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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曲终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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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谢安的运筹帷幄之中,以及谢玄、谢道韫等人的雷厉风行之下,表面上喧闹嘈杂,而背地里暗潮涌动的广陵城终于回归了往日的平静与祥和。随着缕缕炊烟升起,万家灯火飘曳,这广陵城也彷佛变得生气勃勃,格外灵动,就如同这早春的日光,散发着无限生机与希望

    与此同时,长江对岸的建康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远远望去,那般死气沉沉之气,就如同那冢中枯骨,透露着道不尽的沧桑,与广陵城这番朝气蓬勃之气竟是如此截然相反。而定睛一看,这股沧桑之气却是从那金碧辉煌的宫城,以及那戒备森严的相府窜出

    夜色已深,春寒未退,寻常百姓家早已渐入梦乡,而相府书房中的烛光却依旧摇曳着,与之一同摇曳的,则还有桓温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待其弟桓冲以及其心腹郗超、王珣等人陆续到来后,桓温咳嗽了几下,随后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

    “这么晚还叫诸位前来相府议事,不知诸位的夫人可有怪罪啊?可事关重大,若是不早做准备,老夫及诸位恐将身死族灭啊”

    见桓温边说边颤抖着身子,且眉间也夹带着肉眼可见的焦虑与不安,其弟桓冲赶忙上前扶着桓温,而后颤颤巍巍的问道

    “不知兄长所说到底何事啊?难道是句章的军械库暴露了?”

    正当桓温愁于如何开口之时,郗超哀叹道

    “并非军械库之事,咳,德郎有所不知啊,就在秦军即将攻入燕国之山东境内时,丞相便派人与那慕容氏接洽,令其鲜卑部众乔装成流民,紧随数十万民众南下扬州,以便日后我相府可借题发挥。可如今,已有数日未曾收到广陵传来的书信了,定是出了什么岔子,若是那群胡人全都交代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桓冲听后,则满脸不可置信,继而瞪大了双眼望向桓温,好似在等待他的回应,而桓温也只得微微点头表态,随后接着说道

    “冲弟啊,有些事情过于肮脏,为兄只得自己去做,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我也还想为我们桓家留下一点余脉,因此此事我只与景兴商议,未曾告知于你。至于为何要引狼入室,为兄也不便与你说明,只是”

    还没等桓温把话说完,桓冲便打断道

    “兄长定是因北伐失利,而失去百官拥护,继而担心失势,这才引狼入室,以便日后相府可见机行事对吧?你这是拿着我朝的半壁江山在做赌注啊,我桓家上下几百口不过身死而已,可若是让那胡人鸠占鹊巢,势必江山倾覆,骸骨如山啊,往事历历在目,你怎可因个人荣辱而行此卑劣之事啊”

    桓冲一边气愤地数落着,一边又无奈的摇着头,时而看看低着头的兄长桓温,又时而望向呆坐着的郗超、王珣等人,好似在怪罪他们不及时悬崖勒马,反而推波助澜,以致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桓温听到胞弟如此忿忿不平得指责自己的行径,自知心里有愧,也就不好反驳什么,只得掩面不语,就在众人为接下来如何行事而犯愁之时,桓温的爱女桓子悠见书房中烛影摇动,又接连听到哀叹之声,于是沏了几杯茶前来一探究竟

    “这么晚了,子悠见书房有客,便沏了几杯茶水前来,一来可以解渴,二来么也可以解乏,还望父亲及众位叔伯莫怪”

    桓子悠边说边一一将茶杯分于众人,桓温见爱女到来,方才还是满脸忧愁之状,顷刻间也变得欣喜了起来,待他从女儿手中接过茶杯后,笑着对女儿说道

    “还好你及时送来茶水,不然我们的嗓子怕是要冒烟了哦”

    其余几人也尴尬的附和道

    “是啊,是啊,还得多谢子悠小姐”

    “子悠小姐不仅人美心善,还如此知书达理,丞相甚是有福啊”

    而当桓子悠来到叔父桓冲面前时,却看到桓冲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好似心中强压着一股怒气,于是本着为叔父讨个公道的心思,趣问道

    “父亲,定是你又言语误伤到四叔吧,你看他都气的不接我的茶水了”

    桓温听后,先是咽了咽口水,随后结结巴巴的说道

    “瞎说什么,你四叔可是我最爱的胞弟,我怎会言语重伤他,你说是吧,冲弟!?”

