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麒麟神主
北境京都，灯火通明的皇宫内此时死一般的寂静，月下仙神色不明地看着龙椅上的男人，道“你当真是不说？”
北境帝面色不改，只摇摇头道“朕不知道太子去了何处，我泱泱大国，并非每处都能通明。”
男人竟是不信，抬臂狠狠收紧，极致的窒息感自脖间袭来，他捂住脖子挣扎了一下，头上的珠帘胡乱摇晃着，眼前一片恍惚迷离。
“住手。”清冽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来人一身玄蓝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黑衣上若隐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墨发高高的遂在脑后，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摊浓得化不开的墨。
俊美的容貌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周身围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月下仙随意挥开手里的人，转过身来嗤笑了一声“终于肯现身了啊，神主。”
谢烛听了他的称呼只是稍稍一愣，环顾四周，道“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回来是想要做什么，可惜了，我不允许任何人救活她！所以……还请你，乖乖待在北境。”
他挥了挥袖，几名白衣蒙面人凭空出现，围绕在他身侧。
男人浅浅地垂下眸子，旋身离开了大殿。
踏入侧殿径直合上房门，那白衣蒙面人犹豫了一下，转身守在了门口。
谢烛坐在桌边，淡声道“到了就出来吧。”
青衣男人缓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坐在他对面，看了他良久“非救不可吗？”
“沈水，你知道她对我意味着什么，非救不可。”
“既是如此，你大可不必回京城，忘尘就在天竺寺。”
沈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语气有些淡然。
谢烛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斜瞥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你和这些人认识？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到这里来找你，又为何明知道门口这么多半神之力的高手却如此心安理得地和你说话呢？”
空气骤然凝固了一下，青衣男人面色不停变化，最后道“是，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些人是主神殿的人，也只有那里的人才能擅自干涉三千世界的运行轨迹。”
如果他猜的不错，主神殿的那位想要神女长眠于阎罗，神陨即魂散，他想要凤凰神脉重新创造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
他和隽熙其实是一样的，一个是为了麒麟神主，一个是为了凤凰神女。
神女献祭后所有气运聚集在神主一人身上，所以主神殿对他并没有任何裁决的意图。
除非……他擅自入局！
沈水看向他，眼底说不出的焦急，可是，当年就没有劝得住，现在也不可能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很强，帮我牵制京都里的那些人，我必须将舍利子送进长澪山脉。”
谢烛站起身，俊美无双的容颜上是毅然决然的坚定，以及此刻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次日夜，冷宫枯井里封印着当年神女献祭时残存下来的神力，霜焰滔天，估计有得那群人忙了。
沈水看着满天绝色的天幕，心里竟感受到了那时候这人的悲痛决绝，半响，掌中磅礴的神力撞向曾经冰封神主的冰晶，冰絮渐渐地开始闪烁，下一刻应声碎裂，满天霜华冲破禁锢直冲云霄。
无数悲愤的凤焰流转在漆黑的永夜，声声悲鸣，九州星辰下竟瞬息飘雪，百姓皆被这怪异的天象吓得足不出户。
下一秒，门口的白衣蒙面人果真消失不见，谢烛翻手唤出余烬，推开房门朝着宫外掠去。
背后疾风扫过，他侧身一避，雪白的箭羽擦破了肩膀处的衣袍，回眸间又是无数箭羽凌空疾驰而来。
男人眯了眯眼眸，余烬脱手而出，随着异兽的嘶鸣，参天的法相带着凌厉的杀意笼罩在皇宫上，翻飞的气流强行震开了那雪色的杀器，霜焰落下融进它的躯体里，竟是越来越清晰。
月下仙冷哼了一下，嘲弄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手中弓箭再次拉满弓，淡色的神力缠绕上箭尖，直至他的眉心，脱手的那一刻竟是划破了虚空，须臾间便到了跟前。
