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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桓玄杀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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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谢家几日后,在老祖母谢王氏以及谢奕之妻阮容等人的关照之下,刘牢之便已然适应并融入到这世家豪门之中,初来时的羞涩与腼腆也渐渐消去。在谢府的这些日子里,刘牢之时而与谢玄谈论兵法战术,但每每都是谢玄在沙土上指点评说,刘牢之则在一旁听得入迷,几乎插不上只字片语;又时而与谢琰比试拳脚腿法,两位少年多番较量,均不分胜负,但每当谢道韫出现后,刘牢之便似丢了魂,虽不见得茫然不知所措,但心神却早已涣散,不知是何缘故。

    正当这几位少年在后院嬉戏之时,谢安走过来对着刘牢之说道

    “道坚啊,明日你便随着玄儿他们一道去国子学,我已差人前去安排妥当了,束脩等拜师礼,我也让管家备好了,明日你一并带去交于博士,到了学堂上,务必勤勉笃行,志存高远,切莫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番厚望,对了,主讲的博士姓范名宁,乃当世大儒范汪之子,且脾气略显古怪,你可得收敛你的好斗之心,知道了吗?”

    “道坚明白,有劳三叔了”

    刘牢之毕恭毕敬的作揖回道,谢安看了看几位子侄,泰然一笑,便拂袖而去,此时,谢玄与谢琰也走到刘牢之身旁,拍着他的肩膀但并未言语,三位少年,只是相视而笑

    翌日清晨,建康城像是披上了一层纱巾,全然一片白蒙蒙之状,恰使这寒冬之气,悠悠然别有一番滋味。忽然一阵嬉笑之声打破了乌衣巷的寂静,循声望去,只见几位少年挎着书袋,有说有笑的朝着国子学走去。不一会儿,这些个孔孟弟子便都陆陆续续的走入学堂,而其中,有的学子端坐在位子上,或拿着书本,或静坐而思;也有的学子三三两两东走西窜,喧哗打闹,而刘牢之由于不知该坐何处,便只好站立在门口,等候博士安到来

    随着一阵钟声响起,一位双手背后,卷着书本的长须老者,步伐稳健的走入室内,虽与站立门口的刘牢之擦肩而过,但并未正视于他,只说了句

    “你且进来!”

    刘牢之于是慢步跟在他后面,当看到博士进来后,刚才还在追逐打闹的学子们,迅速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好似老鼠见着了家猫一般,生怕被先生逮住,但其中却有一位少年面带不屑,慢吞吞的回到座位上,双眼斜视着窗外,并不把堂上那位博士‘放在眼里’

    “今日,我们国子学来了一位新学子,初来学堂,希望大家能多多关照于他,我就不多言了,接下来就由他跟大家自我介绍一番”

    说话间,这位老者示意刘牢之站到众学子面前,刘牢之见状便连忙递上谢安准备好的束脩给到博士,并深深作揖道

    “日后,还请先生费心了”然后转身说道

    “我叫刘牢之,字道坚,彭城人士,今年十六,平日里喜爱舞弄些刀枪棍棒的,在座有此兴趣的,不妨交个朋友,日后也好相互切磋,讨教一二嘛”

    听得此话的国子学博士,眉头一皱,虽神情并未有明显变化,但内心已然对这位新学子略感失望,而此时,下面突然传来一声唏嘘

    “嘁!,进入学堂之时,见你站在门口,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书童呢,原来是江北逃难而来的小乞丐啊”

    这一声讥讽,引得课堂众人哈哈大笑,而说此话之人便是当朝丞相桓温之子—桓玄,正当众人大笑之时,桓玄座位后面的郗超之子—郗僧施问道

    “敢问你父亲现官居何职,祖上可曾位列三公?”

    这一问可把刘牢之难住了,他只知晓父亲当下正在江州刺史谢奕那儿效力,但官居何职,尚不清楚;更别提祖上之事了,看到刘牢之被桓玄他们刁难之时,谢道韫‘蹭’的站了起来,对着桓玄一伙人说道

    “道坚哥哥的父亲与我爹乃结义兄弟,如今在江州任职,至于何职,与你何干?”

