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林下之风 > 第5章 黑衣死士

第5章 黑衣死士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吴郡的初冬清晨,有着江南水乡的独特韵味,那淡淡的弦月似有若无的挂在枝头,那仙气般的冬雾缠绕在林木丛生的‘影园’之中,冉府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上则覆满了晶莹的小水珠,尤其是那双血红色的眼珠子,在露珠与晨光的交汇下,仿佛是在流着血泪而一股扎心的寒气正席卷着早起的庾柔一行人。

    “二当家,这冉府的石狮子为何双眼要涂成血红色呢,叫人看的瘆的慌”

    “这我可不知道了,或许另有深意吧”

    正在一旁细看良久的庾柔,也无法臆想出是何原因

    “还有那长廊墙壁上的少女捆锁图,那凄惨之状,让人甚是心寒”

    听闻此话的庾柔,缓缓的抬头望向天空,看了看那淡淡的弦月,压低着声音说道

    “我想这壁画上的,定是幽州易水河畔的八千少女吧,想当年司马家的王爷们为争夺帝位,相继起兵,继而爆发了‘八王之乱’,时任幽州刺史的王浚,为击退成都王司马颖,竟引入鲜卑慕容部作战,战胜之后,慕容部大肆掳掠中原,并强掳了几万汉人少女,白日里充作军粮,宰杀烹食;夜幕下,充作军妓,肆意奸淫咳大军走到易水河畔之时,只剩下八千少女。幽州刺史王浚让其部留下这些汉族姑娘,那慕容部不仅不愿意释放,还将这八千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一时间积尸断流”

    几个庾家家仆听完庾柔这段话,纷纷紧握双拳,义愤填膺道

    “誓与那胡人不共戴天”

    “定叫他血债血偿”

    此时,冉府的主人冉邺,把玩着两颗大珠子,走到了庾柔面前,淡然一笑后,对着庾柔说

    “你等当朝权贵若不忘这汉人之耻,我想那几万惨死少女的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也罢,昨日庾兄所请之事,我心中已有计策,至于如何行动,我在这儿不便细说,你若不嫌弃我冉府简陋,我便让后厨准备些地道的北国菜与你把酒言欢如何?”

    庾柔听后立刻作揖道

    “冉门主心意小弟心领了,但此番出走吴郡是为秘密行事,不宜久留,既然冉门主已有对策,那我便立刻赶回建康,与我兄长回禀此事”

    “那冉某就不强留各位了,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冉邺一边抱拳,一边对着庾柔等人说道。庾柔这边则稍稍回敬后,急忙带着家仆们收拾好行装,踏上了回建康的路途。冉邺看着庾柔等人跨马而去后,便对着孙管家说道

    “老孙啊,你去安排几位弟兄,沿途暗中保护庾柔一行人,待其平安进入建康后,即可回来复命”

    孙管家听后,便即刻去往后院安排人手了,而冉邺则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第二日日落时分,庾柔一行人均扮作商客模样,在城门守将换班之时,悄然混入城内,那城门外不远处的几位‘影园’帮众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山林小道之中。而在城中客栈停留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后,庾柔才’潜回’府中,还没来得及换下这副行装,便去往了兄长庾倩的屋里。

    “兄长,是我,趁着夜色,我才敢回到府里,这几日建康城里可有异动?”

    正在书房中批阅公文的庾倩,见到风尘仆仆,且有些蓬头垢面的弟弟庾柔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关上门窗,小声的问道

    “建康城里倒是祥和太平,陛下也曾问起你,但我假称你身体不适,在府里静养,陛下也就没多问了。你可见到冉邺了吧,此事他是如何答复你的?”

    “初见冉门主,他倒给我一种孔武有力、拔山扛鼎的蛮夫之感。但与之交谈后,才得知冉门主一身正气,忧国恤民,是一位忠义之士啊。对于刺杀谢奕这件事,冉门主认为谢奕是我朝难得的大将之才,如果没有他,来日胡人入侵恐重蹈永嘉之祸,故而他并未直面答复于我,只说了句‘他自有计策’,便不再多说了”

    庾倩听闻弟弟庾柔这番话后,长叹了口气,神情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但细看却有一种不出他所料的感觉。刚才还是挺直着腰板安坐的身子,此时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双手拍了拍大腿说道

    “想当年,彼时名唤冉裕,如今更名冉邺,也就是你口中的‘冉门主’,因其父‘武悼天王’冉闵兵败邺城,继而被慕容氏所擒杀,失去依靠的冉邺为躲避慕容家追杀,只得只身南逃,至燕湖口时已身受重伤,幸得我出手相救,才得以脱身。因此对我甚是感激,此事已过去近二十年,我怕被搬弄是非之人诬告,便不曾与任何人说起”

    庾柔好似心中疑惑被解开的感觉,接着庾倩的话说道

    “自打在那‘影园’见过冉门主后,我便猜想他是否是‘武悼天王’之后,但慕容家声称,已将冉闵父子悉数斩杀于龙城,我也就没敢多问。听兄长道来,我才知那冉门主果然是冉闵之后,难怪有这般风骨”

