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澪山脉
长澪山脉云雾缀绕，雪山一侧终年不见阳光，只有在夏秋时节，神灵才会赐予这个最接近天的地方一米长的、却也是最灿烂的阳光。
雪山云蒸雾涌，冰水婷戏漏漏，鸟儿在云杉上跳跃，青苔在紫藤缠绵，舒缓蔓延的草甸宛如一只巨大的碧绿玉盘，托起了圣洁雪山。
雪悠悠地飘着，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三匹棕色的马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
时轩搓了搓手臂，鼻尖通红“还有多久才到渡忧河畔啊，快冷死了……”
女子一抬手，金色的灵蝶飞出，淡声道“跟着走吧，应该快了吧！”
故里见他实在是冻的不行了，从一旁的行囊里揪出一根火红色辣椒递给他。
两人对视了半响，时轩接过来道了谢，视死如归地扔进了嘴里，骤然间火辣辣的痛意从咽喉处蔓延开来，清澈的眼眸变得水光粼粼的。
姜篱垂眸看了看手里的地图，侧过头正准备说什么，结果发现没了人影。
她皱眉策马转了回去，就看见少年面色通红，眼泪流了一脸，嘴唇又肿又红。
“……时轩，你在干什么？”
故里扯了扯头上的帽子，默默转过了头，保重！
时轩辣的舌头只发麻，他呜呜呜了半天，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我这，这太冷了，吃了个东西提提神！”
姜篱嘴角抽了一下，无奈地扶额“行了行了，马上就到了，过了长澪就没有那么冷了！”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星辰大海般的湖畔，自边缘往中央颜色越来越深，最里面紧靠着一处崖壁，崖壁下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
渡忧鱼，此鱼身长八米，形似鲲，周身伴有避水珠，喜极寒之地，可最深下潜的能力还未知，根据习性来看，两年会有一次聚集，若是在两年之外想要过山，那就只能靠运气了。
“姜篱，接下来怎么弄？”时轩背好包裹站在她身侧。
其实当年从南漓到北境自己全场没有意识，自边疆自戕之后，再次醒来就已经在逝水山庄了。
她转头看向故里“你们当初怎么过来的？”
故里想了想，解释道“用血，渡忧鱼最好的诱饵就是血，血越讨它喜欢，那么过程就越顺利。”
想了想自己寒冷交加的血液，她果断选择了时轩的血。
滴滴妖红色的液体滴入深蓝色的湖泊中，糜烂又带着妖艳的诡异感。
良久之后，风平浪静，鸦雀无声。
“要不然用我的吧？”故里悄悄咪咪出声。
姜篱异样地瞥了一眼少年，后者被看得毛都炸了起来。
结果令他们诧异的是，连故里的血也不管用，按道理来讲她是九尾狐妖啊，血液里必定是有很多纯元精魄的，这些渡忧鱼连这个都看不上？
姜篱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发现两人都默默地看着自己。
“你们确定要我试试？我的法相可是火属性的。”
时轩犹豫了一下，道“那不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行吧！
姜篱一把抽出匕首，干脆利落地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嫣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水面上。
半晌，正当三人觉得奇了怪了的时候，脚底的地面突然裂开一条大口子，脚下一空直接摔了进去。
正要运功稳住身形时，满天的湖水倒灌而来，姜篱一口咬破舌底压着的丹药，一手抓了一个往深处游去，腰间的玉佩时不时闪烁着白光。
冰色宽敞的溶洞里，姜篱弄醒了故里后，有些不耐地看着怎么折腾都躺得死死的少年。
一道重拳砸在他的胸膛，时轩猛地吐出一口浊水，撑着身子疯狂咳嗽起来。
故里在一旁看着胆战心惊的，不愧是离火将军，出手就是恐怖……
“你，你，你你你，你下手怎么这么重？”时轩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
女子一点愧疚感都没有，悠闲地揉了揉手腕，无所谓道“谁让你睡这么死？”
“我那是昏迷……不是睡得死……”
“哦。”