    桓冲被桓温这么一提醒后,随即清醒了过来,接过茶杯,回道

    “多谢子悠沏茶,四叔是因为政事不顺,这才面露不悦,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桓温也生怕爱女继续唠叨,便顺着桓冲的话说道

    “你四叔所言甚是,时辰确实不早了,快快回屋歇息,为父跟你这几位叔伯还有要事相商”

    桓子悠听后也不再多言,随即乖巧的向父亲桓温以及在场的众人作揖告退,当她走出书房后,桓温的智囊-郗超却望着桓子悠的背影沉思了起来,片刻后,只见他试探性的说道

    “丞相,据在下所知,令爱子悠小姐,自小便与谢奕将军的爱女谢道韫相识,又同在国子学朝夕相处多年,想必两位小姐的交情匪浅啊”

    桓温感慨道

    “确实如此啊,虽然我与谢奕不,我与谢家已然反目成仇,可倒并未影响这两位晚辈的情谊,我也时常从子悠口中说起谢家小姐及几位公子,或许这也是上天留给我们两家人的回旋余地吧”

    桓温边说边愁思了起来,可随即又诧异道

    “不知景兴何故说起此事?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且说来听听也无妨”

    郗超抬眼望了望众人,接着欠身说道

    “相府已多日不曾收到来自广陵的书信,想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如此紧要关头,我等自然能在此坐以待毙,可又不能明里暗里的派人前往调查。倘若被捕,便坐实了我相府与慕容残部的勾结。依我看来不妨让令爱子悠小姐前往广陵,或可借此打听一二”

    桓温听后连忙摆摆手,叹气道

    “景兴所言,我以为不可,一来我家这位小姐,自小便生长于高墙深院之中,不谙世事,全无半点人情世故之本事,指望她能从谢家小姐那里套出什么话来,可谓是异想天开;这二来么,虽然老夫也算是个为名利不择手段之人,可可也不屑如此行事啊,哪能将亲身儿女行那细作之事?”

    此话一出,郗超也不好再说什么,其余几人也只得摇摇头叹着气。早春的寒意顺着门窗的缝隙丝丝缕缕的涌进屋来,摇曳的烛光也随之忽明忽暗,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类似乌鸦哀鸣的声响,渐渐地,桓温书房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愈发凄凉而无奈、

    见其余几人不知或者不敢如何说道时,桓冲斜过身去,颤抖着指着郗超说道

    “咳,事到如今,景兴之言,我以为可以一试,这好友之间多多走动也是人之常情嘛,况且子野不是也在广陵军营。此番差子悠前往广陵,即使未能从谢家那几位年轻人口中得知此事原委,也可从子野那儿获知啊,这兄妹之间谈论什么,这外人也不好妄加猜测不是么”

    郗超与王珣等人连忙附和道

    “在下正是此意啊”

    “德郎大人所言甚是啊”

    “丞相切勿再虑了,时不我待啊”

    桓温见众人均赞成郗超方才所说,沉思片刻后,只得面带不悦的回道

    “这使得不是你们家女儿,说的倒是如此轻巧了,也罢也罢,目下也无其他良策,那便让子悠前往广陵试试吧,噢明日早些时候,你去找子悠说罢,平日里,也就是你这位四叔最宠爱她,你的话她必然听得”

    桓温指着胞弟桓冲说道,而桓冲也闷闷的回了个

    “嗯”

    待众人走出桓温书房后,那盏摇摇曳曳,忽明忽暗的烛灯,瞬间明亮了起来,可一缕不知从哪儿窜进来的风丝,竟将这烛光吹灭了去这忽起忽落,时有时无之意,不知在预示着什么?

    翌日清晨,早春的细雨总是来的神出鬼没,伴随着寒意未退的微风,直叫人昏昏然,酣睡不止。可桓冲却早早的来到了侄女桓子悠的屋外,对着守在门外的侍女说道

    “叫你家小姐起来后,来后院亭中找我,我有事与她说,快去”

    半个时辰后,桓子悠带着满脸疑惑与满脸困意来到了后院,见四叔桓冲双手背在身后,时而抬头望着雨天,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又时而低头盯着池中的小鱼,不知在担忧着什么,竟丝毫未察觉到侄女已走到了身后

    “四叔这春雨丝丝,微风凉凉,正是‘修身养性’的好日子,何故这么早唤我起来?,又有何事要与我说呀?”