    “是啊,燕湖口之后,冉邺与我同住过一段时间,相处以来,我便发觉此人器识高爽,风骨魁奇,心中所虑,言中所及,皆是江北黎民苍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侠义之士啊。前几日我让你去请他刺杀谢奕,我便料他必不答应,但愿他此番他能念我之恩,破例为之吧”

    看到兄长庾倩满脸失落之状,庾柔即刻说道

    “对了兄长,你当日让我乔装打扮,扮作往来商客从而蒙混出城,我心想着,等到谢奕走出建康后,我们可以在他去往江州的路上寻一处茶馆或者客栈,然后如今江北战乱纷起,随处可见流离失所的逃难之人,朝廷即使巡查下来,也不见得会查到我们头上”

    庾倩听罢,突然眼睛一亮,回道

    “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安排,那些个人手定要可信可靠,若有差池,可是引火烧身啊”

    正当庾家兄弟‘鬼鬼祟祟’的谋划着如何除掉谢奕之时,谢家东房里尚未入眠的谢奕夫妻俩,正在小声交谈着,所谈之事都为对彼此的嘱托。谢奕放心不下几位年幼的子侄,尤其是小女道韫,天性活泼爱动,又才思过人,生怕她‘惹是生非’,而谢妻阮氏则是担心着谢奕此番出行又要许久不见,夫妻相隔两地,心中异常不舍,但夫妻俩却未曾想过,即将等待谢奕的会是怎样的遭遇。

    几日后,皇帝司马奕安排的车驾随从以及督军护卫都已等候在谢府门前,谢家老小们则紧跟在谢奕两旁,做着道别。谢奕看着母亲谢王氏,妻子阮氏,弟媳刘氏,以及几位孩子,眼眶里不禁泛起了泪珠,而在这些家人中,最让谢奕依依不舍的,便是年事已高的老母谢王氏,于是言语颤抖的对母亲说道

    “母亲勿虑,儿很快就会回来的,倒是您可得保重身体,将来还得给韫儿送嫁呢”

    “我儿放心去吧,有一大家子人在,你倒不用担心我,出了远门,凡事你可得留个心眼,这外头兵荒马乱的,娘一把年纪了,不求你再立功业,只求你啊,平安无虞”

    谢奕母亲语重心长的回道

    “老爷,你到了豫章,可要尽快来信报平安,我们也好安心”

    “对了爹,你那锁子甲可穿在身上?”女儿谢道韫问道

    谢奕拍了拍胸脯说

    “穿着呢,我家千金的话,我怎敢不听呢”

    说罢,谢奕捏了捏道韫的脸,摸了摸儿子谢玄跟侄子谢琰的小脑袋,然后便坐上车驾,踏上了远去江州的路途。此时的秦淮河两岸,也都聚集了不少自发前来送别谢奕的江东百姓,朱雀桥上也是人挨着人,不知情的,还以为谁家姑娘出嫁了,引得大伙都出来看热闹呢。

    谢奕大队人马出建康后,便一刻也不曾停歇的行走了四个时辰,直至旁晚时分,天色渐暗才放慢了脚步,此时一位随行副将立刻上前问道谢奕

    “禀告将军,此刻天色已晚,是否就地扎营休息?”

    谢奕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环顾四周,只见此地幽雅宁静,尽是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远处好似还有农家做饭的炊烟升起,便问道副将

    “此地为何处啊?”

    “禀告将军,我等已进入宣城郡定陵县境内”

    “我见不远处有烟火之气,就让大伙们前去讨口热腾饭吃吃吧”

    于是乎大队人马便前往谢奕所指的炊烟升起之处,不一会儿,便来到此处,原来是一农家小店,大约三两间茅草房,用着篱笆墙围了起来。谢奕一行人便来到了店里头,与掌柜的攀谈起来。

    “这位就是店家吧,我这几十位弟兄赶了一天的路,劳请准备些热食茶饮,如果能有些山里野味那便最好不过了”

    “好嘞好嘞,各位军爷里面请,稍坐片刻,一会就上来”

    店家点头哈腰的回道,这时副将凑到谢奕耳朵边说道

    “将军,这店好似是新开的,你看着里屋地上竟还有新鲜翠绿的花草,且这店里怪冷清的”

    谢奕看了看地上,又稍稍环顾四周,只说了句

    “哎,吃饱喝足了便再赶路,何虑甚多啊”

    大约一刻钟左右,两三个店小二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来到谢奕等人的桌案前,先后摆上了好似肉囊的饼子、宣城郡特有的小鱼干、还有一碗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增的野味。正当谢奕等人准备‘大快朵颐’之时,店家端着一壶清酒上来说道

    “各位军爷赶了一天的路,定是口干舌燥了吧,这是我们宣城郡的名酒——外地称之‘宣酒’,此酒‘绵柔净爽、窖香浓郁’,我给各位满上”

