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神秘红衣
医院是世界上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处场所,每当午夜时分,无数带着怨气或带着不甘的幽魂会在黑暗之中悄悄爬行,窥探每一具肉身。
陈今一从走廊接好热水回到病房的时候,忽然靠近床边的窗外站着个人。
那人球衣外套着一身老旧的大衣,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谁!”
她呵斥一声后,那人的身影忽得就消失了。
她放下水壶冲过去拉开窗帘,外头却空无一物。
正当她疑惑不已时,窗外亮堂堂的月亮一下子激得她全身冰凉。
病房在十九楼。
楼外没有平台,那么刚刚那个人是怎么做到悬浮在窗外的?
冷静两秒后,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想再次推开窗户,可窗户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钉住一样怎么推也推不开。
无奈,陈今一只能放弃。
当她转身的那一刻,一张青白没有血色的脸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和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啊!”
陈今一被吓了一跳,等她看清对方的脸时,脸上顿时露出欣喜。
“副队!你醒了,你——”
可她刚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的齐光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将死的青黑,眼球凸出瞪着陈今一。
“副队?”
陈今一下意识就要去摸他的手,可她却只摸到了一个没有温度的柱体。
齐光的胳膊从小臂一下被截肢,正在往下滴答滴答地流血。
他的腿上一片血红血肉模糊。
陈今一的手就这样牢牢地握住了他伤口上。
黏糊的触感让她心里的不安演变成了惊慌。
她忍不住伸出手摊开,只看到了源源不断往外冒的血。
“啊——”
她猛地尖叫着闭上眼。
血液滴在她的手心,却没有任何腥味。
陈今一忽然意识到了异常。
她惘然睁开眼睛。
眼前并没有方才的那一幕血腥。
自己好好地坐在床头,而齐光则安静平和地在床上躺着。
仪器上呼吸平稳,脸色红润。
住院病历上的日期还是六月十六号,正是轮到她来照顾的日子。
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浸透,双腿的虚浮和指尖的粘腻似乎还没将她从梦境中的恐惧中解放出来。
原来只是个梦。
陈今一惊魂未定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支起身体走出门倒水,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扭头看向了窗台。
嘀嗒,嘀嗒。
时钟的声音在此刻像是死神的脚步,那种静到极致中的响动往往会让精神处于紧绷状态下的人感觉到焦虑和恐惧。
幸好窗台上什么也没有。
陈今一稍稍安心,一边又握紧了水壶的把手。
她绷着脸走到拐角处倒了水,又紧着脚步走回了病房。
放下水壶坐下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余光扫过床边时,熟悉的,全身血液凝固的感觉再次袭来。
陈今一机械地转过头看向本该躺着齐光的床。
呼吸的机器依旧在规律性地走动。
甚至床单被罩也一如既往地盖在上面。
但是,床上没有人。
紧迫感逼得陈今一无法有片刻理智的思考。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呼吸出现在陈今一的耳边。
她再次猛地回头,却看到齐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正脸色惨白地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胸口。
“齐光!你怎么了——”
来不及想太多,本能的情感让她冲上前去。
靠近的一瞬间,齐光的眼角口鼻忽然开始流出黑血。
口中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开始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连接齐光身体的仪器也开始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一群人忽然惊慌失措地从病房外冲进来。
“怎么回事!”
“呼吸!心跳!血压!都没有?”
“高空坠落,内脏破裂失血过多!”
他们不由分说地将陈今一扯开甩到一边,她的头磕在身后坚硬的墙壁上疼得陈今一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她隐约看到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七手八脚地将吐血不止的齐光绑到床上。
“快啊!快点,无关人员都滚出去!”
“就是她,是她把人推下去的!”
……
陈今一被推搡着逼到了窗台边。
医护人员在不断地涌入,那种争先恐后如细胞繁殖一样增多的人群和齐光因为缺氧窒息而挣扎扭曲的五官揉合在了一起。
陈今一开始手足无措。
她呼吸急促到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贴着墙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就在此时,她突然发现面前的窗台上伸出来一只手。
紧接着,她觉得脚上一凉。
低头一看,那只青黑色宛如地狱饿鬼爪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的脚踝。
“嘿嘿嘿嘿……”
手的主人还在哂笑,他喉咙里发出的艰涩刺耳像是肺痨病人嘶吼的声音让陈今一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嘿嘿嘿,陈今一。”
手的主人已经顺着水管爬了上来。
“是我。”
陈今一只觉得后脑勺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
眼前那张的脸虽然已经四分五裂,可却还依稀能看出,这是姚超。
“害死我,我要你偿命——”
姚超裂开那张已经撕裂到耳后的嘴巴,逼人的浊气吓得陈今一尖叫着扭头看向屋内。
屋内的人忽然停止了抢救。
他们齐刷刷扭头盯着她。
不耐和厌恶像化形的宝剑堵得陈今一不敢发一言语。
“嘿嘿嘿。”
“嘿嘿嘿!”
随着姚超的笑声逼近,房内密密麻麻的人群也附和着露出笑容,似乎在期待着陈今一被姚超拖下窗台。
病床上,齐光还在不停地吐血抽搐。
原本强劲有力的身体此刻像是案板上离水挣扎的海鱼——扭曲,无力。
“陈今一。”
梁严竞终于出现在人群之中,身后还跟着江九星和卓瑛。
陈今一心里一暖。
可当她朝着梁严竞伸出手时,才发现对方的脸上毫无笑意。
下一秒,梁严竞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她推了下去。
一阵失重感拖着她掉进深渊。
耳边,嘲讽和尖叫忽远忽近。
“灾星!就是你害死了齐光——”
……
“嘟嘟嘟嘟——”
睁眼的一瞬间,陈今一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捂着胸口用力地开始大口喘气。
手边的手机像是上了马达一样疯狂地震动。
外头的阳光已经打到了房间的衣柜上。
显然,已经日上三竿。
换了几秒后,陈今一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接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梁严竞的声音。
“今一,有案子,等会来一趟队里。”
“嗯,知道了。”
她沙哑无力的嗓音让电话那头的梁严竞有些担心。
“怎么了?还是调整不过来?”
