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中豹13
兴宁镇，久兴安宁之镇，此镇离白云山二十八公里，距南安城只十八公里，镇里有个马福客栈，至今日止，林中豹在这客栈里已住了三天。
“你放心，只要住进了马福客栈，就没危险。除此之外，南安城附近方圆百里内，没地方能保证你们安全！”当初刀疤脸一路领他们到这栋客栈里来时，曾庄严地跟他们保证过。
对这番话，林中豹始终不敢信，因为客栈看起来太普通，而且领路人把他们带到客栈后，自己最后却没留下来。
“只要你们自己不走出客栈，就没人有胆量把你们从客栈里带走，所以，为你们自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别离开客栈。”刀疤脸只在客栈里住了一夜，次日凌晨临出门前如是说，“没事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客房里，我出去搬救兵。在我回来前，可千万记住，受到任何人威胁，也别踏出客栈门！”
对他临行前的强调，林中豹同样不放心。这只是个规模稍微有点大的客栈，凭什么能保证人安全？同样的，他对刀疤脸这人也不信任，镖师们连他的名字也问不到！
“兄弟，逃难途中，别问名字，名字是个危险的东西。大家都是经历过生死患难的兄弟，我不忍心拿假名假姓糊弄你。你看我就没问过你！”刀疤脸这么回答提问的李老爷子。
对刀疤脸这种需要隐姓埋名的说辞，林中豹心里不以为然，疯牛也不以为然，“脸都认识了，一个名字还重要吗？”他笑呵呵地跟刀疤脸表示观点。
刀疤脸则立马反驳：“那可不一定，兄弟，容颜会变，好名好姓却能伴你一生。你看，小时候丑的婴儿，长大后可能变美。年轻时英俊的脸庞，老几年也可能丑得不像样。所以，追踪一个名字比追踪一张脸要来得容易！”
这解释简直不知所谓！
随便吧，爱说不说！
林中豹当时只顾沉沦在失去小黑子和护院以及樊家兄弟生命的痛苦深渊里，根本没心情回应。
已经上了他们这艘贼船，就算明知同船的人不坦诚又能怎么样？
不过刀疤脸推荐的这家避难客栈确实跟别的客栈有些不一样！普通客栈的门口都是些什么欢迎光临之类的标语，可到这家客栈来的客人能见到的却是威胁死亡的言语—闹事者死！
这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被显目地雕刻在进客栈门槛处的青石地砖上，每个低头走进客栈的人都能轻易看见。四个大字下面另有两个小字—马旺，像是雕刻人的名字。
关于马旺这个名字，铁匠学徒林江东在住进客栈后的第二晚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客栈的小二。
“能跟我讲讲马旺吗？”当时小二替他端来就寝前的洗漱水，为了好好打听那个名字，他特意掏了十文小费给他，这对一向小气的他而言还真是破天荒的少见。“还有青石板砖上的字是怎么回事？”
“当然可以，客官！”收了小费的小二表现得相当兴奋，答应得相当爽快。“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小二的口气不是询问，像是如果是当地人就不该不知道这个名字一样。小二的邻们指的则是林江东跟他两个人。
由于客栈房源不够，镖师们跟刀疤脸带来的蒙面手下只能两两合住一个房间。他选择了跟铁匠学徒一间，李老爷子则和疯牛住在一起，猎户落单没办法，只能安排了与刀疤脸的手下同一间房睡，好在猎户跟刀疤脸的手下都没对这安排提出排斥意见。
“我跟您们讲，这几个字背后可有个惊心动魄的好故事，附近好多客人都为它慕名而来客栈歇宿呢！”小二夸口道，“告诉你们，马旺其实是我家掌柜捡的养子，是条真正的汉子。”
