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谢天佑3
这一天谢天佑起得很早，尽管前一晚他并没有睡好。
没睡好当然有原因，除开被偷银子和被拿玉佩的事情令他不快不说，同来的镖师们那同来不等同归的做法也伤了他的心。
尽管镖师们离开时给客栈掌柜留下了转告给他的话，但他只不过从客栈到酒楼走了一趟来回，就得到伙伴们已经回家的消息还是令他难堪。对他而言，尽管有交代话留下，但镖师们不等到他就走了的做法依旧算是不辞而别，他对此生出一种被同伴抛弃的无力感，无辜又彷徨。更过分的是，他们还带走了能让他快速赶路的马。当然，几百里路对他这个走惯山路的樵夫来讲虽不算什么，可毕竟是几百里路。
唯一的安慰是，林少爷还留了五两银子押金给他退做盘缠，否则，他刚遭过小偷，身上没这五两银钱，回家路上的吃喝歇宿问题还真有些难办！而且，有了这银钱五两，或许就能找到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把欠下的请客偿还。
清早从客栈退房后，谢天佑在林少爷的转告和姑娘的转告里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先去酒楼里等一天看看。不是白衣姑娘的说话分量在他心里更重，而是母亲临行前的交代太郑重！他必须得去赎回玉佩，否则回去该怎么跟母亲交代？岂不是无颜见亲娘？
他只能暗暗希望那小二哥说的那番可能要等十天半月她才出现的言语只是姑娘气头上的玩笑话！回想往事，那姑娘生起气来虽然刁蛮，但直觉里告诉他，其实她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既然如此，那就先去酒楼等等看吧！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哪怕等不到姑娘现身，说不定也能撞见那卖扇小贩！
“哟，来啦老弟！”谢天佑没想到才刚到酒楼门牌下没站多久，就给前一天接待他的小二哥发现了。小二哥的神情像是随便地踱到酒楼门口、往外面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最后便像发现宝藏般地冲他咧嘴笑了起来，“倒挺准时，酒楼才刚开门！”他手里懒洋洋地甩着那块抹布，抹布黑黑的，像是刚摖过哪张脏桌子。他怀疑他是不是也拿它摖过嘴。谢天佑猜不透他这一眼是无心还是有意，同样也不清楚他这准时一说是不是对昨日迟到的讽刺。“怎么不进来？昨天的位置现在还在空置着，你知道，我家店里饭菜好！临到饭点再找座，只怕来不及。”
饭菜好？又是在嘲讽他昨日那餐吃得多吗？他心想，每道菜都那么死贵，难道吃光不应该吗？谢天佑不太想跟他多说话，只想他快点从自己面前消失。“不用了，我在这站着等人就好！”他拒绝道。心里知道，两人彼此间已经有些互无好感：小二哥那阴阳怪气的嘲弄说话方式让他觉得不爽，心里只骂他势利眼；而这小个子似乎已经认定他昨晚的迟到是故意的逃避买单行为后，嘲讽的口气便丝毫不愿意收敛。
“你去忙你的吧!”眼见他仍是颇具兴味地朝自己瞧，谢天佑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催促。
小二哥撇撇嘴：“站着等人多累呀，有一天好等呢!难道你就一直这么站一天？上楼坐着等人不舒服？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就干坐着不吃饭能去占位吗？！你要说能我就去！”谢天佑有些没好气。都不是有钱人，作贱谁呀？
“现在没到饭点，谁强迫你这么早就吃饭呀？我说你这人真是……你爱坐不坐！”
“好吧，我不进去，清楚了吧？拜托你去忙你的吧，别盯着把我当冤大头！你家饭菜这么金贵，我消费不起，到饭点我也不会进去吃。”
“行！那你就站外面慢慢……等吧！”说着小个子作势抬头看天，眯着眼找到日头的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看样子今天天气会不错，估计能把在户外的人晒掉一层皮。唉！好吧，我就不打扰你晒太阳啦，忙我的去咯……！”
他幸灾乐祸告辞的样子简直欠揍，让谢天佑直接气到无语。算了吧，他劝自己，为人大度点，跟这小二计较什么？再说了，上山砍柴的时候太阳晒少了？在山上都没怕过晒，地面上这点阳光算什么？
可他慢慢发现这么想是错了，砍柴的时候心思都在柴刀上，可经小二哥提醒后，他的注意力就都在抵抗这烈日上了。人活着嘛，越是心思忍不住集中去关注一个地方，那地方就越让你受累，不然古人为何要说无心插柳柳才成荫？遭受苦难时不去想它才是对的！
这一天的日头确实是毒，尽管谢天佑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不热，可汗流仍让他浃背，实在骗不过自己了，他才去摊贩那里买了顶遮阳笠。本来经过昨天那事，他对流动小贩都没了好印象，但抵不过这日头酷热难当，所以还是选择了去照顾生意。不过这卖斗笠的小贩看着跟那扇贩小偷不同：帽贩比那扇贩小偷年纪大，大到差不多能做扇贩他爹的程度；这人性格也比那小偷好，随意！愣是在不远处看他暴露在烈阳光下那么久，都死不主动来找他兜售！等他终于过去把他的东西买来戴头上了，却又主动把摊位也移动过来陪他站在了一起。
帽贩一过来就问他，“我瞧你在这晒半天了，又没东西做买卖，何苦受这苦？”
一来就打听隐私，其实谢天佑是有些不乐意告诉他的，但是这小贩态度不错，笑得挺真诚的，也就回了他话：“我在这等个朋友。”
