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雄川3
房门猛然“咚咚”作响的时候，白雄川正做着美梦。
虽然突然的惊醒让他把梦的内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但残存的意识仍告诉他刚刚做的确实是美梦，因为他记得梦里有林胜雪来过。
他不知道这一觉一共睡了多久，只知道上床时窗外一片漆黑，这会儿天色却似要有光明，然而报信人却带来让天色重复黑暗的消息。
“你大哥出事了！”门刚打开，报信人劈头盖脸地说。怎么回事？直到走出了房间，他也仍没弄清楚状况。
这也不怪他，明明睡觉时做的是一个好梦，醒来时却要面对一个噩讯！搁谁谁也要犯迷糊。
他住得比较高，所以要下到白云城的大堂需要走很多级阶梯，这段时间让他有空把美梦的碎片回忆整理。他当然第一个记得的是跟他同享美好的林胜雪，俩人悠闲的脚地下是一片大大的青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条绿油油的河，河里有细鱼，游得清澈见底。
他想起梦里还有一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在草地间找小花朵摘，淘气叛逆极了，他老婆叫他别走远了她也不肯听，自顾自地留给他们一个背影。由于小孩除了一蹦一跳地做弯腰动作，并不曾回头，所以白雄川也不能判断它的雌雄，是男是女不好说。
但不管那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也应该是他们的小孩，这白雄川几乎可以肯定。但现实里老婆并没有生育，难道这个梦是预示了什么吗？万物恒定，一死一生？他不能肯定。
在跟着报信人走的过程中，他不记得自己问了几个什么问题，总之除了大哥没了，父亲要自己过去一趟的内容算是从他嘴里听明白了外，其它的关于什么蒙面人、三岔口、山头的言语都像突然飞过的蜜蜂，只留下一段嗡嗡的噪音一样，他全没记住。
山上的家鸡和野鸡纷纷开始叫鸣，提示着天就要亮了。鸡鸣，很多人都把这当作新一天的希望开始，然而对于他的大嫂，从此就要告别有丈夫的生活、开始过她凄惨的寡妇日子了。
这念头令他揪心，更让人揪心的是，该死的，他大哥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小的才两岁，连路都还走不太会，老天怎么就那么狠心地把他们的爹给弄没了？！
在大堂外头，小孩子没父亲照顾了的念头让白雄川心乱，大堂里头，看到老父亲深陷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境里也让他揪心。父亲似乎一夜之间就老垮得不像样了，看到他的第一眼，白雄川就感受到了：他像个石雕一样杵在那里，双眼失神，嘴唇干裂，微驼着背，一动不动……
由于报信人只把他领到堂屋口便即退去，而大堂里并无其他人影，所以偌大的大堂里，一时间只有他跟老父亲……以及那口棺材：它被架在两张长条木板凳上，棺盖只合了一半，露出半个身子的探视空间。遭受丧子之痛的白云城主就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目光透过未闭合的空间直直地注视着里面的光景。
整个大堂里如此幽静，害的白雄川差点不敢走步过去一看究竟，既担心脚步发出的声音打搅到缅怀的活人，也会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一向爱出风头的白雄文终于肯做个安静的人了。
“我不该让他还未酒醒就下山的，我不该逼他，连个醒酒的时间都不给他留…”就在白雄川怀疑棺材里的人头似乎与身子搭配得有些不自然时，父亲口里突然发出声音。
好一会，他才明白过来，父亲把大哥的死因揽到了自己头上！原来面前的白云城主心里这时候除了难过，还在忏悔，在自责，在怨恨自己害死了自己的长子。
“爹…”
“去吧！你二哥三哥在隔壁，他们可能会需要你，让我独自静一静。”他从没想到父亲的声音里也会有虚弱无力的一天。白云城主在他心里从来都是一副沉着冷静的形象。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刚瞧了大哥的亡身一眼，父亲就要赶他走。他想拒绝，但没勇气。看来“我大哥怎么死的？”这问题是不能从父亲的口里得到确切答案了。
他犹豫了半天要不要遵令走，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违拗父亲。让父亲自己安静地捋捋混乱的思绪有好处，反正他这种状态下也不可能听得进别人的安慰话，伤痛太新，况且他也不是那种需要劝慰才能想得开的人！好吧，，听话照办吧，去找他另外两个哥哥吧，两个活着的哥哥。
“……就算把山里的每棵树都砍光，把城里的每块地板都踏烂，也要把他们找出来给我大哥陪葬！”隔壁的议事厅里，三哥白雄江正大发雷霆。
