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中豹2
“是我，豹少爷，快开门！”
别看管家酒喝得已不少，起身去开门的动作却很快。“是杨护院回来了!”他边走便道。
不用管家说，林中豹也听出来人是杨侠护院了。又比他慢了一步，林中豹讪讪地跟上，心里不悦。
这趟镖若想自己带队，非得有些自己人不可，给人开个门虽是小事，但多少能积累些好感，可是，就连给人施这点小恩惠，管家也不肯让与他。
他真想骂“去你妈”！
让他奇怪的是，护院不是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回家看老娘的病吗？怎么才离岗两天就回来了？答案在门栓被拉开、人被放进来后揭晓。“吴大哥，收到口信我就往回赶了，乡下路不好走，所以现在才到。豹少爷晚上好！”
看到护院朝管家报告完，才朝自己打招呼，这让林中豹心里又冷了几分。
他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才是主子血脉，但吴管家在镖局下人心里的份量比自己这少爷还重。至少目前如此！
看来要跟吴管家抢这带队的职位还真没那么容易。“杨大哥，伯母没事吧？”他假作关心道。换了平时，他才没工夫关心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老太婆的病势，但今时不同往日。
“好多了，多谢少爷关心，已经请了大夫照顾。”跨进院门的护院脸上露出感激，自嘲般地笑了笑，“反正我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银子送到了就行，所以一听到镖局要用人，就立马赶回来了。路不好走，所以慢了点。”他朝院内扫了一眼，“是接了镖要走吗？”
原来护院还不知道！林中豹好想立刻大声告诉他自己接了趟大银镖，但他忍住了，夸人的话还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比较好。
管家接口过来道：“这个等会再说，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吃饱了再慢慢告诉你！”
这管家还真是个人才，气人的奴才！林中豹深吸一口气，让适才激动的心情缓和下来。不过他知道管家是对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还是先让人填饱肚子再说。
“没错，先吃饭，杨大哥！”他也不甘落后地热情道。
也许是觉得自己平时没那么被小少爷看重，林中豹看见护院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难为情，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答应道：“好。”
再坐回饭桌，林中豹没有再吃饭，也没再给人劝酒，只默默地听着管家跟护院说明催他早归的原因……
“今晚可能要辛苦你守下夜，我陪少爷喝了些酒，一时半会还顶得住，撑一夜却恐怕不行，把这差事交给吴忧我又不太放心。“等到护院放下碗，吴管家最后又交代道，“时间紧迫，我打算趁还清醒时再出门一趟，把能帮上忙的临时镖师确定好，能确定几个是几个。”
林中豹沉默地看着护院一口气干完三碗饭，一言不发地听完他们的对话，心里恨恨的。
这吴矮子居然把自己亲手接的镖只模糊地说成是镖局接到的，并不强调自己在这过程中起到的决定性主导作用！他想不通，瞧着老实巴交的吴管家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明明是自己亲手接的镖，他却不提自己的名字！
这样一来，护院岂不就把功劳猜在他的头上了吗？他之所以不愿自己述说来龙去脉，就是以为管家会替自己多说话呀！哪曾想……
林中豹吞了口嘴里苦涩的口水，犹如哑巴吃了口黄连。他简直气得不想再说话了。
“杨大哥，你回来了就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回房换身衣服。”一等护院答应，他扭身就回自己的房间，连看都懒得再多看这管家一眼。
“豹少爷，这么晚你换衣服干嘛？”身后传来管家好奇的声音。
他头也不回，良久才嚷了句，“出去。”
一到自己房间，林中豹砰地一摔关上房门，给自己一个单独生气的空间。哼，管家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如果他以为我又要出去找哥们赌钱、酗酒或是别的他看不上眼的行为也都随他的便！
这一刻他是没心情照顾管家的心情了，他自己都没个好心情。
虽在气头上，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出去干什么！管家可以出门去游说帮手，他也可以。不过要等管家出门之后，他不想自己的算盘这么快被他发现，否则这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定就要先来劝说自己了。
等待是无聊的！
