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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北府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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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阑人静,香雪漫天,若是往常,这偌大的谢府本该熄灯睡去,而今日谢安的书房中却点着一盏摇曳却又明亮的烛火。只见他身披大衣,左手捋须,右手执笔,时而抬头思索着什么,时而又低头写着什么,已然年过半百的身姿在这烛光之下,却显得异常伟岸

    翌日早朝之上,待新帝司马曜入座后,谢安便上前跪奏道

    “陛下,臣谢安有本上奏!”

    司马曜见谢安这般严肃且又坚毅之状,也不禁好奇了起来,于是探出身子问道

    “谢爱卿所奏何事啊?这世人皆知你处事淡然,从容不迫,可今日为何这般拘谨啊,有何紧要之事,你且起身说来”

    桓温及其余官员,也都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只见谢安起身回道

    “陛下圣明,如今氐人苻坚在丞相王猛的辅佐下,未用一年便剿灭了慕容燕国,使得战乱多年的北方终归一统。想必要不了几年,那苻坚必定率军南下,妄图一统中华。臣以为我朝可得早做准备,以免江山倾覆,生灵涂炭”

    听闻谢安这番话后,皇帝司马曜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方才还满脸轻松之态,此刻已然正襟危坐般不知如何应答,只得支支吾吾的问道

    “那依爱卿之见,我朝该如何早做准备呢?你可有良策啊?”

    谢安拿出袖中奏本,作揖回道

    “此乃微臣拙见,还请陛下过目”

    待皇帝司马曜的贴身宦官拿走奏本后,谢安接着说道

    “臣以为,秦军之强,在于步骑,我朝虽有长江天堑所护,可几无能征善战之兵。况且前年北伐失利,致使损兵折将无数,如若再不及时募兵,打造一支精锐之师,那日后如何抵挡秦军呢?”

    听到谢安提出了募兵之策,桓温不禁咳嗽了几声,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但政敌的政策无论对错,终归是要驳上一回的,于是桓温起身说道

    “谢大人此言看似忧国忧民,未雨绸缪,可老臣看来倒有些轻巧了,或许谢大人多年不在军中,不知这兵马器械之贵啊。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想必谢大人亦不知如今这鸡蛋的市价吧?”

    百官听到桓温这番讥讽之语,也随之哄堂大笑了起来,而谢安却云淡风轻的回道

    “有劳桓相挂念了,我谢府养有家禽数十,每日所需之肉食,鸡蛋,无需上街购买便可满足家中所用。倒是你相府啊,这逐年递增的开支,也不知花到哪去了?”

    桓温被谢安这句话压的不知如何应答,只得甩袖回座,而刚刚登基的皇帝司马曜也有此疑问,于是问道

    “桓相所虑不无道理啊?,若是打造一直精锐之师,可不是三言两语之事啊,这甲胄、兵械、马匹、粮饷等等可都是实实在在需要花银子的。你这奏本上只写到募兵、练兵、强军之事,但不知爱卿有无养兵之策啊?”

    谢安胸有成竹般回道

    “陛下毋庸担心,待微臣慢慢说来,那慕容燕原本是草原胡虏罢了,趁我朝内乱之际才得以入主中原,可中原百姓心系晋室,无不盼王师早日北伐,收复故土啊。如今慕容燕覆灭,扬州诸地已涌入数十万逃难而来的流民,我朝可从中招募慷慨之士,练成精兵,以拱卫京师!”

    待谢安慷慨激昂的说完他的所思所想后,百官们也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有的点着头表示赞同,有的则摇着头深表忧虑。总所周知,外在的压力总是可以通过内部的精诚协作来应对,可日积月累的内耗就好比慢性毒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间造成致命的一击

    ‘闭目养神’中的桓温,眼见百官们意见不一,新登基的皇帝也拿不定主意,于是本着‘非我同类,其言必怼’的对立心态,对着谢安嘲讽道

    “谢大人怎知这逃难而来的数十万流民中就没有细作、混子、以及市井之徒呢?若是朝廷依你之见招募了这般颇难定性之人,届时不用秦军来犯,这伙人便做起乱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听到桓温的嘲讽之语,个别相府的官僚也都迎合道

    “没错没错,这不是拿朝廷的银两慷谢大人的慨吗?”

