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师尊
就这样，两人在山顶上赏了一夜的梅，不知不觉靠在梅树边上睡了一整夜。
醒来时玘的睫毛已经覆上了一层白霜。虽然是寒冷的夜晚，但玘并不觉得十分冷，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了他怀里，像只受冻的小鹿。
白霜让玘本来苍白的面容多了一层丝绒质感，只剩得那嘴唇闭合处微微透出点血色。
玘先醒了，伸直了蜷缩过久的双腿，拂去脸上结的霜。
她觉着额头一股温热的气息平缓袭来，她现在只希望时间能够停滞在此刻。但又不想他醒来时和他面面相觑、尴尬相望，于是趁他未醒，便先回房去布置洗漱之物了。
就这样，玘独留尊上一人在独终山顶，自己先跑回了内殿。
昨夜出门前烧的荔枝炭，还有些许余温，去掉灰白的炭灰，不用重新生火还能烧上一阵，玘又新加了几块新炭，火焰升高了起来，房间一下就又暖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尊上拂帘而进。
“昨夜尊上睡着的时候，小的便回来了。”面对尊上，玘说谎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虚，不敢抬头。
“是吗？可是我今天早晨才睡的。”尊上低头笑笑，一句话便戳破了玘的谎言。
“我。。。。。。”在危急状况下，玘虽然能够沉着冷静，但在争论方面，功力还是稍有欠缺，当下难掩尴尬之情。又回想起昨夜似乎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额头眼鼻和唇，她还以为是梦。
“你不是想学画梅吗？快过来帮我研墨。”玘有点意外，昨夜趁着兴致提起之事，他竟如此上心。
玘放下手中毛巾，径直向尊上走去。
执笔按压轻挑，墨色由浓转淡，一根梅花主枝条便挂在了宣纸之上，随后笔尖轻轻掠过，旁枝也画好了。
“这是花瓣，我先教你画花瓣。”用墨色点花，将墨黑凝聚于靠近花蕊的花瓣之下，重复几次，枝条上便开满了花。
玘在旁有样学样，但始终不能掌握执笔的力道，墨色在纸上浓淡不均。
尊上将右臂绕过玘的身后，心脏贴着玘左肩膀处，这么近的距离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应，反而也轻轻往后靠，用来缓解久站的疲劳。
尊上先是握住笔尾，让玘感受笔落纸后悬空而起的力道，随后手指再沿着笔身下滑轻轻扶住玘的手腕，让手腕保持悬空，而后将自己的手包裹住玘的整只手。就这样，他带着她、她带着笔在宣纸上起起落落，先重而后轻、先急而后缓，一根苍劲有力的梅花枝条跃然纸上。
此刻的她已对尊上产生了一丝独特的情感，但又碍于他是掳她之人，心中对他仍有一丝芥蒂。况且到最后她还是会回到北郊、回到都城，由此不经意渗透出的这一丝情感也只能或随烟般消逝，或久藏于心。
“梅花虽好看，却不能四季四处都拥有，墨梅虽雅致，但一遇水，宣纸便化了，墨梅也就随着宣纸而消失了。这么美好的事物，不知有没有一种可以将其保存下来的方法？”玘将笔提起停下，问道。
“当然有，凄凄想留在哪里？”尊上将笔放下后走去柜子处。
“我不知道，但我想留在身边。”玘抚了抚衣袖，将宣纸上的褶皱铺平，看着尊上的背影说。
“留在身上可好？”听到这句话，玘脸上微微发起了烫。又见尊上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不知为何物之物，说道：“数百年前一道天雷，西南竹林被烧为灰烬，曾经的一片墨绿色变成了墨黑色；数百年后人们又在此处发现此墨，称为天竹墨，说是凝聚天地林海之气，触碰肌肤便可永世不掉。几年前我有幸寻得此墨，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尊上此时心想如果前世早寻得此墨描于凄凄手中，想必轮回转世之后，尊上便也不用寻她寻得如此辛苦。
但当时又哪里会为当下的美好去设想悲痛的结局，哪里又会知道接下来便是生离死别。于是，今世他做足了前世未有之准备，四处探寻各种宝物，以备不时之需。
而这些他也只能暂时藏在心中，但他始终不知世事难料，他所想的是他去找她，却从未设想他也可能会先她而去。
尊上捧过玘的双手，靠在炉火上，将粉紫色轻纱长袖推至肩膀，露出白皙的手臂，关节处透露着淡淡粉色。
尊上在手肘处寥寥数笔，为玘添上一朵墨梅，晾了一会，墨便干了，玘用水去冲洗，试图验证此墨无用，但都失败了，梅花还是清晰印在了手肘处。
“你为何如此？”玘转头问道。
“如此什么？”尊上不解，低头将墨放回盒内，往柜子走去。
“我见尊上那日在殿前将人灰飞烟灭，手段狠辣，但相处下来，我觉似乎并非如此。”玘想要去印证什么似地说。
“如果世上之人做事之前都要先去求个为何，岂不很累？凄凄不必多想，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日后我便会送你回北郊。之前只是怕你留不下方才如此。”尊上似乎解释了什么，但似乎又没有解释，将墨盒放回柜内，转身向玘走来
“我可以相信你吗？”玘看着尊上又问。
“世间之人信不信，于我而言都不重要，唯独你，我只想你活着。“尊上抬头看着玘的眼睛静静地说。
“其实我叫珍珠。”玘回望尊上的眼睛说。目光交汇之时，流露许多温良之意。
“好，今后唤你珍珠。”尊上笑了笑，心里突然畅通的感觉，又继续说“对了，那你今后也别唤我尊上了，该改称呼了，昨晚的拜师，你难道忘了吗？”
“那今后便唤你师尊大人。”玘笑着低头说。
说完，拿起桌上放了有些时候的毛笔，放进笔洗浸润，又拿起蘸墨，而后往宣纸上添。
“师尊，我只是想画小小的梅花。怎地就整张纸这么大了？”玘看了看宣纸上被晕染开的墨，抬头看向师尊。
“没有控好墨水的用量。”说罢，师尊走到玘身边，拿过玘手中的笔在砚池边刮下笔毛上多余的水分，又递给玘。
玘拿过毛笔，在宣纸上画下第一朵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