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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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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破晓,飞驰的马车穿过条条小巷,直往着城门而去,人声鼎沸的国都竟是万人空巷,寂寥无人。

    驾马之人单手一缠,朝着自己猛烈地一拉,马儿嘶鸣了几声停在原地。

    刹那间无数禁军蜂拥而出,大街小巷站满了手握玄铁剑的士兵,剑直马车,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为首的是南漓副将疠烬,太子麾下得力干将,其父疠程乃当朝左相,权势滔天。

    他瞧着毫无动静的马车冷哼了一声,道“青槐公主,交出姜篱,陛下可既往不咎。”

    “疠烬,你若此刻退下,我可留你性命。”女子冰冷的声音随之而来,警告道。

    偏生这男子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肆无忌惮地嘲笑了一下,冷声道“公主,莫要胡言乱语的好。前任凤凰令之主离火将军姜篱,无故诈死,今大开杀戒,祸乱朝纲,其心必异,诛!”

    青槐此刻很庆幸她没有听见这句话,多么讽刺可笑啊,天子要你死,你就必须死;天子要你活,你就必须活。

    姜篱是受了多少苦才在那致命的鸠毒下残存了下来啊,之后的种种也履行了承诺不再干扰南漓之事。

    可明明是这天地共主信口雌黄在先,却要将这污垢扑在一个曾经赤胆忠心的臣子身上,州官放火,黎民点灯,前者为国为民,后者肆意妄为。

    她咬紧牙关,细手紧紧捏住一旁的扶手,余光浅浅扫过右手掌心的透色丹药,灼灼的烈焰在其体内栩栩如生。

    时间倒转到湖中亭当日,青槐垂下眼眸,道“如果有一天我身死,这碎片是否会自动回归到宿主体内呢?”

    白衣人看向她,点了一下头,道“若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这块碎片将是她唯一的希望。”

    “前辈可有某种丹药,能在短时间内强入半神之境。”

    “有,火华,瞬息之间便可入半神,燃烧生命直至尽头,往日不重来,一念难再安。”

    明明是炙热如九天烈焰般的丹药,入喉却是极致的霜华满天,自心脏处震荡开来的灼烧感,她微微睁开眸子,漆黑的眸底是青色菡萏的虚影。

    青槐嗤笑了一声,翻掌震开了马车,踏步提元,雄浑天威急剧盘绕,风雪化天瀑,伴随着满天莲状晶花,青鸾法相仰天长鸣。

    羽翼青如晓天,羽色华丽。尖尾羽细长灵动,两翼具许多赤黄色及白色眼状斑纹,展开时勾勒着流沙状的焰流。

    “今日胆敢出城者,格杀勿论!”

    她傲然挺立在空中,青鸟法相的双翼将整个国都笼罩在内,铮铮傲骨,风华绝代,竟丝毫不逊于当年的凤凰令主。

    那人亲手淬炼的玫瑰,终于将满身尖锐刺向了虎视眈眈的杀戮者……

    月下仙立于南漓国都大殿之上,面无表情地看向皇座中瑟瑟发抖的男人,道“神女命不久矣,青鸾,绝不能殒命,让她好好发挥她的价值吧!”

    南漓国主点了点头,眸底绽放出贪婪的光芒,却又碍于眼前男人的威压,只能暗暗压下那二十多年的渴望。

    接连两种神级法相席卷南漓国都,其后三日,蛮荒之地撤军,短短一炷香时刻,整个牧仁城河畔,归为一片净土。

    雪白袄襟的少年一见那疾步走来的男人便差点忍不住半跪而下“太子殿下!”

    “暮紫?!”跟在他身后的时轩满脑门的问号。

    谢烛环抱着瘦弱的女子踏入帐中,径直将人轻轻置于榻上,对着一旁白衣人道“快!”

    那人闻言旋身坐于她身侧,双指探入她的腕间,问道“碎片可归位?”

    “是,一刻钟以前就到了。”

    想来,那青槐公主终于完成了她的夙愿,香消玉殒了……

    白衣人目光扫过她腰间的两枚玉佩,眸光闪烁了一下,道“所有寒毒凝结于心脉,最后一块碎片也坠落于此,彼此相生相克,若就此平安喜乐,短短数十年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她,绝不可能如此!”