    听闻侄女这番埋怨之语后,桓冲这才回过神来,随后语重心长的对着桓子悠说道

    “子悠啊,你可知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是何意思吗?”

    桓子悠诧异的回道

    “自然是知晓的,曾经在国子学中听范博士讲起过,不知四叔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桓冲叹气道

    “咳前几日,那广陵城中不知发生了何事,听闻有那慕容残部作乱,此事颇为复杂,恐有居心不良之人诬告我相府也牵扯其中,可你父亲又不便遣人前往广陵调查。四叔听闻你与那谢家小姐交情颇深,故而望你前往广陵探知一二,况且你子野哥哥也在广陵,你权当看望家兄罢了”

    桓子悠听后,先是不解与不愿,可片刻思索后,又满脸欣喜的答应了下来,随后小步快跑,回到屋内与贴身丫鬟收拾了起来。半个时辰后,桓子悠便带着两个小礼盒坐上了马车,在相府兵士的护卫下,朝着广陵城走去。殊不知她心中所念之人,此时此刻也在思念着她

    窗外春雨潺潺,时而如烟,随风霏霏不知归处;时而似露,随叶飘飘凄然自渡,这开春后第一场斜风细雨,如丝如缕,亦如谢玄此时的万般心绪,聚散无常,难以散去只见他频频拿起纸笔,却又不知从何写起,即使心中藏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竟也蹦不出半个字眼

    此时此景,想必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好似发出了一声‘哀叹’,紧接着一阵轻风穿帘透窗而来,直击谢玄心扉,无意之中竟也给他带来一丝灵感,片刻之后,谢玄便写下一首表白心意的诗作

    ‘春风穿帘为谁来,庭前飞莺笑自知

    愿我如星君如月,日夜相伴无尽时’

    随后将这纸张,小心翼翼地置于桌案上的小木盒中,而后拿过宝剑朝着校场的方向大步走去。当他来到校场中,却只见到小刘裕一人在雨中练习着‘令行禁止’,谢玄惊叹之余,亦感羞愧难当,于是令亲兵前往火速营中,着急所属兵士前来校场

    待谢玄所部新兵,衣冠整齐、且行进有序的来到校场后,谢玄随即登上点将台,淋着细雨,对着新兵们说道

    “幼苗不经风吹雨打,是成不了参天大树的;雏鹰不经狂风暴雨,也是无法翱翔于苍天的,你们若不经历艰苦磨炼,又怎么成为日后以一敌百,大杀四方的猛士呢?”

    谢玄说完后,便开始挥动手中的令旗,台下新兵也随着令旗的舞动而变换着阵型与姿势。听闻校场上发出阵阵杀气十足的吼声,也引得谢道韫、桓伊、刘牢之等人走出了房屋,可正当谢道韫穿上盔甲,拿起宝剑走出屋内时,桓子悠的马车也来到了谢石的将军府外,不一会这两位闺中密友便打上了照面

    “哎呀,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身着戎装呢,没成想竟是如此的英气与俊俏,好一位巾帼女将啊”

    听到许久未见的好友,此时竟站在眼见,谢道韫冷峻的脸上立马呈现出别样的惊奇与欣喜,随后紧紧地抱着桓子悠,略带啜泣的说道

    “子悠啊,你可知我有多想你?我生怕等我再回建康,你都嫁人了,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桓子悠听后,急忙咳嗽的说道

    “你你再不松手,就真的见不到我了”

    谢道韫连忙松开双手,然后半哭半笑道

    “你还是这般可爱、俏皮,若是嫁人了,我会舍不得的,咦?你怎么突然来广陵了呢?”

    桓子悠拿起手中的小礼盒,顺势塞到谢道韫的手中,不紧不慢的回道

    “我家四叔见天色不定,春寒未退,便着我带些我家子野哥哥的衣裳来看望他,也遂了我见见你的心愿,对了,谢玄呢?这还有一份小糕点,我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谢道韫听后,略带‘醋意’的说道

    “噢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那我的就是随意的咯?”

    桓子悠听后,连忙推搡着谢道韫往里走,接着在谢道韫的带领下来到了谢玄的屋内,可四下一看,并未见其身影,只得将这‘特意’准备的小礼盒放在了那个小木盒边上,随后谢道韫疑惑地说道

    “我哥平时不在屋内,便是校场,我们去校场看看?”