他站在一张茶桌边，脚下有个瓷杯被摔得粉碎，看到自己的小弟进来，他也没有把握紧的拳头放下，不过也没有不理他。“四弟，你来得正好，你去告诉弟妹，让她去病房帮忙，四金刚和几个兄弟都中了箭伤，正需要救治！”
“她已经去了。”他告诉他，没提报信人的名字。“大哥他……”
“大哥的丧事一切从简，不用通知太多人。”他本来想要的是大哥遇害的细节，但三哥给他的却是他的身后事安排，既然如此，他也只好接受，并闭上嘴巴。“这是父亲的意思。”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说完后又对几个金刚继续下指示，“现在就去吧！通知所有的兄弟，停了手头一切不必要的工作，全力去找凶手。”
进房才片刻功夫，房间又走得只剩下哥俩两个。白雄川其实挺讨厌这种感觉，太容易让自己成为焦点，面对无形的压力。“二哥他…？”
“下山去置办丧事器物去了。死的不止大哥一个人，山上棺木不够！”他不耐烦地回答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让自己的焦躁情绪消停了一会，才问，“爹还在隔壁？”
“是的。”白雄川依旧站着，没有找椅子落座，“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你要不要…。”
三哥没让他把去看看的问话说下去，“……死了这么多人，谁还能脸色好？”不知道是因为太愤怒还是熬了夜的原因，他的眼睛红红的，瞧着怕人。
两兄弟都有段时间没再开口说话。好一阵沉默过后，三哥才又开口打破沉默：“我让二金刚跟大金刚一道出发去找那叛徒线索了。也派了人去监视忠义堂。四金刚追凶时被一个镖师射了一箭，十金刚派人回来请求增援时则说蒙面的凶手声称他们是忠义堂的人，但他们都蒙着面，而他们连一个能问话的活口也没带回来！”
他用力地叹出一口气，似乎对追凶的人没有活抓一个人回来盘问这事很不满。“凶手这么痛快地承认暴行，我觉得有点可疑，没确定前，不想就这样跟忠义堂完全翻脸、大动干戈。但四海镖局的那些镖师已经可以确定是敌人了，他们昨晚跟四金刚他们动了手，互有死伤，我绝不放过他们。可惜去增援的兄弟们到达时，他们已从山上逃了。从逃跑踪迹判断，他们似乎又回了南安城，只是现在不知道他们躲在城里的什么地方。我吩咐兄弟们去做告示了，每个离城路口都要安排卡子，所有客栈都会去盘查，他们躲不了多久，我跟你保证！哼，我们没怪罪他们胡乱运镖给我们惹出事端，事后他们反倒跟我们白云城为难，一旦查到他们的藏身处，我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是的，哥。”白雄川不知道三哥为什么要把他的计划安排告诉他，毕竟这样的事情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难道是希望得到小弟的认可吗？可自己这小弟没什么能力呀，哪里能出主意提供给他？连恭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思虑没错，调派也很好，我很信服你……父亲他，他也知道这些吗？”
“大概知道！”三哥似乎觉得他的这些话都是废话，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身，“我得走了，太多事需要我去安排。你去陪陪父亲，大哥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早些时候甚至咳出了血。唉，父亲的咳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他这身体状况，不容许他再过多地胡思乱想。你知道，他从昨日起就没睡过，你去陪陪他，说些安慰话，他这时候需要你的陪伴！”
他不需要，白雄川想告诉他三哥，我刚刚才被他从房间赶过来，但他只点了点头。
“还有，白雄川，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大哥的丧事过后，你要加入到白云城的具体运作中来。父亲已经老了，该是我们顶家立业的时候了。”
白雄川又点点头。对于要他加入白云城的运营中心这事，他既不抗拒也无欣喜，他从来对下达命令这种差事没兴趣，觉得太过劳心，但另一方面，这安排也不让他沮丧。他相信他老婆会乐于听到这个消息，林胜雪一直希望他有管理家族事务的出息。
他老婆是个有事业心的人，从她平日老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打听白云城生意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有上进心，不仅仅只做个守着老婆顾家的小丈夫，对此他早有领会。
三哥拍了拍他肩膀后便即离去，可白雄川也没真的去陪父亲。他倒是站在大堂门口静静地看了父亲一会，然后转身去找了林胜雪，顺便去探望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