    说着他直直望向立于一侧男人,意思显而易见。

    月下仙的那一箭震碎了其余的凤凰灵脉,这人极怒之下以禁术强行流转离火唤出凤凰法相,本该命丧当场,还好那两枚玉佩帮她护住了性命。

    谢烛抿了抿唇,道“可还有其他办法?”

    “神物舍利子,可短暂的帮她修复灵脉,至少,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白衣人实在是没想到,两方博弈竟然连主神殿也加入了,那位高贵的神明见无法桎梏便想点燃阎罗吗?当年神女献祭,难道他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舍利子……他薄唇轻言,心下了然,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后退一步弯了弯腰,道“在下会尽快取回舍利子,还请前辈拖延些时日。”

    他沉默许久,轻轻颔首,犹豫片刻,提醒道“哪怕你知道如今面对的敌人不是凡人,而是神明,也要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吗?”

    男子闻言瞳孔微沉,晦涩不明。低沉暗哑的话语,似乎禁锢着一头野兽,见他道: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若失所爱,这天地,皆要为她殉葬!”

    一滴天露滴入他的心间,白衣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兜兜转转,还是如此。

    当年这俩人就为了彼此甚至纠缠不休,当的是落子无悔,却子子葬送自己的性命,原本麒麟神主神陨,棋局便终止了,神女以身献祭,逆风翻盘,将这命运的荆棘捆绑于自己一人身上,堕入阎罗,企图以地狱之火燃尽这不甘的命运。

    唉,麒麟神主,愿此道通途啊……

    蛮荒之地多次侵扰南漓被国主降罪,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个小可汗,手段高明,行动雷厉风行,直接将其国的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宣称,若再敢看低蛮荒,其国百万铁骑必定踏入其国都,取其首级,悬首示众。

    姜篱看了看手里被强行塞进来的军报,冷着眸子道“你们的事情,老跟我汇报作甚?”

    暮紫欲言又止,又被身前的少年眼神喝退,彻底没了言语。

    时轩又把一只糖葫芦塞到她手里,笑嘻嘻地说“我就说这群南漓人是软脚虾吧,没了你和曾经的长安,他们什么都不是!”

    怎么说是曾经的长安呢,自从这人失忆之后,哪怕是有故里竭力阻拦,却依旧几乎和她成为了敌人。

    姜篱这人对付其敌人来简直毫不手软,只要是敌对的,直接六亲不认,套套精明的战术整得整个军队苦不堪言,偏生这时的长安窥见其表,却难摸其面,次次险些破局,却又被她干净利落地重新一脚踹回去。

    少年伸手帮她拉了拉肩膀上的白雪貂裘,眼前女子面容精致,肌凝如雪,却白得入骨,唇瓣透的宛如雪山冰晶,只有叼着这艳色的糖葫芦时,才有了一点颜色。

    青槐的牺牲确实给了她不小的打击,仇人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有的时候她在想,究竟什么样的结局才配得上这些人颠沛流离的一生呢?

    答案是——没有!梦中的场景反反复复地告诉她命由天定,却没有告诉她这天,是她自己吗?

    “流铃怎么样了?”她出声问道。

    时轩停下手上忙碌的动作,叹了口气“还是那样,木木呆呆的,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青槐死前给他最后的命令便是护她一生平安顺遂,所以这人到现在也还留在这里,整天在暗处当个称职的死士。

    “七日了,主上还没回来。”暮紫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说起暮紫,其实发现他是小可汗也仅仅是个意外而已,蛟龙乱世之时,她曾以一卷白绫加九黎神剑救了他一命,在其虚弱搀扶时偶然发现了那个图腾。

    姜篱也并非第一次和赤那交手了,虽说对人不大认识,对其的五官还是有些许的熟知的,这少年的五官就不太像北境的,再加上对蛮荒之地的了解,不难推测。

    她捏了捏手里的热茶,抬眸问道“他如何知道我将舍利子交予了我师父?”

    少年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主上,主上一直派人跟着你来着……”

    果然!她就知道这奸商心里什么都清楚,还在她面前装聋作哑,当个掏心掏肺的好人。

    鹿鸣门神物便是颗万年舍利子,此物一出当时便引起江湖各大势力的暗相博弈,却在朝廷出面后销声匿迹。

    当时她想着这东西影响力太大了,便设计让其消失在江湖里,暗中交给了自家师父保管。

    确实是神物啊,转了一大圈,却还是要让它来救自己!

