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观中篇·幻梦一场
颜九自觉性子与以往有些不同后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回溯过往发现一切的变化都是从阎王殿那些奇怪记忆和术法涌入脑海后开始的。
记忆与术法与她的身体每融合一分，她的脾性便会慢慢趋同于记忆中的那名女子一分。女子面容与她并无二致，端看气质却是截然两相。
不过颜九无意多想。人生在世，变来变去才有趣不是。
颜九离开后，老爷子一直呆坐在原地，手指出血也不曾察觉，似是神游。山羊道士则独自生着闷气不说话。
日薄西山，茶凉了，温热的酒也不再氤氲。
老爷子突然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打着盹儿的山羊道士惊醒，“你怎么了，老爷子？”
急促的喘息，不知状况的关问，似紧凑的旋律，似茫然的鸣唱，在驿站的上房交织成乐章。
老爷子从大喘变成小喘，良久才恢复平静。
山羊道士被老爷子刚才的模样吓得不轻，眼见老爷子平静下来，他问出心中疑惑，“老爷子，你刚才怎么了？”
“我入了一个幻梦之中。”老爷子仍有些心悸，说话声有些颤。
“什么样的梦？”
什么样的梦？
月色明朗如昼，老爷子站在山下。
不知哪里的钟声敲响，悠远绵长，惊得林中飞鸟振翅远翔，划拉出一阵风鸣之音。
三千台阶，老爷子一步一阶，有股熟悉的气息牵引着他朝上走。
老爷子想停下来，可他的腿却不受控制地不停地朝上走去。
这是哪里？
他又要去哪里？
老爷子不知，三千台阶尽，他的脚步停住。
目之所及，景象并不瘆人，老爷子却只觉寒意窜顶。
破旧的道观，枯败的枝叶，弥散的鼎中香火……
他很想逃，可一步也迈不开脚，恐惧在他眼中具象化。
“老先生可是来许愿？”声音浑厚悠扬还带着一丝沉稳之息。
老爷子抬头看向声源处，是一位老道，老道的衣袍和冠巾无比崭新，与道观的破旧格格不入。
“你是？”
“法号空元，老先生随众人叫我一句老道长即可。随老道走吧。”老道话落转身。
老爷子身体不受控制跟了上去。
景色忽换，道观变得崭新，鼎中香火旺盛不已，枯败的枫叶回到枝头迎风而舞，破落的灰暗被辉煌的光明覆盖。
这么一看，老爷子发现此道观的布局与那前两日看到的旬阳山上的旬阳观倒是有几分相近。
老道侧身站在鼎的一旁，他说，“老先生许个愿吧。”
“空元道长，此为何处？”老爷子知自己入了幻梦，出不去那便只得先搞清楚这是谁的梦再做打算。
“旬阳观。”老道神色无波，正常回应。
心下，老爷子有几分意外却又觉得理应如是。
“老先生许个愿吧。”
再一次听到空元道长这么说，老爷子尝试动了动手指。
能动！
大拇指用力戳进中指，一滴血珠冒了出来，眼前的景象变幻。
道观不变，只是布局改了一些，比之前多了些年代感，空元道长老了几分，他的身边多出了十余位弟子。
老爷子走到人前过，没有人看他，他高呼“空元道长”亦无人应答。
他知道是那滴血起了作用，让他身处幻梦之中又身处幻梦之外，他能观梦中之景、听梦中之语，但梦中之景、梦中之人不会因为他有任何变化。
场景一幕幕变幻。
“乾安，好好督促乾玄修行。”空元道长笑着教导弟子，“乾玄，你要乖乖听师兄们的话。”
“乾玄师弟，看看乾元师兄给你带了什么回来？”一位身材匀称的少年提着油纸包裹的米糕在法号乾玄的小弟子前引诱。
“师父，乾玄师弟还小，偶尔贪玩也是人之常情，您要罚就罚弟子吧。”皮肤有些黝黑的少年把小小的乾玄抱在怀里替他挡下所有责罚。
“乾一师兄，乾安师兄，我梦到祖师爷了，他让我好好学习太上混元的道法。”乾玄长高了一些，他兴奋地和师兄们分享喜悦，梦见祖师爷那可是稀罕事。
“乾玄师弟，你这是又犯了什么错被师父罚了？师兄早和你说了，在师父面前要学会装模作样，有什么事私下和乾陵师兄说，师兄定会帮你。”白面书生样的道长揭开药瓶子边给乾玄上药边碎碎叨叨个不停。
温情的画面很快碎裂，场景换至上旬阳观的必经之途。
香客上山祈愿。
“听说空元道长快要不行了，你们说这下一任观主会是谁？”
“不知道啊，这一辈的几位小道长都颇有能耐，除了那位最小的小道长，其余道长竞争机会都大差不差。”
“快别提了，那位乾玄小道长全靠几位师兄撑着。”
“我觉得可能是乾安小道长吧，毕竟他可是空我元道长座下资历最老的一位。”
“管他呢，总之不是那位爱闯祸的小道长就行。”
议论声戛然而止，场景再换。
旬阳观中的道长们吃了斋饭、学了道法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月上枝头。
“吱呀”，一道房门被轻轻推开，借着月色依稀可以看出是那位叫做乾玄的小道长，他猫腰踮脚地出了房门。
偷偷摸摸行了一段路，小道长在观中的大鼎前停了下来。
“神明在上，我想要世人眼中有我，我想师父选我，我不想当什么被人看不起的乾玄，我要越过各位师兄当这道观的观主，求神明成全，为此，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小道长垂首祈愿。
夜幕散去。
旬阳观换了观主，世人敬之仰之，但无一人知观主法号，人人称其一声小道长。
老爷子知道这是谁的幻梦了，一开始他以为这是空元道长的幻梦，没成想这竟是如今旬阳观人人称赞的老道长的幻梦一场。
知梦梦便破，老爷子知道他很快就会被这个幻梦驱逐。
场景切换得越来越快，各种画面闪过，是幻梦在破碎。
老爷子看到了尸体，空元道长和他座下除去乾玄以外所有弟子的尸体，还有一位老妪和两名小乞丐。
那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