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亭水榭
与长安两人牧仁一别之后,姜篱带着时轩直接去了国都以南的息霜城。
这一带在南漓最是富饶,是除了国都之外商贾云集的城镇。阔别北境之后,这还是时轩第一次见识到在他看来较为正常的地方。
他转头对着姜篱问道“那咱们来这儿是干嘛呢?”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提过的赤羽卫吗?”
“记得啊,他们不是叛主了吗?”
“息霜,就是赤羽的总部。”
话毕,他沿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群高低起伏的楼层,庭院之外,天空蔚蓝如洗,如同一块纯净无比的宝石,蓝得不含一丝杂质。
一条红白相间的琉璃屋檐,巍峨的主殿的轮廓从蔚蓝的天空中勾画出来。
走进正门,只见一座高大雄伟而古香古色的楼阁水榭映入了我的眼帘。
赤羽楼那凌空高耸的朱红殿柱,绚丽巨大的匾额楹联,无不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橘翎楼坐西朝东,两层楼阁,下层呈古铜色,上层呈淡橙色,色调温和。内有石洞三窟,中间一窟瓮形座位上端坐着铜铸的凤凰像,朴实逼真,形态自若。
扶光阁坐落在赤羽楼的后方,早晨,白色的晨雾在亭阁身边缭绕,亭阁在晨雾的弥漫下时隐时现。
这座庙宇式建筑,翘角飞檐,屋顶上的琉璃瓦,在星辉月影折射下,闪着莹莹碎光。飞檐青瓦,脊上琉璃群兽,栋柱油漆彩画。
“南亭水榭,它的名字。”姜篱喃喃道。
时轩觉得有些惊奇“你的私兵你还大张旗鼓的修总部,你们国主不管?”
姜篱斜睨了他一眼,解释道“这里表面上就是青槐公主修在息霜城的一个玩乐的庄子罢了,虽然这国主不宠爱她,钱倒是给的很到位。”
“你的意思是青槐公主在这儿?”
她沉默了一下,幽幽道“你自己都说了赤羽卫叛主,你觉得她还会来这儿吗?”
时轩讪笑了一下,道“哦,也是哈!那咱俩来这干什么?”
“当然是拿回我的统领权了。”
“啊???”
少年正要阻止她,这人就已经一步迈了进去,嚣张又随性。
下一秒,她停了一步,又倒回来站在他面前。
时轩喜出望外,道“你想通了?”
姜篱摇摇头,双指并紧在虚空之中画了个圈,两人手腕上出现一道微不可察的红线,她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道:
“借一下你的修为。”
时轩:????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姜篱却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归属感,很多事情早就物是人非了。
“两位,有何贵干?”黑衣侍卫缓步走来。
银丝黑袍束身,护腕上用离弦月丝绣着凤羽,墨发被银冠高高束着,黑色面纱遮住容貌,手握一把青色长剑。
姜篱冰冷地看着他,心下了然:果然都去了北境,连个接单的低阶赤羽卫都没有,亲自来了?
感受到她气息的变化,少年凑过去小声地说“认识啊?”
“芍药呢?”她淡声道,挥挥手示意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黑袍少年脚步停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变得骤然犀利警惕起来“阁下到底是何人?”
瞬息之间,暗处的赤羽卫全都现身执剑,刹那间,气氛变得针锋相对起来。
姜篱环顾四周,带着几分嘲意笑出声,好看的眉眼间透着冰雪寒霜般的戾气,懒倦地握了握手腕,掌心缓缓聚力,眸底艳色的流焰时暗时明,猛然出声道:
“吾等,见到本座,为何不跪!”
骇人的离火猛地撞击地面朝着四周扩散而去,所有人被硬生生逼着弯腰跪倒在地。
黑袍少年眼底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恐惧打乱了初见时的深沉,他抑制住咽喉处涌上的腥甜,咬牙道“你,你是……”
女子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看向他。
随后抬剑一挥,上好的木亭被砍下一块角,落下之间,她又手腕翻转,好看的剑花看得人眼花缭乱,一块木质面具立在剑尖。
伸手握在手里,随意地放在面前,透过面具看向他,道“现在呢?你的狗眼看清了吗?”
