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起云涌
这牢狱味道古怪,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就像是地狱一般让人压抑。原本温润的月光在这里也变成成了惨白而冰冷的幽光。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不免要紧一紧自己的衣领以抵御这里的森森的阴气。
姜篱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身后被轻轻松松放倒的看守者,真不知道这些年被劫走了多少罪犯。
她挥手示意他们在门口警戒,自己迈步往里面走去,指尖捏碎了一颗透色的圆珠,丝丝缕缕地幽香随着她的走动在整个牢狱蔓延开来。
纯色的凤眸时不时地闪烁着,许久,她缓慢抬眸,纤细修长的少年被捆绑在一只木制十字架上,昂贵的凤凰翎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他低垂着头,眉心也微微弱弱地闪烁着光,指尖和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墨发软哒哒地趴在额前,有些可怜。
姜篱叹了口气,随意斩断了面前的铁锁走了进去,伸出手捏了捏他“喂,时轩?”
时轩迷迷糊糊感觉脸颊疼了一下,还以为是有人在用刑,满脸不耐地抬头,对上熟悉的眼眸后,愣住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她有些疑惑“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下一秒,面前的少年嘴巴一瘪,眼眸湿润,委委屈屈地看着她“你怎么才来啊……”
“我……”
“糖葫芦都化了!”
听到他的怒斥,姜篱有些哭笑不得,上前帮他斩断了绳索,道“快走吧,一会儿侍卫换防了。”
时轩赶紧扔掉手中断了的绳索,匆匆忙忙跟上了她的步子。
没走几步,前边的人停了下来,少年疑惑探头“怎么不……”
姜篱全身都紧绷的起来,所有人被放倒在地,脖子上长剑相抵,芍药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白衣蒙面人,雪色蝙蝠,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南漓……
“姜篱姑娘,外边请。”钳制住芍药的白衣蒙面人微微点了点头。
走出牢狱外,那人背对着她站着,背上的弓箭格外瞩目,月下仙,索命鬼啊……
姜篱有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释怀感,她缓慢咽了口唾沫,道“你想做什么?”
男人转过身来看着她,那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凡尘杂碎,轻蔑又讽刺。
“杀你。”
“什么?!”
时轩听了心下一惊,正要挡在她面前,身前的女子按住他的胸膛往左侧一推,抬手打了个响指。
少年眉心一闪,火焰般的凤羽再次出现,将他牢牢护在原地,动弹不得。
数次呼吸之间,月下仙已经抬臂拉满弓,姜篱后退半步九黎神剑起,却被他仅一箭便给撞飞。
他冷冷出声“这是半神之力,不用负隅顽抗,是你的宿命。”
雪色的箭羽穿透她的心脏,冰冷的鸠毒破开屏障直逼心脉,她跌倒在地,猛地一个咳嗽,无数血液前赴后继地涌了出来,嘴唇微微张合“为…为什么?”
“神,本该无情。若有情,诛。”月下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本应该濒临死亡了,姜篱没想到自己还能来到这片深海,只是这一次,脚下的海幕好似风起云涌,波涛骇浪。
她抬眸看向之前经常出现画面的地方,果然,几道人影缓慢显现。
不!那不是几道人影!是很多人,又好像不是人,看打扮好像是神祇,他们站在清冷贵雅的大殿内,殿中央立着一块水镜。
水镜中映射着一位女子,满身血迹,苦苦挣扎在炼狱之中,那双眼眸却始终是无神的,满头白发沾满了血渍,活像个跌落地狱的罪仙。
上座之人她看不清,只听他说“主神不可一日无神女,否则无人润泽万物,福泽人间。”
况且如今另一人已经脱离了诅咒,不再与那凡尘宿命有半分联系了,神女便是唯一的希望。
“可献祭咒乃神女亲述,无法逆转啊!”
“对啊对啊,献祭咒万年来无人突破,饶是神女,也是微乎其微啊!”
此时却有两人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吾等可愿自入阎罗,助神女破局。”
姜篱见画面逐渐模糊,便知道结束了,但是却没有立即离开,看来现实自己的身体真的很虚弱了。
她盘坐在地上梳理着记忆,神女献祭被堕入炼狱,但主神又不想她一直留在炼狱,便想破除献祭咒。
献祭……阎罗三世……三世?
如果之前梦魇里的都是阎罗三世的片段的时候,那是不是代表两种结局已经两世了?
前两世的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导致破局失败呢?隽熙说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那意思是目前局势的发展已经和前边的相差无几了。
月下仙说神不可有情,在她看来应该和本来的自己有关系,神女献祭是为了情,舍去了身后的一切。
那也不对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月下仙当初怎么不阻止神女献祭呢,如今再来寻仇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她也发现了,隽熙和自己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远离谢烛,同样也在压制她的成长,就好像是为了防止她重蹈前两世的错误,显而易见,阻止他们相遇是不可能的。
如果一切终会因为她的执拗回到原点,那么破局的关键应该还是在之后身上,到底是什么呢?
脚下的深海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正前方突然又出现两道人影。
那是!姜篱瞳孔疯狂缩紧,猛地站起身来,周身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高大的男人不顾身前的女孩的哭喊声强行将她压在身下,发丝松散开来,衣袍碎裂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空气里,痛苦的呜咽声染上了绝望黑暗的气息,声声泣血的哀鸣都化作几个字:
姜篱,救救我!
她身形晃了一下,踉跄着跪倒在地,胸前气血翻涌,这是第一次在这个空间吐出了鲜血,怒极攻心竟是延续到了灵魂。
公主府,主塌上,芍药源源不断地往她体内输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满头大汗地询问道“公主还未回来吗?”