    无数条冗长冗长的寂静在地面上盘绕着,蛇行着,吐息着寒森森的气息,渐渐地随着夜幕,一点点遮住了视线。

    可是,比起这样阴暗的表象,更加腐败的,却是人的内心。

    故里望着头顶的墙,这间屋子仿佛瞬间变成了牢房,一双冰冷的手铐把白夜立刻拷了去,她在手铐里痛苦地挣扎着,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砰!”门被突然撞开来。

    她翻身而起,警惕地看向把屋子挤满了的禁军,冷声道“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你们要做什么?”

    男人一身黑铁玄甲带着夜色的凉意走了进来,俊美深邃的容颜在月光的阴影下格外可怖,薄唇轻言:

    “将这个妖物压入牢狱,严刑拷打,一天不说出姜篱的下落,便让她痛不欲生!”

    “长安!”

    她撕心裂肺地喊出声,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越来越陌生,曾经她最喜欢的那双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情意,现如今满是疏离和敌意。

    这黑色的监狱之中,看不见手指的轮廓,也同那冗长的寂静缓慢地,死气沉沉地绕转着,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夜阑。

    狱卒的胳膊高高地扬起,手里的皮鞭接

    连挥动,呼啸的鞭梢劈头盖脸地落在她的身

    上,顿时留下一道道血痕,钻心的疼痛犹如烈火炙烤一般,瞬间传遍全身。

    她接连打了几个哆嗦,拼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可是身子仍然不由自主地弓起,额头上冒出一层层的冷汗,很快大汗淋漓,犹如雨下。

    雪色衣襟上混杂了汗水和血迹,斑驳的衣襟和皮肉渐渐开裂,可谓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细白的皓腕被特制的铁锁捆绑着,娇嫩的肌肤被摩得血肉模糊,修长的睫羽被血液粘黏在一起,眼前模糊一片。

    “有什么要说的吗?”男人天籁般的声线在她耳朵里却好似梦魇一般。

    小狐狸蜷缩了一下手指,嘶哑着声音道“我不知道。”

    明明眼前的人已经做到如此狠绝了,她却还是狠不下心伤害他,又或者说,她的负隅顽抗只是为了那个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的将军。

    她真的不明白啊,仅仅是失忆,怎么一个人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长安见她冥顽不灵,抬手抽出一旁的长剑,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冷声道“听闻你们狐妖最看重的便是这幅倾城的皮囊,如果我在这上面划拉几刀,你觉得会怎么样?”

    女子微微侧过头想要避开那剑锋,细软的脖颈微微蠕动,眼瞳转了转,没有说话。

    目光缓慢落在男子的手腕上,浅红的印记在月光下格外清明,眉头微皱,那是什么?

    临近年末,这广袤的草原竟然提前下起了皑皑白雪,女子身披厚厚的披风,眼神飘忽地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

    半响,身后传来急匆匆地走来,早一秒头顶笼罩下一片阴影,少年气急败坏地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就不在乎你的身体啊?”

    姜篱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油纸伞,道“谢烛还未回来吗?”

    时轩摇摇头,回答道“暮紫已经去联系无畔楼了,还没有消息,你怎么就穿这这么点?你跟我回帐篷里去!”

    说着,他拽着女子纤细的手腕往回走去,她突然反手拉住他,停住了。

    “不对,他一定是出事了!”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身边一道身影闪过,手里已经空无一物。

    “你不能去!”白衣人抬臂拦住她,眼神肃穆。

    姜篱捏了捏手里的包裹,道“我必须去,我不去,他就会死!”

    “你如果去了,你们两个都会死!”

    这人怎么一遇上谢烛的事情就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

    见她停了下来,白衣人继续道“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心留在这里,不要动用任何力量,你心脉中的那块碎片现在就是块易碎的琉璃,碰一下就没了!”

    姜篱抬手拿起九黎神剑,眸色渐渐犀利起来,道“赤羽卫已经前往北境了,赤羽令现在归谢烛了,我现在,要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长澪山脉,雪中城。”

    或许,那里是她的机遇之一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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