    就在店家倒酒之时,突然一阵疾风破门而入,夹杂着沙土棵草,吹得里屋众人眼睛都睁不开,店家手里的酒也洒了一地。待疾风退去后,谢奕猛地一惊,突然看到地上的鲜草都已发黑溃烂,顺着水滴往上,竟发现是店家手里的酒滴子。谢奕立刻抽刀而起,这店里的小二们见状也都卸下伪装,迅速的抄起事先准备好的刀剑,杀向谢奕。顿时刀剑厮杀之声四起,好在寡不敌众,一会儿工夫,包括店家在内的六位刺客都已躺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并没有打乱谢奕的思绪,毕竟为将这么多年,什么血雨腥风没有见过,擦拭好佩剑之后,对着众人说道

    “想必这些个贼人不是为了钱财而来,定是有人指使,我等速速收拾下便继续赶路,尽快离开这里”

    督军护卫们处理完尸首后,谢奕一行人便继续赶路了,沿途异常警戒,丝毫不敢放松。直至天色微亮,才席地而坐,稍作休整。谢奕也下了马车,拿出又冷又硬的干粮,就着凉水而食。

    “禀告将军,我等已进入柴桑境内,此地晨雾颇多,众兄弟也都疲惫不堪,可否等晨雾退去,再赶路?”

    谢奕呛着回道

    “我也有此意,就让弟兄们支火做饭吧,这又冷又硬的,实难下咽”

    正当谢奕说着此话时,不知是否眼神凌乱,竟看到前方晨雾中出没着好些个黑影,擦了擦双眼再看后,黑影已快到眼前,副将连忙将谢奕推至身后,并立刻抽刀迎敌,刚坐下不久的督军护卫也都起身朝着黑衣人杀去。这股黑衣人可不了得,虽只有十人,但个个武艺高强,且所持之剑刚硬锋利,谢奕一行人此时早已人困马乏,哪敌得过他们。就在这拼杀之间,好些个督军护卫力战而死,突然一个黑衣人持剑刺向谢奕,就在谢奕以为命丧于此之时,领头的黑衣人提剑拦到

    “你忘了门主所言吗?,不可伤着姓谢的”

    一旁打斗中的督军护卫们见状,立刻上前护着谢奕且战且退,待到晨雾退去,谢奕身边只剩十几个负伤的护卫,而后头的黑衣人依旧穷追不舍,但目标好似不是谢奕,只是对着随行之人痛下杀手。不一会儿剩下的六个黑衣人便追上了谢奕等人,谢奕自知难以脱身,便手提佩剑上前说道

    “在下陈郡谢奕,前往江州赴任,不知各位好汉是何人所派,我谢奕任凭处置,还请放过我这几位弟兄”

    领头的黑衣人回道

    “素问谢将军高义,今日所见,名不虚传,我家主人并不想伤害于你,只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向皇帝陛下请辞江州刺史之位”

    听闻此话,谢奕心中已知此事是何人所指派了,就当谢奕正要回话之时,山林之间冲出几十位身着布衣之人,有的拿着捕兽的架子,有的拿着插刀,总之各色各样的家伙都有。这些人二话不说,便蜂拥上前围住了几个黑衣人,武艺高强的黑衣人竟架不住这么多奇怪兵器的夹击,继而换成他们且战且退,直至退到一河谷处,领头的黑衣人自知难以完成主人之命,立刻示意剩下的五位同伴,一道刎颈自杀。

    不一会儿,那几十位山间布衣,便手提着黑衣人的头颅,来到了谢奕面前,领头的是一位猎户打扮的壮汉,边上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谢奕看着两人,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但又无从想起。这时,那壮汉一把丢下黑衣人的头颅,对着谢奕作揖说道

    “在下刘建,这位是张宝,我等都是江北之人,因不堪胡人暴政,便逃至此地以打猎捕鱼为生,听闻谢奕将军出任江州刺史,张兄料你必经过柴桑境内,我等弟兄便等候于此,特来投奔,只求在将军麾下效力,以图重返江北,回我汉人故地”

    刘建说话间,众随同也都半跪请命道

    “愿追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英雄快快请起,在下谢奕幸得各位出手相救,此恩难报,可愿与我同去豫章,之后再做安排?“

    谢奕边说边扶起刘建等人,连连道谢,就这样两队人马合二为一,继续踏上了赶往豫章赴任之路,一路上那张宝只字不言,而刘建则滔滔不绝的讲着对谢奕的敬仰之情,以及对谢家满门忠义的钦佩,谢奕也好似找到了年轻时候的志同道合之感,俩人愈发意气相投,竟于半道而停,谢奕与刘建各执一箭,跪地起誓道

    “我,谢奕”

    “我,刘建”

    “愿与刘建(谢奕)在此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有如此箭”

    两人说完,便折断了弓箭,携手而行,而其身后不远处,还躺着六具身首分离的黑衣死士。这般气氛恰如这天色应景,都说江南之天,三里不同,谢奕这边天朗气清,黑衣死士那儿却是冬雨如注

    ‘江南殊气候,冬雨作春寒

    黑衣魂断去,何日姑苏还’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