说起他家掌柜的养子，小二翘起大拇指，表情不无自豪。才说几句话，表情动作却那么多，林中豹其实是听得有些不耐烦的，换在以前，非得跟他抬抬杠，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情！
好在接下来小二就真正地把马旺的故事娓娓道来了。“我家掌柜二十六岁时开的这家客栈，当时客栈还没现在一半大。大概是开到第三个年头时，有人趁夜把还是婴儿的马旺放在客栈门口，被我家掌柜开门时看到了。”
“客官，您们不知道，当时我家掌柜的成亲都已经有六个年头了，老板娘却一直没有怀上过孩子，所以一看到门口的弃婴，就毫不犹豫的收留喂养了。那时候马福客栈生意不像现在兴融，掌柜的就给他的养子取名叫马旺，寓意生意能兴旺。说也奇怪，自从给养子取了这个名字后，客栈生意还就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而且，掌柜夫人与掌柜结婚六年肚子都没反应，却在收养马旺后的次年怀上孕，再一年生下了自己的亲生男孩。好在，这也没影响到马旺在家里的待遇，掌柜的跟夫人待马旺一样如亲生孩儿一样看顾。至于，掌柜的亲生儿子马贵少爷，也没有嫌弃他的养子哥哥，两兄弟的童年都相处得很亲密。”
“说真的，我家掌柜是个和蔼善良的人，做买卖也一向童叟无欺，待客和气周到，所以客栈能做起来也不奇怪。客栈赚到钱后，就在马贵八岁那年，掌柜的把两兄弟都送到了青城山习武。可是马贵少爷吃不了练武的苦，上山没多久就被退了回来，最后只有马旺一人留在了山上坚持。”
说到这，小二放低了讲话声音，“您们不知道，兴宁镇原先生意最好、规模最大的客栈并不是我家马福客栈，而是永兴客栈。这永兴客栈的掌柜姓孙，曾经在兴宁镇上很有势力，不仅开客栈，还做当铺、卖肉生意，官道黑道都有人。也就是我家掌柜又盘下两个客栈边的铺面，扩张了客栈规模后，这姓孙的便眼红了，指使了自家的庄客来客栈闹事，借口说饭菜不干净吃坏了人肚子，不但砸了许多客栈桌椅，还把来劝的掌柜也给打成重伤。”
“那年马贵公子已经十六岁，在私塾念书，放学得知事件后，便纠集了一些亲朋同学去孙家理论，结果也吃了打，马贵少爷体弱，那次挨打足足让他在家修养了两个月。在他养伤的时间里，客栈也不好过，孙家越发仗势欺人，三天两头就指使了人来客栈生事。有些顾客无辜挨了打，渐渐的就没人敢来客栈消费了，于是客栈生意一落千丈，简直就要面临关门了。”
“好在，这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在青城派的马旺耳朵里，于是他在一个夜里偷摸下山，单枪匹马也去了孙家要说法。呵，孙家常年养了二三十个庄客，怎会把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单身小伙放在眼里，自然不会给赔偿，更不会给保证，能给的当然只是动手教训，结果……”
讲述往事的小二在说到马旺找上门时，突然住口卖个关子，“两位客官，你们猜猜结果怎样？”
林中豹的思绪当时被小二的故事吸引，所以不再惦记小黑子已死的事情，于是突然开口配合着猜测道：“难道孙家人多反而吃了亏？”小二反问的语气如此古怪又神气，不由得他不往概率小的可能性方面想。
而一等自己开口，不论是林江东还是他自己都觉意外。因为自从正式开始踏上逃亡路后，这是他头次对一件事展现出了好奇了解的兴趣。而在之前，任何人的搭讪都没能让他舒心，两天里，他一直愁眉苦脸、忧伤无限，有饭就吃，有觉就睡，对任何话题都保持沉默。
“没错，客官您真聪明！”小二一脸骄傲地继续讲述，“哼，孙家可不仅仅是挨打吃亏这么简单！第二天天亮，孙府大院的邻居发现孙府众人都倒在血泊里，整个宅子里，孙家老小并庄丁一共三十八人没剩下一个活口！于此同时，马福客栈里的石板上也有了被刻下的大字和一把配剑。”
“一把剑？”林江东重复着问道。