好在这郁闷的等待时间并没持续多久，不多时便听到镖局大门的开合声音。声音虽然细小，但他一直竖着耳朵在留意呢，所以几乎是管家出门而去的同时，他也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径自找到餐桌上，果然见到小黑子被替换了过来吃饭。林中豹想得很清楚，这趟白云山之行若要成功说服吴管家让步给自己做镖头，非得拉上小黑子同行不可。
小黑子是他计划里重要的一环，但见到这个重要人物时，他还没扒完半碗饭，林中豹才不管，他没耐烦等。“走，跟我出去一趟。”他命令道。
小黑子含着一口刚扒的饭菜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询问：“去…哪？”
“我叔叔的铁铺。”林中豹告诉他，“快，去备马，再找个灯笼，饭回头再吃。”
他听得出管家去西街时是步行着去的，但他豹少爷决定骑马，尽管夜间街道走马有可能惹来咒骂，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正事重要，他不愿落管家之后。况且叔叔的铁铺可远在城郊。
两人出得镖局来，才发现道路白花花地清楚，原来这晚的月色格外明亮，根本不需要灯笼派上用场。
但小黑子拿都拿来了，因此林中豹依旧让他提了照上。入夜的街道已是行人稀少，走马顺畅，马儿转眼就跑过两条街道。
人马快到街心大富酒楼门口时，林中豹看见有人从酒楼的灯火里奔出来，一见人马，立马大喊：“豹少爷去哪？来喝两杯，上好的女儿红……”
“有事，下次！”林中豹马不停蹄地一冲而过。
刚摆脱劝酒者，不一会又听到叫嚷：“嘿，豹子，大晚上那么火急的要干嘛？可是去万春楼？等我一起……等等我呀！”
林中豹听出扯着喉咙叫喊的是林艺，不禁又羞又气。
“不是啦！”他嚷回去，同时猛踢马肚，以便更快速地远离他。这林艺是彩虹庄掌柜的独子，在他们这伙朋友圈里都是出了名的没羞没臊，若给他缠上，啥正事都不用干。
这晚也真是巧，马儿刚拐过中街口，又碰到昨晚聚赌赢了钱的李嘉。“孙子，下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看路，差点撞到老子！”
听到昨晚走了赌运的家伙冲了自己坐骑的马屁股破口大骂，林中豹忍不住回头也骂道：“叫个屁！”
李公子一认出他，立马哈哈大笑着大声建议，“原来是豹少爷！好兄弟，快停下，我说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翻本要调头，疯牛的家往左走……”
林中豹平白无故挨了骂，被人称了老子，没好气地回了句“没空”。
此后再遇有人叫喊，他便只专了心驱马赶路，对所有的招呼叫骂全都装了个听不见，置之不理了。
马儿终于赶到目的地时，铁铺门已然关闭。但林中豹并不心急，因为他知道只要顺着围墙一直往下走，就能在小路尽头处看到一个偏门，而偏门后有一排平房，他要找的人就住其中的一间房里。
他下了马，牵了缰绳顺墙走，走了十几步，小黑子终于也赶到。“少爷，你的马可真快，我这马拼命赶都追不上。”小黑子也牵着马追到他身边后，喘着气兴奋地表示。
“是我骑术比你好啦！”唉，这管家的儿子是真的笨，马屁都拍不到重点上，林中豹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灯笼，同时把自己的马绳甩给他。
围墙挡了月光，灯笼这会终于能派上用场。
“少爷，你真厉害，那么多人认识你！都喊你名字！”小黑子又道。
这话听着受用，林中豹有些飘飘然：“那还用你说？”
“谁说话呀？”围墙阴影里突然冒出个人质问。
林中豹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偏还把灯笼举高了往来人脸上照，也问：“谁？是老刘吗！”
“别照啦！”来人甩动遮眼的手掌，有些不高兴，“没大没小！叫老刘？你要是个有礼貌的，得叫刘叔！我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啥呢？还骑个马，哒哒哒地，不怕人骂，还真不愧是你豹少爷！”
说着刘铁匠亮出手中一根铁棒，“说真的，你要是再迟点开口，搞不好我真就把你当山贼打了。”
“原来是刘叔！”什么叔啊，好色老鬼一个！林中豹真不愿多跟叔叔请的这个流氓铁匠多搭话。哼！老东西，还敢说出打山贼的大话，吹这死牛皮，山贼真要来了，你这老流氓不得躲进粪坑里？！
一见到这秃了半个脑壳的油腻铁匠，就不能不让他想起一年前的那个不是很愉快的夜晚。
那天，林中豹在刘风家参与了赌局，玩到夜深一算账，发现又是疯牛这家伙大赢，他跟林艺还有福旺少爷顿时心生不满，因为他们三个输的最多，便结阵朝疯牛嚷，说他家风水不利旁人，独肥自己，除非请客，否则以后不愿再来！
犯了众怨的疯牛没辙，便决定请客带他们去万春楼。
也是林中豹那天倒霉，谁能想到都夜半三更了，还能在万春楼碰见熟面孔！
当时，林中豹在那种地方碰上叔叔家的铁匠时是真心觉得尴尬，以至于同玩伴们坐到了独间雅座后也觉得害怕。
他怕是有道理的，万一这铁匠回去跟他亲叔叔一告状，那叔叔肯定会找他爹爹说情况，若是让他爹知道他敢逛窑子了，还不扒他一层皮？
怎么堵这铁匠的嘴？林中豹当时唯一的主意只能是帮刘铁匠那晚的消费买单。奈何那晚身上的银子输了个精光，请客的钱不够，怎么装大方？
于是他就又把主意动到疯牛身上，心想反正他请三人是请，多请铁匠一人又何妨!
