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闭上你的臭嘴！”
“我管你是什么人！”
“你也不用管我的仇家是谁！”
洛曙宁双眼赤红，狠狠道：“闭上你的臭嘴，给我听着！”
“你大败西凉，威名赫赫，可圣上疑你功高盖主，忌惮你手握重兵。”
“你谢家又何尝不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所以你今夜宫宴故意得罪权贵，折了国舅公子的手臂，叫圣上责罚于你。”
“而你正好可以借口养伤，避开朝堂。”
她冷笑一声：“可就凭这，就想让圣上彻彻底底地信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由得谢云骁插嘴，继续道：“我告诉你，谢云骁！”
“你还少一个妻子！”
“一个权势尽失、无所仰仗、受了委屈只能想着去讹人家、在你家高门前撒泼耍恨的妻子！”
“才会让人当真以为你没有结党营私之心！！”
一番话落下，谢云骁怔住。
二人直愣愣地对视，一个杏眼赤红含着愠怒，一个凤眼清冷凝着惊异。
洛曙宁猛地抽回手腕，全然没注意自己的手指在他掌心划过一道涟漪。
半晌，他唇角微勾：“看来你在外面受的委屈挺大啊。”
“既然你有本事知道宫里发生的事，还来找我——”
唰——话音未落，洛曙宁倏然倒下。
她奔逃了一夜，又淋了暴雨，刚才一番争执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
身子坠下时，她眼眶中的泪终是含不住，飘落面颊之外。
谢云骁伸手去捞她腰间，只觉得手臂间一团轻飘飘的绵软无力，她瘦得令人发指。
她身上的大氅毫不合身，她被打横抱起来时，衣襟滑落了一边的肩头。
里面的衣衫赫然一朵暗红，竟是尚未愈合的伤口渗出的血污。
他立眉而喝：“来人！叫府医！”
她一丝力气也使不出，只能蜷在谢云骁怀里，湿润的双眸迷离着，羽睫颤动。
她心中像是被挖去了一块，他那一句“在外面受的委屈”唤起她心中莫大的悲怆。
委屈……
是啊，她是受了委屈……
可不是在外头，是在她自家洛府里。
她出生时，父亲刚刚升任宰相，洛父没有纳妾，只有一位夫人、一对儿女。
她的少女时期，绫罗绸缎、锦衣华服，万般宠爱于一身，当真是金碗蜜罐里泡大的。
正在她及笄那一年，全家回乡祭祖，马车坠下悬崖……
只有她一人得救。
叔父一家将她救起，她自然心怀感恩，让叔父一家入京住进了洛府。
这却是她第二场噩梦的开始。
她的贴身丫鬟莫名消失，她突然‘生病’辍学被锁在深院，财产也被叔父一家占了去，她却好像蒸发了一般。
只有堂兄对她示好，同情她、怜惜她，有一夜放她逃出府去，她逃进林子却被歹人污了身子。
第二天被堂兄救起后，她再无颜见人，自认贱命一条烂在四方宅院里。
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下人们议论，说堂兄先前总是往船坞跑。
她猛然惊醒，那两个欺负她的歹人全身都是鱼腥味。
那夜，堂兄是故意放她出去的……
而她醒悟得太晚了。
半年之后，堂妹嫁给了谢云骁，堂兄在朝中谋了份好差事。
她身为洛相遗孤的作用终究被榨干了。
她被丢进不见天光的深井之下。
濒死的时候，她情愿当初与父母大哥一同死在崖下。
此生恨极难消！
而今夜她又睁开了眼睛，偏偏重生在逃出洛府的那一夜。
身子尚是安好，可危险就在近旁。
她浑身战栗，缩在山林里，耳边传来树叶簌簌的声响，夹杂着几声奸笑。
“大哥，你见过这么嫩的小妞吗？哈哈哈——”
“今晚上就让我们兄弟俩好好尝尝鲜！”
这一次，她没有被吓晕。
她拔下头上的桃花簪子，紧紧攥在手中，双眼死死盯着来人的方向。
“去死——！”
她使出浑身力气，猛地向面前刺去！
明明刺中了，手怎么动不了……
“醒醒！”
“洛曙宁，醒过来！”
洛曙宁睁开惊骇的双眼，她右手攥成拳，五指拧得死死的，整个拳头却是被谢云骁握在掌心里。
她眸间剧烈颤动着，额前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滴下。
“醒醒，你做噩梦了。”
谢云骁沉静的声音驱散她眼前的迷雾。
她恍然出梦。
她低头看了看手掌，空无一物，掌心却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印痕，几乎陷进了皮肉里。
她刺死了那两个人。
她逃出来了！
她的命运改变了！
“你现在在谢府。”耳边是谢云骁的声音。
是啊，她来了谢府。
在逃离林子的时候，上一世所有的细节涌进她的脑袋里。
上一世被欺辱之后，她终日坐在深院沉溺悲伤，连下人也对她视若无睹。
她会呆傻地坐在台阶上，任凭下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后来他们终究是说腻了，话头飘到其他地方去。
叔父赌钱输惨了……
谢将军明明打了胜仗，却被杖责了……
再后来，堂妹嫁人了……
这些她以前从不会注意的信息，像串珠一般连接起来。
她当即想到，谢洛两家在好几年前有些交情，可仅凭这一点，堂妹是决计不可能嫁入谢家的。
之所以她进了谢家大门，当上谢家少夫人，是因为谢家有求于洛家。
为什么呢？
因为谢家世代功勋、深得民心，连洛府里的下人也会为谢将军遭受杖责而鸣不平。
所以他谢云骁急需掩下锋芒，他需要一个名门之女做妻，而他的妻子却不能沾上一星半点的权势。
所以她站到了谢府门前。
若她上一世没有出事，根本轮不到堂妹嫁进谢府。
她只是来拿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此时，她慌乱的眼眸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了看四周。
自己躺在紫檀木的床围内，身上换了干净清爽的衣衫，被树枝划伤的肩头已经敷上了药。
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皂香。
眼前人眸光深邃，眉角张扬，棱角分明的脸俊美到出尘绝世。
他问：“谁欺负你？”
谁欺负我？
所有人！
她的叔父婶婶，她的堂兄堂妹！
胸腔像是要炸开来，泪水噙在眼眶之中，她嘴唇颤着，喉间酸涩异常，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的委屈，无从说起。
“到底谁欺负你？”耳边再次传来谢云骁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不耐烦。
她抹去泪痕，她不是来这里诉苦的。
她受够了求人怜悯的日子。
再抬眸时，她已换上了清冷之色。
“劳烦谢将军记挂，我的事自己会处理。”
“我方才提的婚事，谢将军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