南漓沙场之上最浓烈的一蹙烈焰,她纵横声色犬马,她倚箭飞扬跋扈,她骄傲,她也轻狂。她笑时,斜倚栏杆,陪君醉卧三千场,却不忘笑讽酸儒,她怒时,策马扬鞭,银月弯弓,敢射天狼!
前生种种,浮于心间,少年嘴唇抖了抖,还是忍不住低了头“离火……将军。”
她“亡故”之后,虽然被亲封定国公主,经如烈火般的人生,却最终成为莫大的讽刺,
而今的她,不再浓烈,只剩一汪死水,却是不死不休。
“很好,那本座再问一次,芍药呢?”轻慢的语气隐隐约约变得冷硬。
少年跪倒在地,额前布满冷汗,道“统领,前些时日才从北境归来,还未到息霜。”
姜篱慢悠悠地走到木亭下的石凳上坐着,指尖敲了敲玉石圆桌,道“孤鸿,可知叛主的下场?”
赤羽卫几乎都是一些流离失所的小孩子成长到现在由她一手建立起来的,所以武学招式佩剑皆源于她手,可谓是她一手养大的利刃。
而如今这把刀被拱手送到别人手里,反过来扎的自己血肉模糊,叫她如何不气?
孤鸿低着头,有些颤抖,哑声道“孤鸿,知道。”
她突然间怒从心头起,挥手一只茶杯狠狠地摔碎在他眼前,怒声道“好!好一个知道!那你现在告诉本座,赤羽,现在到底是南漓国主的走狗,还是北境皇权的手中刀!”
“赤羽,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男人淡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竟有些久违了。
姜篱往后靠了靠,双腿交叠,意味不明地笑了“芍药,你是不是觉得我寒毒入了脑子啊?”
芍药抬步往这边走过来,身后带回来的赤羽卫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直到他走到她跟前。
沉吟不语,掀袍跪地,手中的玉盒递了上去,道“我们的目标,一开始就只是谢烛,只是波及到了你,便撤退了,这是隽熙先生托我交给你的。”
说什么没用的话呢?什么叫波及到她就撤了?
姜篱抬眸接过盒子,猛然用力,上号的蓝田玉碎成粉末,那是一张字条——清风傥然来,偶与水相遇。
她站起身来低头瞥了他一眼,旋身往往走去,芍药看了看紧跟而去的少年,皱眉道“公子就留下这吧,主上还会回来的。”
“不用,他跟我走。”
那人眼中的冷意和怀疑刺痛了他的眼睛,随后低下头去不再去看她。
事情还未清晰前,她的人她又怎么会任由他留在一群豺狼虎豹里呢,真是笑话!
思墨阁是一间人迹罕至的小酒肆,因其酒酿价格昂贵而鲜有人来,世人也并不知道,这位素衣墨发的老板便是曾经的南漓军师。
姜篱转过身看着少年,抬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笑道“你去给我买根糖葫芦吧。”
时轩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抬臂抱住了她,轻声道“我一直都在。”
女子见他这么煽情,忍不住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背,道“我知道啦,快去吧。”
“我一定给你买一根最甜的!”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女子转过身笑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海里,她才收回视线,侧过眸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小厮,他恭敬地鞠了鞠躬:
“大人,里边请。”
都过了这么久了,这人还是这么喜欢梅花?