“哦。”帽贩应了一声，不再好奇他为何要站在烈阳下等朋友，自顾叹息道，“唉，今儿逛街的人可真是少，生意太难做了！”
原来他过来是为心里苦闷，想找个人诉苦，这林中豹可安慰不了他。要说心苦，谁有他苦？借来的银子被偷了，母亲的玉佩弄丢了，情非得已晒个太阳还要受坏心肠的小二挖苦！不过今儿人少确实是真的，相比他昨天感受的街道，人直接少了一大半！林中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摖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要想逛街的人多，你得求老天爷把天气转凉快点！都要迎秋了，这天气还死热！”
“呸呸呸，不能凉快不能凉快，天气凉快了帽子不好卖！”听他这么说，小贩虔诚万分地朝天拜，仿佛天气真能因他一句话而变化似的。
谢天佑还跟他说什么？什么都不想再跟他说，好心搭话提个观点，这斗笠小贩开口就呸退。
中午的饭点早已过去，可谢天佑今日连个早餐都还没吃，所以这会儿肚子就有点咕嘟。“你知道哪儿有烧饼卖吗？”他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开口问斗笠贩子。在这之前，他眼睛曾仔细扫过目所能及的街道好几圈，发现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看到卖能简单粗暴既便宜又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小贩抬头打量了一眼他，“要买吃的？我刚好预备了两个馒头，你要不嫌弃，我卖一个给你吃？”
“好，谢…多少钱？”差点听成分一个！
帽贩把馒头布包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来，伸出一根食指。“一文。”
没讹人。谢天佑掏了一个铜板给他。两人就一人一个就着阳光啃馒头。“你知道吗？逛街的人少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进食中，帽贩紧张兮兮地告诉他，“昨儿白云山下死人拉！”
谢天佑三口两口就把馒头吞完了，一转头发现他还剩半个。“偌大一个天底下，哪天不死人？死人有啥稀奇的。难道死的那人有那么了不起，惹得南安城里的闲人都自发去拜祭了，没功夫逛街了？”
“那倒不是，只是…”帽贩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死的是白衣城的人，是被一群胆大包天的家伙谋杀的！你不见今日大街上过了好几拨人？就是白云城的人在拿着画像搜拿凶手，那边墙上也贴了几个悬赏面相，今日逛街的人少，一大半就是这个原因，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天佑差点被说动好奇心，可一下子又懒得动弹：自己的事尚且顾不上，管什么死人？“又不关我事，我去看什么。”
“那也是。”帽贩点头同意。可过了一阵又问，“对了，你刚刚说南安城里的人……难道你不是这的人？”
“是不是有啥区别？”帽贩看人的神色有些古怪，倒让谢天佑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不会怀疑我是凶手之一吧？
“兄弟，你要来自外地，那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原来帽贩是好心，倒差点误会他。“本地人尚且呆在家里不敢出门，怕被白衣城的人误伤了去，你一个外乡人还在这是非地待什么？”
赶紧回家！这话怎么听着耳熟？谢天佑猛然想起客栈老板的转告……可……不至于吧？“你不是说白云城有贴凶手画像？那就是有目标了，为什么其他人也不敢出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心里有些惴惴。
“只画了几张面像，还有一些杀手是蒙面，我听说今儿上午这南安城的酒楼客栈都要被搜一遍，白云城的人疯狂在找成群结队的可疑人呢…兄弟，你人还不错，我劝你一句，你还是离开南安城回家吧，别等什么朋友了，无谓留在这冒险。”
帽贩叹口气，“兄弟，你不是恶人，我知道，恶人的眼神我见过，不像你这么干净，所以我才劝你一句，像咱们这种老实人不做恶却容易被恶呀！你还是走吧，离开这是非地！”
此时天色已是午后，谢天佑琢磨，既然这城里出了凶杀事，那估计不论是那白衣姑娘还是那小偷扇贩估计是都不会出现了。既然如此，还等个球。“既然大哥好意，那小弟就听你的回家罢。对了，反正人少，你也不如早点收了摊子，回家去歇着。”
帽贩点点头，像是答应了，却又叹一口气。“行了，你去罢，我再等等，就指着这摊子养老小，不敢闲啊。唉，家里没良田，地里没庄稼，亲戚里又没有可依仗的关系，就指着这不值钱的手艺，过日子难哪。哈哈，你走吧，下次要买斗笠，记得我还在这里。”
帽贩的话让谢天佑自己也产生共鸣，一瞬间，小二哥也不讨厌了，知他也是穷苦人。“那您保重，小弟先行一步了，有机会回头一定来看你。”他迈步离开时，想起那白衣姑娘，不禁摇摇头，这世道就这样，有人一餐吃二三两，有人一年挣二三两，人与人的区别真操蛋。
离开了酒楼屋檐，谢天佑突然想去那画像告示前瞧一眼，虽然不相信同来的镖师们会是杀人犯，可瞧一眼又打什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