法相瞬间碎裂，血雾自他口中喷出，身形一闪，箭羽穿透他的肩膀，消散在空气中。
数次呼吸间，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笑声，让人不寒而栗。男人脊背绷紧，手指紧紧握着，漆黑墨的眸子内蕴藏着想要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
“沈水，吾以神主之名命你，诛杀羽弦！”
谢烛眼梢微红，暴戾如斯，幽蓝的眼睛布满了诡谲的冰纹，一身威压，犹如狂风骤雨。
沈水领命出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眉心的图腾，这是——麒麟神主！
竟然把本体的逼出来了，那人是有多么的在乎凤凰神女，阎罗里强行突破是会损伤神脉的！
他漫不经心地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眸冷艳又懒倦，抬眸看向那手握弓箭的男人，低沉地笑道“沈水，听不见本座的话吗？”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抬，簇簇幽色的焰灵在空中绽放，将人团团围住，根根透色的长线浮现，瞬间，虚空被斩断，宛若星际相连，桎梏四方。
羽弦瞳孔地震，握住弓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惊声道“不！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主神的人！啊！！！”
沈水见状赶紧抬手挥剑而出，数道光亮自其身侧爆裂开来，血雾犹如花瓣般绽放，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他还来不及与他多说，谢烛再次吐出大口鲜血，图腾散去，黑长的睫羽缓缓闭合，向后倒去。
月下仙本名羽弦，本是主神座下第一神祇，领命诛杀神女，没想到被突然苏醒的麒麟神主当场击杀。
沈水叹息地摇摇头，飞身接住了昏死过去的男人，看来是躲不过了。
所有的神祇降临阎罗都是不能直接对受罚的堕神动杀念的，只能间接或者引导，否则会被阎罗误认成同罪，困在其中永世不得超生，神印也会随之渐渐消散。
羽弦虽然陨落，但是其余的白衣蒙面人依旧有条不紊地追击着谢烛，沈水一时之间也不能直接给送出京都，只能暂缓出城。
这是一间非常幽静雅致的古舍。素白的窗棂旁，一盆清俏的兰花正在盛开。梨花木卧榻旁，悬挂着两盏八角琉璃灯，将整个房间映得朦胧古意。一侧，还有座巨大的红木屏风，勾勒着江河日月与星辰。
榻上，黑衣俊美的男子安静的沉睡着，三千鸦发披散在身下，雪色发带被搁置在一旁的檀木桌上。
紫檀木大门被悄然推开，来人一身水蓝色华丽衣裙，如天空一般明丽的蓝，极为醒目。
她步伐轻慢，身姿翩然，细白的玉手端着深色的木盘置于桌上，青瓷玉的小碗盛着热气腾腾的汤药。
顾聿雪神色忧虑又眷恋地看着榻上的男人，伸手端起小碗，粉唇微微吹气，散去那烫人的热气，小勺轻轻舀起汤药，凑到他淡薄的唇边，缓缓喂了进去。
深棕色的汤药顺着唇角滑落，她惊呼了一声，拿出一块白色手帕俯身仔细擦拭着。
“顾小姐。”男人凉薄的声音响起。
女子站起身来看着门口的男人，福了福身子，轻声道“沈先生。”
沈水四处看了看，迈步走了进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后道“这几日拜托你照顾他了，在他醒来之前，我会尽力和那些人周旋的。”
顾聿雪浅浅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道“能照顾太子殿下，是聿雪的荣幸。”
南漓的长澪山脉与草原相接壤，中间有一段荒漠的黄土，姜篱抿了抿唇看着近在咫尺的皑皑雪山，有些惆怅，回头道：
“跟来做什么？”
少年贼兮兮地从光秃秃的树枝后边探出头来，有些心虚地走过来道“我，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吗？要是有什么危险，我还能帮你争取几秒钟逃跑的时间呢！”
她没有接他的话，沉默了良久，旋身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明明是平淡冰冷的一句话，这一瞬间却让他觉得这是一句重如千斤的承诺……
踏入山脉的那一刻，刺骨的寒气的扑面而来，时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身侧女子的脸色，见无异样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们要怎么回到那个地方呢？”他出声问道。
姜篱蹲下身子，指尖探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内，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血。”