    “喔?原来是你谢家的小喽啰啊,咳,倒霉啊,没想到我桓玄竟与此类成一时之同窗,改日我便让父亲将我转到隔壁的太学算了,反正都一样嘛,这规矩都被你谢家搞乱了”桓玄略带自嘲的回道,谢道韫这边也不甘示弱,脱口说道

    “孔圣人曾说过‘有教无类’,不可因为贫穷或贵贱、聪慧或愚蠢而让其失去求学的机会,而是应该一视同仁,倒是某些人,整日只顾玩耍,欺凌弱小,不学无术,空占这国子学之位”

    堂上的范博士听到谢道韫这番话,微微点了点头,流露出满意的表情,而桓玄这边不假思索的回道

    “孔圣人是说过‘有教无类’,但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圣之言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今日我便不与你争论了,免得说我欺负你这‘小女子’”

    桓玄这一番话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堂上的范博士则摇了摇头,略显无奈之状,谢道韫也气的好似要撸袖子揍那桓玄,却被二哥谢琰拦住,并对着桓玄说道

    “你说我小妹是‘小女子难养也’,那我如何?待堂钟响后,你敢与我较量试试吗?”

    正当桓玄不知作何以对之时,桓玄的发小兼护卫——郗僧施起身说道

    “与你较量,哪里需要我桓哥亲自上阵,你先过了我再说吧,我可不惧你”

    谢琰听后,大有上前动手之意,却被谢玄一把拉住,此时,堂上的那位先生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

    “桓玄啊,老夫看你‘学识见长’,今日之课,可否由你给众人讲授?来日你父亲问起你的学业,我也好给你‘美言一番’啊,你且上来”

    桓玄看到范先生不怒自威之状,只得低头默不作声,但内心却嘀咕着

    ‘哼,这范老头也只会告黑状,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他’

    博士范宁见桓玄并未吱声,便继续说道

    “在座各位都是世家子弟,你们的父亲也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肩负着社稷兴亡的职责,但凡人都有老去的一日,将来这父辈之责必将交到各位手中。如今北方氐人建立的秦国在其天王苻坚以及丞相王猛的领导下,国富民强,兵多将广,大有跨过长江,一统天下之势,而你等不思图强进取,却在这里荒废时日,如何对得起你们的父辈的厚望?”

    谢道韫跟谢琰听后,便起身毕恭毕敬的作揖说道

    “先生教诲的是”

    桓玄跟郗僧施也起身向范先生致歉,但桓玄内心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惧于父亲桓温的责罚,便做好这表面功夫,以免范先生私下‘告他黑状’。在范宁一番说教之后,这国子学也恢复了平静,当日的课程也得以顺利进行,虽然范宁主讲经学之道,但亦有国家兴亡之理,因此谢玄,谢道韫等人都听得十分认真。唯有桓玄觉得俗不可耐,丝毫听不进去,自顾自的在底下把玩着藏在衣袖中的小玩偶,亦或是在书本上画着老乌龟,上头写着‘博士’二字

    随着一阵钟声响起,这‘煎熬’的时段总算是过去了,国子学的学子们与范宁道别后,便跑出学堂,享受这自由时光。国子学的外面有一片竹林,前几日的冬雪过后,这竹林都被压得弯弯的,另一边则有一个湖泊,里头有着国子学所养的官鸭,官鹅等物

    “桓哥,今晨课堂上,谢琰那厮这般挑衅于你,要不我喊他过来,教训教训他?”