“对，一把剑和一封信。信是留给我家掌柜的，信的内容我没看见，但那把剑据说是掌柜的亲自还上了青城山。”
“那他人呢？”铁匠学徒追问。
林江东没说他是谁，但小二就是知道他问的是谁。“当时谁都不知道马旺去哪了，直到两年后才慢慢传说他去了千里之外的边境蛮荒地带，加入了一个马帮。再以后有人说他做了那三不管地带的贼王，人送外号‘马王’。”
“他杀了人就跑了没人来找你家掌柜麻烦？怎么说你家掌柜也是他的养父，孙家亲朋就没来客栈报复？”
“谁敢哪！”小二挺起胸膛发狠道，像是对这假设如果发生就敢挺身而出一样。“哼，这世上，恶人也怕恶人。纵然孙家的亲戚也都是凶霸霸的王八蛋，可只要马王还活在世上，他们就得掂量掂量自己头上到底生了几颗脑袋！我告诉你，这世道开门要想把生意做大，族里白道没官，就得家里有狠人！别说孙家的亲朋，这事发生后，十二年来，整个兴宁镇，最太平无事的就是我家这马福客栈！酒鬼从此以后不敢在这里醉酒，所有的流氓小偷都不敢来这里作案，连官家那些黑捕头都不敢在这里赊账。”
相比林江东的报复担忧，林中豹更关心的则是那个极具传奇性的男人长什么样。高大吗？英俊吗？
“马旺他长什么样，跟你家掌柜像吗？”话问出去了，林中豹才深深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个颜控。
当初一眼喜欢上砍柴郎是因为他看起来形貌端正魅力满满，对猎户有好感则是因为他瞧着魁伟异常很有一股蛮子汉气概。但对猎户的好感已经随着他的鲁莽表现在心里已经消失不见了，而砍柴郎……
他希望自己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他的面！
整整两天，他也在思考这趟走镖到底该怎么收场，他相信对自家死去的几个镖师的处理问题，父亲自然可以用钱和歉意向他们的家属赔付搞定，可白云城那边，就不知道能不能有希望谈和了。
“怎么可能？”小二对这说法相当不屑，可表情做过了又觉得做过份了。“我不是说我家掌柜样貌不行，我的意思是……是他太矮了点，也胖了点吧……唉，实话跟你说吧，我都没亲眼见过马旺本人，我都来客栈做五年了，一面都没见到。真是遗憾得紧！”
“他一走再没回来过？”
“谁知道，没在客栈公开露面过是真的，不然我一定会知道。但有可能他私底下单独拜见过掌柜一家也不一定。掌柜的不说谁知道？”
是啊，世上太多偷偷摸摸进行的事情，几个外人能知内情？铁塔的下落就没人知道！
这一切是不是他设了圈套也没人知道，冯追回去后有没有把镖队的情况告知他父亲没人知道，那谢天佑回去了没有也没人知道，刀疤脸的真名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客栈应该真能如刀疤脸所说的比较安全！
接下来的两天里，林中豹没那么抑郁难过了，也就恢复了一些镇定，也开始了跟疯牛和李老爷子的一些聊聊天，大家有时候会聚在一起抱怨，也抒发一些该怎么脱困的看法，可惜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白云城的人肯定在外面各个路口布下了天罗地网，除了呆在客栈等待解救外，主动的脱逃方案没一个可行。
猎户是他们中唯一一个进了客栈后就不来找同队镖师们诉苦的人，林中豹甚至很难再见到他的面。他的房间跟猎户的房间离得较远，而即便就餐，猎户也已不跟他们同桌。
猎户有了新的室友，似乎已经忘了旧朋友！林中豹觉得。
他也不去管他，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判断，他已经能确定这猎户对自己真的不可能生出感情，又何必去热脸贴那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