时候的赵容若阳光、开朗、幽默、有趣，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像川端康成凌晨四点醒来看到海棠花未眠一样，觉得它太美了。他尤其喜欢下面这一段：
花未眠这众所周知的事，忽然成了新发现花的机缘。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正因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说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至少人的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很有限的，这是我的实际感受，也是我的感叹。人感受美的能力，既不是与时代同步前进，也不是伴随年龄而增长。凌晨四点的海棠花，应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地自语道：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