    “哼,这谢家也是攀附我父亲才得以官运亨通,如今却屡屡与我作对,看来是得给他点教训了,那你就去喊他过来把”

    郗僧施听后,便跑向竹林,找那谢琰

    “喂,我桓哥请你们谢家三兄妹来竹林说事,不知三位敢不敢啊?“

    这位郗家‘二郎’一边摩拳擦掌,一边大声说道,而谢家这边的谢道韫闻之,倒没有立刻作答,或许是这寒冬之气压住了她此时的‘傲气’,亦或是想起三叔谢安的教诲,与人为善,不可妄生事端。但一旁的刘牢之早已不可忍耐,想起课堂上那般奚落与嘲讽,可谓气不打一处来,随即起身而出回道

    “有何不敢?不都是两条胳膊一颗脑袋,还能被你等吓住”

    说话间,谢家三兄妹便上前与刘牢之一道,来到了桓玄所说的竹林,当见到桓玄这副轻蔑与傲慢之状后,作为大哥的谢玄倒是神情自然,只不过发问道

    “不知灵宝兄叫我们兄妹前来说事,不知所为何事呢?如若是拳脚之事,我们兄妹并不惧你,但武斗时难免伤及皮肉筋骨,到时你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中,稍有不雅吧;再者说,方才范先生在堂上所言,可谓语重心长,教我等官宦子弟理应精诚团结,以图救国安民才是,灵宝兄你意如何呢?”

    桓玄听到谢玄这番‘恐吓’中又带有正义感的言辞后,这复杂的内心活动完全写在了脸上,而另一旁的郗僧施却好似只等桓玄一声令下,便要上前‘讨教一番’,谢家这边的谢琰与刘牢之也不让惶恐。这冬雪后的竹林霎时间被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所笼罩,见此情形,桓玄身后走出一位与谢道韫年纪相仿的‘金钗女子’,对着桓玄说道

    “兄长,我听闻谢玄之言亦有其道理,倘若父亲知道你在国子学与人打架斗殴,定少不了家法训诫,况且谢家叔伯与我们父亲也不是普通的官场同僚,情谊非同一般,作为各家子弟我们不是更应该继往开来嘛,伤了和气那多不好呀”

    这听似温柔却带有张力的声音便来自桓温的小女儿桓子悠,其人天性纯良,蕙质兰心,可是桓温的掌上明珠。文采之深虽不及谢家道韫,但生性温和,慈眉善眼,真可谓谯国桓家的‘异类’之人,谢家兄妹也颇爱与之来往,尤其是平时为人端正但略显‘木讷’的谢玄。而桓玄听到妹妹所言之后,那‘狰狞’的表情也所有收敛,望着湖中的鸭儿,鹅儿们,眼神突然一亮

    “我家妹妹言之有理,今日我便不与你等比试拳脚了,你们看那湖中,有着好几只大鹅,各位自选一只,大家各显神通,看谁选中的大鹅率先游到湖的另一端,输了的人往后可得低着头进这国子学,你们可敢一试?”

    “那便依你所言,我们兄妹三人选一只,你自选一只即可,只是谁先选呢?”

    “这法子是我想起的,那自然是我先选了,况且不管先选后选,都乃天数,你们三人,噢,算上你家的喽啰,既是四人,若是不敢,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正当谢道韫想要上前理论之时,便被谢玄一把拦住,说道

    “那你先选吧,可是输了之后不认账,那便是乌龟王八臭泥鳅”

    谢玄这话,竟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连桓玄的妹妹桓子悠听后都半遮半掩的笑出了声,谢玄循声而去,当看到桓子悠后,两位少年好似隔空碰触般,都不由得往后小退了一步。谢道韫见状,推了大哥一把,示意他上前应对,桓玄并不在意这特殊的气氛,只管自己挑选湖中的大鹅

    “我就选那只肥硕的大鹅吧,看他体态臃肿,行动不便,权当我让你半子”

    虽然桓玄言语中说着谦让,但内心却嘀咕着‘这肥鹅体型宽大,性情焦躁,定能镇得住场面,谅那几只小东西也不敢造次’,桓玄这心思,估摸着是把那肥鹅当成自己了,而谢家这边则是谢道韫‘出战’,只见她细细观察着湖中的几只大鹅,独独看中了一只身形瘦小,但精气十足的瘦鹅,待各自选好之后,一场‘大鹅竞赛’便拉开帷幕