    “若是招了这伙只会吃饭的酒囊饭袋如何是好呢?”

    渐渐地,百官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偏离了谢安的初衷,堂堂朝会之所也犹如市井小巷般喧闹了起来,突然一位腰板直挺,凛若冰霜之人从中走了出来,他便是让人分不清立场的尚书仆射王彪之,只见他厉声说道

    “天子在上,尔等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方才还在鸡声鹅斗,雀喧鸠聚的百官们在听到这一声呵斥后,都默契得收起了嗓门,随后目光统一的投向王彪之,就在百官诧异之际,王彪之对着不知所措的皇帝司马曜跪拜道

    “陛下,臣王彪之赞同谢大人之策,且我王家愿筹家资交与谢大人,以做募兵之用!”

    正愁没有个话茬子,来缓和下朝会气氛的皇帝司马曜,在听闻王彪之这番大义凛然之词后,不禁拍案而起,指着王彪之赞许道

    “好哇,王爱卿也赞同谢大人之策,还愿自筹军资,实乃忠臣啊,天下之福,社稷之幸啊”

    王彪之深感新登基的皇帝司马曜并无多少墨水来舌战群臣,于是起身紧接着说道

    “陛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臣之所以如此,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保全自家族人、宗庙无虞。若是那秦军南下,以我朝如今之军力,恐怕是抵挡不住的吧?,倘若王师战败,那几十万胡人必然祸乱江南,杀我男儿,欺我女子,极尽畜生行径啊”

    王彪之边说边观察着百官们的神情,见众人开始闷声自愧之后,便接着‘危言耸听’般说道

    “想必众位大人们还记得当年匈奴、羯人、鲜卑等胡人部落越过长城,涌入中原后的所作所为吧。甚至连三岁孩童都能唱着这首凄惨之词‘一步一骸骨,十里无人顾,夜半狼哀嚎,宛如鬼恸哭’难道众位大人希望此景此景重现江南吗?”

    此话一出,偌大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宛如死亡般的寂静萦绕在四周,闭目良久的桓温也不禁眉毛颤动了一下,而眼皮下的珠子也好似在转动着,彷佛在脑海中重温着北国故土曾经发生过的悲惨往事

    就当百官们沉寂之时,桓温之弟桓冲却走上前来,作揖道

    “臣桓冲赞同谢大人与王大人之策,常言‘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我朝虽与氐秦隔江而望,可长江绵延千里,仅依靠驻守襄樊的荆州军是难以抵挡秦军入侵的,就好比这一只手如何搏的过双拳呢?”

    桓冲说完这段话后,稍稍瞟了眼兄长桓温,见桓温神色并无转变,于是接着说道

    “臣以为,这另一只手,不仅得早做准备,以备来日之需;而且得选择一个至关重要之处,方才谢大人所说的扬州流民,我看可以为我所用。一来扬州位于我京畿重地之北面,负有拱卫京师之重责;二来这数十万流民也可就地安置,臣以为谢大人之策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皇帝司马曜见桓温的胞弟都站在谢安、王彪之这边,一直举足不定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毕竟谢安提出的募兵之策,不仅可以为将来抵挡秦军南下早做准备,而且也可以作为掣肘桓温的荆州军之用,于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壮着胆子宣诏道

    “众爱卿忧国忧民之心,天地可鉴啊,朕深感欣慰,既然桓爱卿也赞同谢爱卿之策,那朕便准了,诸位也不必多言。且这此募兵之策出自谢爱卿,那么便由谢爱卿全权负责吧”

    司马曜边说边望向桓温,见他不做表态,便指着谢安接着说道

    “朕听闻你谢家的子侄辈中也有不少青年翘楚,其中以江州刺史谢奕大人之子谢玄,以及你家公子谢琰二人最为出众,那朕便封谢玄为建武将军,谢琰为荡寇将军,噢还有谢奕将军的义子刘牢之,朕听闻其武力过人,耍得一手好枪,有霸王之姿啊,那便封其为破虏将军,来日随你一道前往扬州诸地,助你募兵啊”

