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观中篇·世间愿
“我只求一梦，我这半生总是夜中惊醒，日日夜不能寐，赐我一梦，只要一梦，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这是杀人不眨眼夜里却无法安眠的百里屠夫。
“我想要一场雨或是一汪泉，有了水家乡的叔婆姨娘们就不会再死了。”这是干旱之地幸存而来的稚童。
求财，为名，牺牲，奉献……
众生的愿望啊数都数不过来。
虽说世间愿有万千，可说到底所有心愿都一个样，人之所求无非连着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八个字，不过是有着愿小愿大的区分罢了。
有人只求碎银几两，有人却是万金珍宝也难以满足；有人求小家，有人求大家，小家安乐营生足矣，大家却忧万民所苦；有人求一秀才为之疯狂，有人身居万人之上仍野心勃勃。
老道长听着这些祈愿，偶尔也有些晃神。
直至距离亥时还有一盏茶的时间，香客散尽，旬阳观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老道长进了石屋。
石屋是一个只有历代观主才知道的密室。
“祖师爷，乾玄该怎么办才好？”石屋一隅，老道长瘫跪在地朝着前方一拜一拜又一拜。
王富贵也好，南宫娩也罢，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好。
老道长痛哭流涕，哪里还有人前仙风道骨的模样，“理理我啊，祖师爷！师父，弟子错了，弟子错了，师父，你们理理乾玄。”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回声都没有。
“乾安师兄。”
“乾元师兄。”
“乾陵师兄。”
“乾一师兄。”
……
“师父。”
老道长一台棺椁一台棺椁的走过拍过喊过，八台棺椁，无一人应他。
哭声响起。
是老道长在哭，他趴在师父的棺椁之上哭着嚷着，“你们都别睡了，起来，起来啊，陪着我，都起来陪着我好不好……”
“对不起，师父。”
“我不知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哭累了，喊累了，老道长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他又红着眼死死盯着前方的棺椁吼了起来，“你们不理我，谁都不理我，只有我一个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人！”
老道长从棺椁上摔了下来，他哭笑，“连你也欺负我。”
无人听到老道长哭哭啼啼般的自言自语，也无人理会他那些疯疯癫癫的举动，更无人知晓这里的异常，石屋的密封性和隔音性都很好。
时而平静，时而疯癫，老道长一个人在石头屋里待了许久。
最后，老道长只重复做一件事，他一遍遍地擦拭走过的棺椁，一个一个地跪下去拜下去。
月落乌啼，浮光潋滟。
七日的时间溜走。
城主府。
约期之期来临前，山羊道士和老爷子找到了城主夫人。
可他们找到的是城主夫人的遗体。
看着陷入悲痛的城主大人，老爷子从旁安慰了一句，“城主大人还请节哀。”
城主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命下人把盖上白布的夫人的遗体抬了下去。随后又命管家去取了十万两银票交予山羊道士和老爷子二人，“幸得两位道长相助，我才能让夫人入土为安，万两黄金不易搬运，我已命账房先生为两位道长换成等价银票，切莫勿怪。”
“全凭城主大人安排。”山羊道士和老爷子虽看着银票两眼冒光，但仍强撑着维持面上的淡然。
毕竟城主还在为夫人的逝世而感到悲恸，他们不敢把得了钱财的高兴露在脸上，万一因此小事让刚结的恩变成了仇，那可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两位道长请上座，我夫人之事还需麻烦二位道长，事成以后报酬少不了二位。”城主在举全府之力仍未寻到人时就已有猜想，凶多吉少是必然，南宫娩死亡的假设他不是没作过，所以此时真正确认夫人死亡他其实并没那么难以接受。
老爷子推辞着说，“不敢当不敢当，城主有事直接吩咐即可。”
“城主给的报酬已经很丰厚了，还有其他事可一并说来，老爷子定能为您排忧解难。”山羊道士难得有眼力见，顺着老爷子的话补充。
“既是如此，我也不和二位道长拐弯抹角，我想请二位道长帮我抓出害我夫人殒命之人。”城主眉角横飞，想来是对凶手恨极。
一阵沉默。
城主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两人不应许是有其他缘由，可他没时间陪他二人在此事上绕圈子，索性问得直白，“二位道长可是有何难处？”
山羊道士和老爷子起身下跪，老爷子一脸惭愧，“恕草民无能，无法探查出尊夫人的真正死因。”
城主面露不解。
“城主大人还是先行看过令夫人的遗体再说吧。”老爷子有些为难道，本想领了赏金就此离去，谁知一番客套竟还是卷入其中，实属不该，实属不该啊。
三人同行，城主走在前，山羊道士和老爷子落后一步。
七日前，老爷子带着山羊道士直奔旬阳山而去。
人力难寻，那便借助天地之气来寻。山羊道士在破屋内画符求问，以老爷子之血点灵问将，八卦行向东南，水字诀。
根据指示，二人一直向东南行，行至边缘，是一面无孔断崖。
“老爷子，这八卦指示盘是不是坏掉了，怎么可能有人会在这密不透风的崖里？”山羊道士看着眼前一幕十分不解，按理说寻到此处应见南宫娩才对，可如今横在眼前的就是这跨越不过的断崖。
“闭嘴！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记住了！”老爷子正声道。
山羊道士不敢多言，闭上嘴紧跟在老爷子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踩进了那无孔断崖之中。
行至水字诀，老爷子停下脚步。
“破障！”一滴血点在山羊道士的眉心之处。
山羊道士眼前豁然一亮，断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道观，看起来有些破旧。
目之所及，除去鼎中香火，全是一副败落景象，老爷子手指在壁上一抹，抹去的地方透出石壁原有的青灰色，显然此处长期无人打扫。
忽的，山羊道士一声惊呼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