侍女见他如此也是急的不行,她张望了一下,道“从这儿到太医院有些距离,估计还有一刻钟左右。”
两人正急得团团转,榻上的人儿却骤然睁开了眼睛,血色的瞳孔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在芍药叫出声之前,挥手间震晕了俩人,起身消失在了房间了。
丞相府的天边忽飘过一朵乌云,遮掩了半边晴空,屋内荫凉下来,映得人面半明半暗,李于欢皱着眉往天上望去,似有些不悦。
刹那间四方风云巨变,星辰崩碎,耀阳暗淡,虚空之中更有混沌雾气在弥漫……
他凝神往虚空之中看去,纤细身影的渐渐浮现,绝色倾城的容颜在阴影下越发让人心惊,血色的眼瞳酝酿着浓重深邃的戾气。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丞相府!”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朗声怒斥道。
“呵!我嘛,杀你的人!”女子空灵清冷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冷得如神祇。
她话音一落,无数身影将她团团包围,为首的老人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这股毁天灭地的杀意才现身守护。
“狂妄之徒!老夫心慈,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束手就擒自会由天子发落!”
“狂妄嘛……不知道姜篱这个名字,担不担得起狂妄一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那老头长长的胡须抖动了几下,道“笑话!定国公主亡故的消息乃是天子口谕,什么无知小儿也敢冒充!”
姜篱嘲讽一笑,不再与他多费口舌,冷声道“我只要李余欢,自退后者,可活。”
她随意抬臂,九黎神剑应声出鞘,一个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化解那人挥来的剑气,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又是挥臂一掷,剑涡的速度不断地增加,一蓬蓬耀眼的火花如同烟花般在她的身旁炸开,火幡狂舞飞扬,落英碎花如细雨,密密麻麻洒落。天上又是几道闪电急速穿过,狂风大作,乌云卷动,重重盖顶而来,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以女子为中心,快速旋转着形成个巨大的漩涡,让人看着都心惊胆颤。
伴随着一声惊天地间的凤鸣,妖红色绚丽夺目的凤凰腾空而起,根根分明的凤羽环绕着炽热的流焰,栩栩如生的凤眸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与衿贵——
九辰星璇,凤凰法相!
姜篱双手合并,划出一道繁琐的图腾,朱唇亲启“诛!”
幢幢滔天流焰扑涌和有如实质的飓风滚荡过整片府宇,万事万物皆融入那乱流之中,无数血花绽放开来,磅礴的气势竟是直接掩盖住了万人的惨叫声,震撼之威,惊动千里风云。
良久,两缕血泪自眸中滑落,悄无声息,法相散去,眸中的光芒缓缓消失,竟是直接从高空落下,跌入了一人的怀抱。
“所以,她知道了对不对?”青槐看着榻上气若游丝的女子,喃喃出声。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瞬息之间,整个丞相府数千名高手直接化作血糜,数百座房屋化作粉尘,这得是多么可怖的怒意啊!
“国都留不得了,白衣蒙面人出现,我们必须暂时撤离。”谢烛打破静寂,讲述着目前的局势。
他预感了这边情况的糟糕,处理掉祁连月后便快马加鞭来了这里,等赶到时还是没来得及。
流铃摇了摇头,道“禁军最晚明日便会到,他们的目标就是姜篱,你们带着她,走不了。”
“军队已经最大限度调到边疆了,此时不走,等南漓那位反应过来,就彻底走不了了。”芍药道。
那白衣蒙面人个个都接近半神之力,他们如今的实力无异于螳臂当车,硬碰硬,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留下,你们走。”青槐看着她,出声道。
“公主!你一个人,怎么拦得住这么多人!”流铃急切地出声。
她却站起身,目视着所有人,铿锵有力地道“我这条命,是欠她的,她如今毒素直逼心脉,只有我体内的最后一块碎片归位,才能帮她暂时压制住毒素,我会用尽我最后一丝力气,帮你们拦住禁军。”
谢烛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面前的公主却大步走到他跟前,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此话一出,连时轩都忍不住站直了身子,侧耳倾听着。
男人被问得一愣,满脑子的计划突然被打乱,他眯了眯眼,正要回答什么,她却旋身又走回她身边,道:
“我们家阿篱不缺人喜欢,如果你喜欢她,请你,一定要,护住她!”
小公主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却又笑着道“阿篱,这次,终于可以我来保护你了。”
流铃在一旁心痛如刀狡,他低下头,道“公主,属下与你,生死与共!”
青槐摇了摇头,拒绝了,她道“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看这世间的万家灯火的,可不能毁约啊……你…要替我去看!”
一夜之间,万人忧愁,万人悲痛,谢烛神色复杂地看向塌上的女子。
不过数月未见,怎得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丞相府瞬息之间的泯灭让这个南漓都损失惨重,南漓国主一挥手掀翻了桌上的所有物件,面容狰狞道“是谁?到底是谁!胆敢在朕的国土上大开杀戒!”
“陛下……凤凰法相啊……凤凰法相现!那人,那人回来了!”下面的人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句凤凰法相直接给南漓国主整清醒了,他抖了抖脸上的赘肉,眼瞳晃个不停,嘴唇顿时干裂了起来。
“回来……竟然……真的回来了……”
他疲惫的合上眼眸,好似想起来了什么,又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是丞相府,李余欢,李余欢,你咎由自取啊!”
那人可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啊,当时李余欢一眼便相中了青槐,知道真相的他已经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他。
可惜就那一夜没守得住,这人便玷污了公主,国主心虚极了,明明知道那人都不一定回来,留下的威力却是让他难以释怀。
于是他加倍对青槐物质上的补偿,放任她在息霜城扩建别院。
没想到,报应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