可恨的是，了解了实情的疯牛却没有同情心，对这主意不同意，说一码归一码，你们是你们他是他，他又没赢铁匠的钱，凭什么给他买单！
但疯牛愿意借，于是林中豹就破天荒地拿借来的银子装了次大方！
虽然刘铁匠始终信守承诺帮他守住了这个秘密，但是林中豹却说什么也再难待见他了。万春楼里也没一个姑娘瞧得上他！
林中豹后来又去了万春楼两次，便跟一个混熟了的姑娘打听这刘铁匠在青楼里的表现。哪知道那姑娘一听说是这半秃铁匠，嘴巴立即便撅起老高：“那大老粗呀！记得，哼，吝啬死了。平时舍不得多出银子，又每个姑娘都想染指。”
“姐妹们从他身边过都是小心翼翼地躲着走，冷不防他就要咸猪手呀！哼，王八蛋，手指粗，力气又大，冷不防让他偷捏实了能疼好几天呢！姐妹们都见不得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寻开心还讨价还价，脸皮城墙厚。谁理他谁倒霉呀！”
“不过好在他也没多少富裕银子，不常来…”那姑娘当时背着人说顾客闲话时有多直接，说完后醒悟过来就有多害怕……一再缠他要保证，要他别把闲话说出去，随口的答应没有用，倒惹得林中豹最后也发了个守秘的誓。
想起往事，林中豹就不愿跟此刻面前的人多废话，他直直地继续往前走，随口问了句：“林江东在吗？”
“当然在。”刘铁匠答道，“你找他干嘛？”
“有点事！”林中豹不想多说。
“什么事？”铁匠继续追问。
“没什么大事。”
“什么小事不能跟我说？”像是答案不中他意，刘铁匠立住了脚，“我说你穿这么齐整，不会是找他去万春楼吧？我…”
“诶诶诶…”林中豹没想到这铁匠突然就口无遮拦，便急忙打断他的话头解释，“胡说啥呢？”他有些心虚地睃了小黑子一眼，感觉已有些迟了。
这老刘瞧着虽是个大老粗，但也鬼精鬼精，只一眼便瞧出了他的担心。“你听见我们说啥了？”他转头便一本正经地问小黑子。
“你们要找江东。”
“找他干嘛？”
“不知道。”
“好小子。”铁匠评论完小黑子，走路的脚步就往林中豹身边靠，“找他不找我？”他压低声音道，“江东这孩子可从不去那种地方，你可别带坏他！”
“刘叔。不是你想的那样！”林中豹简直无奈，摊手解释道，“是镖局里需要人帮忙，出些力气，搬搬抬抬的事，想找你嘛，你又兼了帮我叔叔看门的差事走不开。”
“哦，是抬东西出力气…”刘铁匠老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好，那没事，江东这小子有的是力气。那行，你要找他，去河边吧，他在那。你知道路吧？”
“知道。”当然知道路！叔叔的打铁房可一度是他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林中豹心里想，若不是这大半年为躲避见你，对这铁铺院子的事物，哪个墙角的蚂蚁移窝到了哪里都不需要人指点。
何况一条偌大的河！
“那行，你们自去吧，我还得看院子呢。”听到有可能是白出力气的搬抬事，这老滑头突然急着要抽身道。好像生怕来人真会求上他白出力气一样。
他肯闭嘴，林中豹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