    正当谢安准备跪拜接旨时,默不作声许久的桓温突然上前拦道

    “陛下圣明老臣方才冥思片刻后,亦深知谢大人之良苦用心,臣也愿意助谢大人一臂之力。一来可堵天下人之悠悠众口,这募兵之人皆为谢府出身,恐招人非议啊;这二来呢也是举贤不避亲嘛,臣有一侄,乃荆州刺史桓景之子——桓伊,其文才武略,绝不亚于谢家诸子,还请陛下准其一道前往扬州募兵”

    桓温说完后,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弓着身子,双手垂拱着,眼神则直直的盯着皇帝司马曜。这位刚登基的皇帝,被桓温这般凌厉眼神吓得后退了两步,待其强装镇定后,便支支吾吾的回道

    “朕朕也听闻桓伊此人才华出众,是个栋梁之材,倘若能为天下出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朕封其为建威将军,随谢爱卿一道北上吧。至于这募兵之资,由朕之内库出资五十万钱,再由少府出资五十万钱,其余则由谢爱卿自筹吧”

    在得到司马曜的准许后,桓温旋即冷笑一声,而后愤然转身离去,而谢安则在跪拜接旨后,望着桓温远去的背景,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从今日开始,有着家国天下,救世安民之心的谢安,终于可以打造一支与桓温分庭抗礼的军队

    自古谋事者最为烦恼的也不过于此,一件原本利国利民之策,总是会遇到形形色色之人的各种阻挠,虽然言语之上,多冠以利害之说,而背地里却都是各怀鬼胎,包藏私心罢了。况且谋事在人,成事其实亦在人,此时此刻,谢安的沉思中,更多的则是如何在这么复杂的朝局中,顺顺利利的开展他的募兵之计

    在回相府的路上,桓温始终一言不发,其弟桓冲也深知‘有愧’于兄长,只得战战兢兢的跟在桓温的后面,不敢做声。待这两位桓氏兄弟回到相府之后,兄长桓温随即屏退左右,独召其弟桓冲于书房,哀叹到

    “咳冲弟无须自责,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对,北上建军之策其实势在必行,非我可以阻拦,我虽与谢、王等人政见不一,但我也深知募兵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今日大殿之上,若非你出言支持谢安,我也不知如何收场啊”

    桓冲听后,缓缓擦去额头的汗珠,桓温见状也贴心的拍了拍这位胞弟,随后示意他切勿过虑,尽管安心协助谢安建军。而回到谢府的谢安兄弟,此时也在为具体募兵、练兵之事而发愁,于是便唤来谢玄、谢道韫、谢琰等子侄前来商议此事

    “今日早朝,我向陛下提出北上扬州募兵之策,虽有反对之声,但也算是好事多磨吧,最终在桓冲大人的相助下,陛下宣诏同意了。喏,这便是诏书,你们且那去看看”

    谢玄接过诏书后,便与谢道韫等人好奇的看了起来,当看到桓伊的名字时,谢道韫的脸上则透漏出一丝额外的‘窃喜’,毕竟平日里也只是假借出游才得以与心上人相见,而往后却可以光明正大的日日相伴,虽只是公务之事,但亦有个人情思

    而谢玄则与谢道韫满怀期待的心情不同,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后,略带疑惑的问道谢安

    “叔父此策甚好,我等定当竭尽所能,可自古养兵之资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这数十万流民若是得不到粮饷,日后必当生事,恐怕适得其反啊”

    谢安摆摆手,笑道

    “这个倒不必多虑,至于军饷,陛下已下旨出资一百万钱,暂且先用着日后若是不够,叔父我自会想办法,你们且各自回屋收拾收拾,三日后便随我一道北上广陵”

    谢奕望着胞弟谢安这番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禁心生疑惑,不知他是故作淡然,还是确有其策,于是试探性问道

    “三弟啊,论智谋为兄的确差你千里,可养兵千日所需的粮饷,远远不止一百万钱啊,你到底是如何谋划的,倒与我说来听听”

    谢安淡笑一声,拉着兄长谢奕的手拍了拍,安抚道

    “兄长放心,我谢安这辈子从不做没把握之事,你可知那魏武帝曹操的养兵之策?”