    虽然不太理解为何雨天还会在校场,但两人还是打着伞去‘碰碰运气’,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桓子悠青白相间的衣裳,泥泞的营外小道,溅得她双脚泛黄,但依旧不曾阻挡她去见心上人的欢快步伐

    在去往军营的路上,桓子悠也并未忘记四叔交代之事,于是试探性问道

    “对了道韫,最近广陵可有发什么事发生吗?”

    谢道韫也并未多想,随即回道

    “也不算什么大事,处置了一些混入汉人流民中的胡人罢了”

    桓子悠接着问道

    “这些个胡人是如何混迹其中的呢?”

    谢道韫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含糊其辞道

    “这就不太清楚了,这些胡人也都是嘴硬之人,并未从他们口中得知什么,我家三叔也不愿此事闹大,便只处置了他们,并未深究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着其他闲话,很快便来到了军营外,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喊杀声,而当两人绕着兵士走向讲台时,只见谢玄拿着令旗指挥着底下的兵士切换阵型,此刻的桓子悠看见心上人如此英雄气概,竟也陡生退意。就在她犹豫不决,想打退堂鼓时,台上的谢玄也发现了底下的两人,于是将令旗交给副将,而后走向谢道韫及桓子悠

    “你怎么来了!?”

    谢玄看着桓子悠那娇羞的脸庞,以及湿透了的双脚,不禁问道,而桓子悠却眼神躲闪,结结巴巴的回道

    “我我家叔父,让我给子野哥哥带些换季的衣裳我也想来看看你你们”

    谢玄听后,便带着两人来到了桓伊的帐中,只见桓伊一手拿着短笛,一手看着兵书,见自家堂妹道来,便放下兵书,上前问道

    “子悠妹妹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若是半道出了什么事”

    还没等桓伊把话说完,桓子悠赶忙上前止道

    “呸呸呸,怎么会呢,我又不是一人来的,四叔安排了相府护卫,让我带了一些换季衣裳给你”

    谢道韫接着桓子悠的话,打趣般说道

    “不止给你带了衣裳,她呀,还特意给某人准备了亲手做的点心呢”

    听闻此话,桓子悠瞬间小脸通红,连忙躲在桓伊身后,而后又话锋突转,说道

    “哪有,不过是秦淮河边上的寻常小糕点罢了,你可别夸大其词,略略略”

    桓子悠调皮的说完后,接着凑到桓伊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随后拉着谢玄走出了帐外,只留下谢道韫与桓伊二人四目相对。而桓伊在听了堂妹的耳语之后,看向谢道韫的眼神也瞬间变了,诧异之中又带着不安

    见此情形,谢道韫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撇过头去,羞着脸问道

    “子野兄为何这般看着我?,方才子悠与你说了什么?”

    桓伊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子悠说说,我是你的心上人,让我切莫辜负了你的芳心”

    谢道韫听后,瞬间脸颊通红,急忙转过身去,试图掩盖脸上的羞意,可紧接着又听到桓伊叹气道

    “承蒙道韫妹妹错爱,可可我并无成家之打算,我虽无霍去病那般纵横漠北之才,但亦有他那‘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志向,故而不敢,也不愿你错付了这般心意”

    就在谢道韫背过身去,不知怎么办之时,桓伊的这番话,却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了她的头上,可还未等谢道韫开始伤感,桓伊便拿起手中短笛吹了起来。这短短的笛子,却发出了浓浓的别意,每一个音符都在沉重的打击着谢道韫的心房,而此起彼伏的笛声,又彷佛在表达着桓伊心如磐石,坚守本心的初衷

    随着笛声的落下,曲子的终结,谢道韫只得失魂落魄般走出了军帐,或许转身前的她是一位将爱意深埋心底的少女,而转身过后的她又好似一位大彻大悟的修行者。停留一会后,只见她快速擦去眼角的泪水,随后紧握腰间佩剑,步伐轻快的走向自己的军帐

    或许我们在某些时刻,都十分渴望命运的眷顾,可命运总像风一般,吹吹散散,捉摸不定,就是不愿成全。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过是成长的经历,所以好运也好,歹运也罢,都不要忘了生命的初衷,不要忘了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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