时轩答应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俯身递给她。
这是草原上雪鹰的心头血，用来吸引渡忧鱼听说是最好的办法，那鱼极其喜爱这妖物的血液。
凉凉的血液堪堪碰到那平静的湖面，一道庞然大物的黑影就已经出现在了水下。
“走。”
两人一前一后跃入水中，游了几步便到了它的身侧。
四周是漆黑的黑暗，时轩只觉得没来由的心慌，他胡乱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嘴巴就已经被她给捂住。
下一刻，她压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闭嘴，有无蛇。”
无蛇，渡忧河畔的另一种妖物，此妖物没有眼睛没有耳朵，通体六七米长，身形透明，靠着声音的震动感知物体，头部是圆形的嘴巴，镶嵌着无数锋利的尖刺。
这东西在冬季最为活跃，一旦被它咬住便是不死不休，除非强行割下那块肉来，要不然绝不可能松口。
时轩闻言几乎窒息，浑身冷汗直冒，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他隐约感觉到无数无蛇盘旋在这只渡忧鱼身侧，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不对！它没有眼睛，怎么可能盯着他们。
距离他们入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会引起它们的注意呢。
突然之间，身侧无数暗流涌动，滑滑腻腻的声响猛然朝着一个方向掠去，他微微睁开眼，就看见一点光亮朝着深处落去。
数千只无蛇蜂拥而上，却在瞬息之间，那光亮化作无数碎片，朝着更深处砸去。
时轩那一刻看清楚了，那是一种透色的银蝶，在被无蛇撕碎后，又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银蝶，义无反顾地朝着远处飞去。
手腕被她翻手握住，嘴里喂进来一颗带着凉意的丹药，耳边是他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走了。”
姜篱带着他进了一个最近的溶洞，突破深潭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熟悉的冰幕围绕在身边，时轩有一种下一秒就能碰见三足鸟的错觉。
微凉的手指贴上他的眉心“没事吧？”
少年回过神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摸了摸她的手背，询问道“你冷不冷啊？”
姜篱收回手后摇头，指尖贴着冰幕缓缓滑动起来，腰间的玉佩随着她的走动微不可察地震动着，两人迈步朝着溶洞深处走去。
时轩跟在她身后，浑身紧绷地注视着四周时暗时明的冰层，天晟感受到他的情绪，微微散发着剑气。
长澪山脉的溶洞虽然互相连接却是交互错杂的，若非玉佩对那个地方有特殊的感应，她也不会带着时轩盲目的犯险，周身的墙壁逐渐熟悉起来，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那雾蒙蒙的雪中城再次映入眼帘。
这次一进来时轩就抬着头往上看去，果真是乌乌压压的一片，一双双金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
姜篱直接对上边的妖物视而不见，径直往着城内走去。
一只三足鸟飞扑而下，时轩几步上前抬剑斩去，将其震开到百米之外。
想到那座城池对这些妖物的威慑性，他也赶紧上前跟上了她的步子，时不时出手赶走锲而不舍试探的三足鸟。
这次她压根没有过多的停留，直接走到了石碑前，从腰间取下玉佩放了进去。
严丝合缝的贴合，凹槽边的冰絮开始朝着四周满眼，刺目的白光笼罩在整座雪中城，丝丝缕缕的雪色气雾缠绕上她的腰间，浸入她的心间。
恍惚之中她好像听见了身后的少年在呼唤着她，刚想回头，却又在下一秒被一个强硬的力道给拉入了那片迷雾之中。
自灵魂深处油然而生的归属感让她觉得浑身筋骨都是舒畅的。
再次来到这片深海，天幕不再是漆黑的，而是和枯井中那片璀璨的天幕一般，美得绚丽多姿。
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缓步而来，仿佛脚踏烟云，衣袂翻飞，清冷绝色的容貌印入眼帘，五官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女子见了她，有些温柔地勾起嘴角，周身孤冷的飘渺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柔和轻缓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终于来了，凤凰神女。”
吾在此，等候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