“没问题。”陈今一用力吸了吸鼻子,“我也不能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好,具体的等你过来以后再详细聊。”
梁严竞稍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丢开手机,陈今一再次重重地跌回床上。
多重梦境带来的余味让她此刻依旧觉得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她见怪不怪的伸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随后又扭头看向床头柜上那个划了“正”字的笔记本。
陈今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次是真的醒了。
这一个月来连续不断的噩梦让她琢磨出了一个方法。
她睡前在笔记本上写字,或多或少地改一笔。梦境不可能完全写真到细节,所以只要本子上的正字不完整,或者和睡前都不一样,那就说明她还没有从梦里醒来。
简单洗漱收拾后,她套了件衣服便往支队赶去。
飞鹰会议室里不复往日的吵闹,梁严竞和卓瑛两人安静的坐着,眼前是堆积如山的资料。
“老梁。”卓瑛有些憔悴,“你确定要把今一叫回来么?她最近状态并不好,你知道的,老齐的事情她一直都没有走出来。”
“就是因为知道不好才叫她回来。”
梁严竞抱着胳膊闷闷出声:“做警察,脑子是不是灵活,观察是不是仔细都是次要的。做这一行得不到太多的回报,却要面临生离死别,流血牺牲,如果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那确实是不适合待在飞鹰。”
“老梁……”
卓瑛觉得梁严竞这话说得有些严重。
梁严竞扶住额头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以前的她油嘴滑舌任性妄为,现在突然沉默寡言稳重沉静。遇事性情大变,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陈今一回来的时候,正好在会议室门口听到了梁严竞和卓瑛的对话。
她目光稍稍一暗,脑海里又浮现出梦境中自己被梁严竞推下楼的场景。
微微失神一瞬后,陈今一平静地推门走了进去。
“师父,卓瑛姐。”
会议室里的两人并没有对陈今一的突然出现表现出心虚和惶恐。
仿佛方才那几句本就是要敲打她的一般。
卓瑛见到陈今一她还是一样热络的拉开身边最靠近自己的椅子拍了拍。
“来了,过来坐。”
“嗯。”
陈今一只当方才没听到二人的对话,甚至脸上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屁股刚挨到椅子,陈今一就干脆利落直接切入了正题。
“师父,你要交给我的是什么案子。”
“就是这个——”
梁严竞并没有虚与委蛇,他将面前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推到陈今一面前,还伸出手指在封面那几个大字上点了点。
“连环杀人?”
“对,就是你曾经翻到过的,十九年前的‘无名指纹’案。”
陈今一微微皱眉。
“为什么这时候想起来重查。”
“科技在进步时代在变化。”
一旁的卓瑛接话。
“一方面,刑侦技术不断革新,如今的侦查水平已经今非昔比。很多曾经的悬案奇案在现在看来可能未必有那么困难,不过这都是次要原因。”
“那么主要原因呢?”
卓瑛将目光投向梁严竞,梁严竞便接话道。
“五天前,华悦小区发生一起凶杀案,女子被人在楼道里砍头,而凶手在现场留下的指纹被验证出与当时这个连环杀人案凶手的指纹完全一致。”
陈今一眉毛不经意地一挑。
“时隔近二十年重新作案?”
梁严竞点头。
他和卓瑛对视了一眼,察觉到陈今一一潭死水一样的情绪终于出现波澜后双双松了口气。
“今一,我们知道你还没有从齐光的事情里走出来。可这个案子情况比较特殊,队里人手不够,如果要重启那就必须要抱着肯定能破案的心态去完成。”
梁严竞斟酌着言辞试探性地问陈今一的意见。
“怎么样,愿意回来一起工作吗?”
陈今一垂了垂眼眸。
本就已经很难起波动的情绪终于还是在梁严竞面前起了浮动。
“您是队长。”她语气淡淡的,“你有需要,我义不容辞。”
“那就好。”
梁严竞似乎没有注意到陈今一纂紧的衣角。
“卓瑛,稍后你去和下属法医处交接一下相关证据,等九星回来,就让他和今一出一下外勤,我和张二一去调二十年前的资料,顺便找厅长要批文,大家分头行动。”
陈今一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地坐在江九星的副驾上。
从支队出发到华悦小区这半小时的车程里,陈今一竟然连头都没有抬。
她始终保持着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模样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江九星已经数十次欲言又止。
“到了。”
“嗯。”
陈今一惜字如金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这让江九星酝酿了一肚子的话顿时有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华悦小区是沪市的中高档小区,前排高楼大多是平层,后排几列是成栋的联排复式。
出事的那家就是在复式房区域。
小区的管理严格,物业管家带着他们进去的时候还见到了不少神色不悦指指点点的业主。
“哎,你们这个小区的人怎么看着都不太友好啊。”
江九星藏不住话。
见他这么问了,物业管家也不太好解释。
“哥,咱们这个楼盘也算是这个区比较抢手的地段,有些小钱的人呢忌讳自然就多。这沪市又不大,警车乌拉乌拉的一叫,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房价眼看着就要跌了,你说这些业主看你们能高兴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