    只见桓玄拿着一堆石子儿,大大小小的,不停地朝着肥鹅的身后丢去,他的小跟班们也在一旁帮他丢着,竟吓得湖中的大鹅们一哄而散,这肥鹅也并未朝终点游去,只在湖中慌乱地扑打着,谢道韫见状,微微一笑道

    “你这法子可真是新鲜啊,怕是这大鹅还没游到岸头,便被你砸死了,难道是家中缺粮,故借此改善伙食吗?哈哈哈哈”

    谢道韫说话间,便折下一个细长的竹枝,把随身带的蜜糖系在枝头,然后慢慢的伸到瘦鹅前头,这瘦鹅果然朝着枝头游来,在谢道韫的‘循循善诱’之下,不一会儿便游到离岸头不远处了。也就是天冷水冰,要是夏日里,恐怕桓玄要纵入湖中,追打那肥鹅

    “哥,你要不也试试道韫那法子,正好我身上也带着母亲给我的糕点”

    一旁的桓子悠低声对着哥哥桓玄说道,并示意他前去折根竹枝,桓玄心领神会前去折枝,正当桓玄折枝回来之时,谢道韫已经在岸头手把手的给这瘦鹅喂食了,当看到桓玄气喘吁吁的跑来,便起身说道

    “此番结果,你看如何啊,认是不认?这世道可不是谁横谁就能胜的,得用脑筋”

    “你侥幸而已我”

    见哥哥桓玄哑口无言之时,桓子悠起身对着谢家三兄妹以及刘牢之等一旁的同窗说道

    “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我兄长并非是恶意刁难各位,只是他天性好玩,待回家,我定会禀告父亲母亲,教他收敛这怪气,先前兄长给各位带来的不悦,子悠在此替他诚心道歉了”

    谢道韫连忙推了兄长谢玄一把,并发出一声坏笑,谢玄顷刻间面红耳赤,口齿不清的回道

    “子子悠妹妹多虑了我我们自然不会挂在心上,你你”

    “好啦,子悠你啊不用这般,你我都是好朋友,这不过是课间嬉耍而已,你再不弯腰起身,我大哥都要急死了呢,哈哈哈哈”

    这场‘大鹅竞赛’便在这微微酸甜的气氛中结束了,随着钟声响起,大家也都回到了课堂,而桓玄却一步一回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国子学里的冬雪、竹林、野湖、鸭鹅等相映成趣,远看好似一幅静谧的山水之画,就好比是

    ‘腊月作暮寒,冬雪见竹山

    白湖凝朔气,片毛积素衣’

    回到课堂上的桓玄,却无心听讲,依旧回想着刚才湖中的‘赛鹅之事’,明明自己选的鹅又大又壮,稍稍扑打几下翅膀,便可‘飞’到岸头,怎么就输给了那只小小的瘦鹅呢,真是越想越气,待退课钟声响起后,大家都赶回各自府中,桓子悠见哥哥桓玄迟迟不动身,便问道

    “哥,你怎么还不起身回家呢,天都要黑了”

    “你先回去吧,方才博士所讲,我还有些不明白,想留下来静静思索一番”

    “好吧,那你可要早些回来,免得父亲责问”

    此时天色渐暗,桓玄见国子学四下无人,便悄悄来到湖边,拿起谢道韫丢下的竹枝,恰巧那块糕点还在枝头,于是便学着她的方法‘引诱’那只瘦鹅,果然这瘦鹅拍打着双翅而来,随着桓玄拉扯着竹枝,瘦鹅也离岸边越来越近,突然桓玄一把抓住了它,并将其带到竹林中,不停地拿着石头砸向这只瘦鹅的脑袋,不一会这可怜的瘦鹅便断了气,摊在地上一动不动,随后桓玄才起身迈着大步,泰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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