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中豹1
白天的觉难补夜晚落下的睡眠。一觉醒来，林中豹的头昏昏沉沉的。
“这过的什么颠倒日子。妈的，下次再不跟那帮家伙通宵厮混了。”他拍拍脑袋，像从前千百次的突然悔悟一样，他又给自己做无用的保证。这时窗子外走过一个矮矮的影子，很熟悉，他立马大声叫住，“小黑子。”
“诶。”管家的儿子在外面应了一声，随后一脸堆欢地开门走进屋来。“少爷，你醒啦？”
“是啦是啦。”管家的儿子总喜欢问些废话问题，林中豹早已习以为常。“什么时候了？”他问。
“初更了。”
这一觉睡了这么久？林中豹仔细看看门外，外面天色果然是黑的。于是他摸摸许久未进食的肚子，问道：“有饭吃了吗？”
“快啦，我姥姥正在做呢。”
你姥姥！对这回答，林中豹心里有些不满意。老人家就是手脚迟钝，肚子都饿扁了，饭还没做好，上了年纪还怎么能尽到掌厨的责任嘛？
林中豹边穿外衣边悻悻地想。就因为吴管家跟了爹二十年，爹什么都关照他，小黑子姥姥都六十好几了，还请来给份掌厨的差事！对于一个一只脚都已踏进棺材的老人了，她还能照顾谁？果然现在就要让自己饿肚子。
大家也真能忍，老人家炒菜经常性的不是少油就是多盐，可平时除了他，没听到一个人抱怨过。“你爹呢？”
“在库房。”小黑子保持着他那憨憨的招牌傻笑，“少爷，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不用。”他开口拒绝得稍微慢了一步，以致于管家的儿子早就抱起门口的脸盆走远了。
须臾，小黑子便把水端了回来，林中豹也就不再客气，他整个把脸泡了进去，拿手哗哗地在脸上一顿搓，猛地拔出头来的时候就带出盆里一大片水花。
他故意摇头甩了几下，为了躲避飞溅的水珠，管家的儿子一边左右地摇着身子一边呵呵大笑。这是两人小时候爱玩的游戏，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林中豹突然又来了重温的兴致。但是这游戏小时候能带来愉快体验，现在他只感觉到幼稚。
实在不懂小黑子为啥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唉，小黑子只因小时候不幸意外跌伤过头，智商就一直跟不上年龄，也是可怜。
他俩年纪本一般大小，童年期算是形影不离的朋友，可是现在，很多时候，为了避免惹人耻笑，他出去玩耍时只能经常性地忽略他。
让人有时候难过的是，尽管他后来刻意疏远，小黑子还是最亲近他，什么时候见了他都是笑盈盈，这种热情甚至连他老爹也比不上。
洗漱完出房，吴管家确实如他儿子所说的那样守在库房。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襟危坐地坐在一张板凳上，面前摆着那四口木箱。
“吴叔。”他打了声招呼。
“起来了？”管家的招呼怎么跟他的儿子那么像？这玩意也能遗传？他觉得有点意思。
“嗯。”林中豹点了个头，也搬张椅子坐到他身旁。
百无聊赖干坐了一会后，他决定把白天入睡前思索良久的问题提出来，“吴叔，眼下镖局缺镖师，你说我这趟带队押镖，都找些谁来帮忙好？”
吴管家腾地豁然起身道：“什么？你要带队？”
早猜到要费一番口舌说服，但没想到管家一开谈就那么大反应。
“那当然，我爹爹跟大哥都不在，你要留守镖局，我不带队谁带队？再说了，生意也是我接下的，怎能不负责到底？”林中豹理所当然地回应。
可换来的却是管家拔地而起的情绪，“胡闹，你都没经验怎么能鲁莽带队？”他陡然起身又猛然坐下，“少爷，押镖可不是斗蛐蛐赌骰子的玩笑事，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干活呢！”
胡闹？玩笑？“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也尖声道。心里打定主意，决定好好跟这矮子掰掰手腕，难得等来的出头机会，谁做主可不能让这顽固说了算。
这时小黑子提示道：“少爷，我姥姥喊吃饭了…”
小黑子喊饭的对象是他家少爷，但把话头接过去的是他老子。
“那行，先吃饭。”儿子的到来一定程度解了做老子的难堪，但做老子的回报儿子的却是一个没好气的命令，他对儿子道，“你坐这替我，等我们吃完饭再替回你。”
先吃饭就先吃饭，林中豹心想，好几个时辰没进食，争辩确实不急这一时。所以，他当先走向餐房。