姜篱看着周围的梅花树,缓步跟着他穿过前院,来到一处庭院下。
青衣白袍的男子淡笑着看向她“来了,坐吧。”
望着面前好似丝毫未变的男人,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道“说吧。”
“赤羽卫不再插手南漓皇室的事情是我授意的,扰乱北境朝纲也是我授意的。”
隽熙轻描淡写地说着那些惊心动魄的大事,倒是和她有的时候如出一辙。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青槐如果没有我的庇护会有多么艰难,你明明知道我创立赤羽卫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你不知道,我们为了让你留在南漓不再重蹈覆辙付出了多少,若非青槐插手,你又怎么会再入了那乱流。可你已经又入局了,我们只能转战北境杀了谢烛,你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现在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原地。”
隽熙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铿锵有力,句句刺入人心。
“不论有没有我的阻拦,你们都杀不了谢烛。况且,你们要知道,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你们没办法告诉我为什么,那抱歉,我不可能按照你们所规定的路线行走。”
姜篱听着他颇有深意的话一点不觉得意外,多少人说过类似的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她真相。
谢烛,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杀了他,可那人在沈水的庇护下,是没有人能动他的。
如果说皇宫那一箭确实威力慑人,可惜了,她也不愿意让他就这么死了。
“那你如今又回来做什么?夺皇位吗?你又可知,这条路上,会牺牲掉多少人?”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四年之久,花开花落,早已物是人非,可仍是棋盘落子,每一步,都应该无怨无悔。我这条路走得太艰难了,无心再与你们纠缠了,夺了皇位,这南漓便无人能阻我!”
隽熙闻言望向她,难掩的惆怅,世道轮回,殊途同归。
不过那人也说过,若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便不用再多生事端了。
“罢了,终归是如此,我便再提及最后一句,莫要强行逆天改命,万事万物都有它发展的规律,顺其自然,才是最能和解的结局。”
姜篱没有再接他的话,将手里的热茶一饮而尽,起身扯下一旁的赤羽令,头也不回的走了。
本来若能一直留在南漓不与他相见,便也算是破局的关键,可惜了,如此多舛的命运竟然还是让他们相遇了。
算了,上一次以此破局就没有成功,这一次也不见得胜算有多大。
只不过,这一次的结局……真的会让你自己满意吗?
最后的机会用最危险的方法,神女,到底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对他太信任了?
思及到此,他捏着茶杯对着虚空冷声道“告诉沈水,再对她出手就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姜篱走出门外却未见时轩,四处望了望,心下一沉“芍药!”
男人骤然出现在她身侧“主上。”
“时轩呢?”
“被禁军带走了,长安亲自抓的人,直接押往国都了。”
“什么?”
女子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有些慌乱地喘息了几下,压下心底的颤抖,道“凤凰令现在在哪儿?”
凤凰令,南漓主军的虎符,这里的军队可是认令不认人的!
“在……在长安身上。”
不曾想,他失去记忆,竟然是最大的变数。
“你随我去国都,通知赤羽卫,随时准备接应。”
“是。”
时轩……你小子机灵一点啊,撑到我来接你回家!
这一趟回国都几乎是快马加鞭,姜篱神色冷峻地看着身周不断退后的景色。
是夜,雍容华贵的马车徐徐走进国都,一个侍卫将其拦了下来“大人,宵禁时间已到,还请次日入城。”
却见眼前寒光一闪,冰凉的剑身贴上他的脖颈,少女幽冷的声音响起“本公主要进城,谁敢阻拦?”
面前执剑的手白皙修长,玉质的珠帘隐约可见其清冷绝色的容貌,那双眼睛又冷又艳,毫不掩饰的贵气和傲骨令人心惊,像是出鞘的宝剑,丝毫不掩其风华。
“是……是是是,属下这就放行,公主赎罪。”
青槐公主自从由北境回来之前,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手段雷厉风行,气质傲气又冷冽,像极了当年的离火将军,让人……不敢招惹!
马车自城门行至公主府便停了下来,随后少女缓缓下车,挥了挥手,那马车绕过公主府停在了后院。
纤细皓白的手腕掀开珠帘,撑住扶手一跃而下,漆黑的斗篷下女子冷艳深邃的容貌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她黑曜石般的眼瞳转了转“芍药。”
另一个少年同样的黑色斗篷站在她身侧“主上。”
“守住公主府,我去去就来。”
“是。”
姜篱旋身走进了大门,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间侧屋,推门而入便是那熟悉的神色。
亮晶晶的眼眸,倒是和刚刚判若两人!
“阿篱,阿篱,你终于来了!”
小公主哭唧唧地抱住她,小手圈得死紧,一时间她都没办法挣脱。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了,我现在需要你把北境大乱那天的事情说明白,如今局势危急,我需要马上做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