    谢奕惊讶的反问道

    “难道你要学曹操,设置摸金校尉去掘人祖坟吗?”

    谢安哈哈大笑道

    “这哈哈哈哈兄长说笑了,这掘坟盗墓之事我是如何都不会去做的,掘人祖坟,断自家后辈前程,怪不得那曹氏江山不过三代,便叫司马氏夺了去。因果循环,自有天道,不可不察也,我想的是屯兵之策,即战时为兵,闲时务农,自给自足嘛”

    三日后,开春以来的第一缕阳光格外的绚烂,明媚的色彩,把一城的阴霾都逼退了回去,不一会儿便洒下漫天光彩,给大地迎来一个明媚的清晨,也给晋室天下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收拾好行囊的谢家众人在众位亲眷的依依不舍与殷殷关切下,各自踏上了行程,谢安带着谢道韫、谢玄等人去往扬州广陵;谢奕则与老母谢王氏泪眼惜别后,赶往江州,殊不知这一别竟是永别

    当谢安等人来到建康北门时,却见桓伊早已等候多时,于是两拨人便一道北上,一路上谢安与桓伊这对忘年交相谈甚欢,从历史文学聊到诗词歌赋,又从北国局势聊到募兵之事。虽各自都有不同的看法,但终归是‘君子,和而不同’,详谈之下,谢安愈发对这位政敌之侄,有了更加深刻的欣赏

    而身后的谢道韫则默默地偷看着桓伊,好似这说短不短的队伍中,唯有桓伊一人,或许这就是心头之小,小到只容得下一人吧。不知不觉中,一行人便来到了京口城下,望着这般残破不堪的景象,众人都流露出叹息之神情

    片刻后,突然从破败的城门内窜出几个衣着破烂的流浪孩童,只见其中一位年龄虽小,但英气逼人的孩童拿着手中短剑,跪拜道

    “敢问诸位大人中,可有谢公谢安石?在下刘裕,字寄奴,原彭城人士,因父母早亡,便流落江南。听闻谢公北上扬州募兵,我等几位‘小兄弟’特来投奔,还望收容”

    谢安望着这位身材不及马儿高,却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与稳重,且目光之中包含坚毅与果决,言辞之下又尽是真真切切,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答复。而身旁的桓伊则指着谢安,出言回道

    “这位便是谢公安石,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如何得知我们北上募兵之事啊?”

    小刘裕抱拳回道

    “三日前,广陵郡便张贴了谢公募兵的告示,我等得知后,则日夜不停的南下至京口等待,毕竟北上扬州广陵,势必经过京口渡江”

    谢安听闻这位小弟兄,年纪不大却有这般聪慧之智,不禁感到惊奇与钦佩,于是下马扶起小刘裕,对其说道

    “不曾想你这般年纪,却有如此心智,难能可贵啊,且你体格宽大,想必日后定是一位骁勇异常的军士。但我不敢收你啊,毕竟打仗不是儿戏,是要死人的,你可知一刀下去,便人头落地了,就啥也没有了”

    小刘裕听后,立马拉着他的小跟班们,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的回道

    “生死有命,百死无悔”

    “生死有命,百死无悔”

    就在谢安犯难之际,其侄子谢玄上前劝道

    “我看不妨收下这几位小弟兄,适逢乱世,一来他们也怪可怜的,这般年纪若是继续流浪,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二来么也可以为其他流民做个表率,彰显我等北上募兵实乃真心实意,来者不拒嘛”

    谢安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于是再次扶起小刘裕等人,随后指着刘牢之说道

    “道坚啊,想来你也是彭城人,也姓刘,不知这位小弟兄是否与你家有血亲啊?,我看,日后便由你带着这位刘寄奴吧,把你这一身武艺,好好的教于他,将来或许也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将才”

    刘牢之抱拳得令后,便格外欣喜的拉过小刘裕的手,好似两人早就相识一般,这一幕宛如哥哥拉着弟弟,出奇的默契与自然,直叫谢安等人看的发懵。这世间之事,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天意,对的事情,对的人,往往不在精心设计的时间来到,却总在不经意之间给人一种相逢恨晚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似

    “花开花落有定时,落红满地终有日

    可叹相逢总恨晚,回首谈笑亦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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