从数量上看，镖局里今晚的餐桌还算丰盛：三菜搭一汤。但从菜色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什么嘛？青菜，茄子，黄瓜外加一碗南瓜汤。瞅着一片绿，林中豹顿时少了食欲。
镖局经济有这么紧张了？连点肉星都吃不起了？林中豹心里郁闷，不至于呀，再说了，今日才收了一笔大定金！看来菜色不好看，全是厨子私自做主的原因。
这又得扯到小黑子的姥姥身上。他姥姥年纪都快七十了，牙齿几乎全掉光了，莫不是她啃不动骨头了就以为别人也都只喜欢吃素了？
林中豹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瞅了一眼。老人家吃饭不喜欢上桌，习惯坐在门口旁扒筷，这会儿正蠕动着皱巴巴的嘴巴进食，舌头口水叭叭哒哒的…
他看了一眼就迅速转回头来，恶心得更没胃口了！他强吞了口口水，只因不吞下去就要吐出来，心里只想：妈妈的，这种吃相看不得。
他皱起眉头，动身去酒窖里舀回一壶青梅酒，拿了两个杯子摆在桌上，把它倒满了。“吴叔，今日高兴，我敬你一杯。”
“不是所有高兴的日子都要喝酒，少爷，得分场合，有时候喝酒误事，喝醉了一会谁守箱子？”
正是了解吴管家平日一向好酒，平时餐餐都要自饮两杯，所以才想在酒桌上找找突破口呀，林中豹哪能料到一开口就会碰了钉子。
这个气呀，还白白落了一顿数落，但他不管，实在不行就胡搅蛮缠：“吴叔今个是怎么啦？不给林中豹个脸啦？我好不容易敬你一杯，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一杯也能喝醉人？莫非在生我的气？”
“生气…？”吴管家把嘴里的一口饭囫囵咽下去，也惊讶道，“生什么气？少爷难道忘啦，我们今天配合接镖是多么默契？”
做儿子的有时候是真缺脑筋，但做老子的这会也是真装糊涂，林中豹看破不说破，举起的酒杯也不放下。
最后吴管家认输道：“既然少爷这么说，那就喝一杯吧，如你所说，只喝一杯不碍事。”
对于有酒瘾的人来说，酒这东西要么不喝，被人劝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然后第三杯…
酒过三旬，林中豹从家长里短的闲话里一转，问道：“吴叔，说真的，镖局里现在人手不够，走这趟镖您有什么好推荐？”
吴管家酒喝多了回话快，不假思索就答道：“花潭村有对兄弟，老大叫樊奎，老二叫樊勇，都年少习武，虽在家务农，但其实使刀的本事不赖。你爸有一次缺镖师时也曾找他俩帮手过，很靠得住，这次请过来应该问题也不大。”
“嗯，明白。”林中豹点点头，努力记忆这两兄弟的名字。“还有呢？”
“除了樊家两兄弟，我觉得西街李老爷子也蛮合适。”管家继续吐露，“老爷子是少年俗家弟子，虽然已经五十多了，不过身子骨仍很硬朗，瞧着跟四十来岁的人一样，少年寺的本事还是不容小觑的。”
林中豹又点点头，“没错，西街我经常去，李老爷子也经常碰到，看起来是还健壮。据那刘疯子说，他在西街谁都不怕，唯独对李老爷子很忌惮。您再说！”
管家这回花了点时间思索，“还有…还有城中集市那马贩子，姓冯的，不知道少爷有没有印象？他有条腿不好使…”
管家突然皱起眉头，“不过，这人怎么说呢，本事是有，就是过往不太清白，恐怕……”
“这人我知道，完全没问题。”林中豹忙拍胸脯保证道。
吴管家能提到“马大帅”，让林中豹真正有些兴奋，比起他口中推荐的前三位，这马贩子才真正对他的脾胃。
至于吴管家担心这人的过往不太清白，在林中豹这里也完全不算事。在他看来，生计所迫曾为贼的人，只要改过，照样值得交往。
口耳相传，以前在外地讨生活的冯追曾做过马贼，占山拦路好些年，作歹过程中，他的很多同道兄弟命都没了，他却只弄瘸一条腿，没点能耐肯定办不到。
这人命运相当不好，他娘生他时死于难产，他爹养他时又死于饥荒，好不容易挨过有上顿没下餐的童年，出门谋生了又去入了匪帮。到头来，名声没落好，钱没多挣到，还弄瘸了一条腿。
回乡后没人看得上，好不容易成了家，娶的却是个拖儿带女的寡妇。据说这寡妇还是他曾经的邻居，小时候曾偷偷给过小孤儿剩饭吃，比他还大了好几岁，生得五大三粗。
但马贩子所有这些在人眼中不太光彩的往事，林中豹全不在意。因为这马贩子曾一度是他朋友们口中的传奇，他曾对他的山贼经历钦佩不已。
“你再说！”老实说，端正聆听的坐姿容易让人背累，于是林中豹不自觉地翘起二郎腿。
哪知道，舒服的洗耳恭听的坐姿摆好了，有用的人物推荐却听不到了，耳朵里传来几声“咚咚咚”的敲门声音，接着管家快速地起身。
谁这么晚上门？
“谁啊？”他不由大喊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