故里扯下发簪重新把头发挽起来，看着四处乱逛的女子，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我们站的地方突然塌了？”
姜篱听了之后背影有些僵硬，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哦，那个啊，我的血激怒了渡忧鱼，那家伙用鱼尾砸塌了我们踩着的地面。”
时轩“…………”
故里“…………”
你这么不招它待见吗？
也还好在雪山溶洞够多，要不然屏息丹可维持不了这么久，她手习惯性地捏了捏玉佩，淡淡的暖意自掌心蔓延。
这块玉佩是之前从枯井带出来的，没想到还能御寒，这一路来如果不是它，估计自己早就又毒发了。
说起这个，她没有等到谢烛醒来就走了，寂永楼被覆灭之时地揆突然出现掳走了祁连月。
她只好带着故里先去救人，结果等到赶到时候就见祁连月重伤倒在一个山洞了，地揆不知所踪。
这一系列的行动倒是奇怪得很，不过她现在也没机会管北境的杂事了，只能靠谢烛醒来了再说，至于那位二皇子…
进入了溶洞也就等于进了长澪山脉内部，这时候要想重新回去找渡忧鱼显然不太可能了。
这些年想要不靠渡忧鱼强行越山的人还是非常多的，但困死在山脉里的人不计其数，少数能逃出去的也因为入骨的寒气而落下终身残疾。
越过山脉其实也是需要运气的，渡忧鱼就是他们的气运，运气好说不定在溶洞里兜兜转转遇到水流也能找到渡忧鱼。
若要从溶洞强行过山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雪山并非一般普通的山脉，偶尔的雪崩或者突如其来的断崖都能要了人的命！
时轩伸手摸了摸身周，发现包裹也不见了踪影，有些泄气地看着她道“你觉得咱们能找到出路吗？”
“怎么不能呢？”姜篱一个旋身，抬剑朝着左侧的山壁劈去。
隔着洞口能依稀听见外边轰鸣声，以及不断从水潭冒上来的碎雪，看来是雪崩了！
冰壁碎裂，露出一道狭长漆黑的甬道，隐隐有风雪刮过，咿咿呀呀的风声好似冤魂的哀鸣。
“走吧，去看看。”
时轩和故里对视了一眼：靠不靠谱啊？
越往里走，掌心的玉佩便越来越烫，甚至她都有些握不住它了！
姜篱直觉告诉她，这个山脉里一定还有其他的秘密，虽然还未在梦境之中出现过。
当时在无妄森林认出那个人就是谢烛之后，她便料到了也许北境京都的冷宫枯井是需要他一起去的。
而每当她见到一个梦境在现实中的情景之后，在那片深海里总会出现完整的画面。
最近梦魇倒是少见，或许深海才是谜底的答案之书也说不定呢？
时轩观察着周围的冰层，只觉得相当的奇怪，按理来讲，这些冰层应该就是普普通通透明的冰雪啊，可是这不对啊！
故里指了指前方的情景，语气有些难以置信“这是……雪中城吗？”
姜篱饶是见过很多大世面的人，眼底也止不住的惊叹面前的场景。
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
这些大殿的内柱都是由多根雪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展翅高飞、栩栩如生的凤凰，分外壮观。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本该是绝美风华的城楼，此时却被无数冰霜尘封在这里，了无生机，甚至阴森幽暗。
她轻轻迈步走了过去，指尖缓缓贴在那凤凰图腾上，周围的冰霜竟因此褪去了几分，仿佛能摸到花纹的凹陷。
故里正打算也跟着上去看看，余光却瞥见那城楼之上的天幕，一道阴影正缓缓打量着他们，眼神中透露着警惕和杀戮。
“姜，姜篱！”她声线颤抖着道。
姜篱没有回答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石柱，好似着了魔一样。
时轩自从来到这里后心里就莫名的恐慌和难受，却也还是顺着她的视线也抬头看了过去，心底咯噔了一下，那是……
黑影渐渐逼近，少年一把抽出天晟，失声大喊道“姜篱！小心！有妖族！”
话音刚落，那黑影骤然朝他扑了过来，时轩抬臂一挥，剑身撞上它的肩膀，他飞身朝它胸口一踹，借力朝后飞去，轻巧地落地。
时轩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是一只人面鸟身的妖物，其身下竟然有三只爪子，好似神话中三足乌的特征。
它面容狰狞地看着两人，张嘴怒吼时刺耳的声波不断在冰层上撞击，四处回响。
见状他心脏骤痛了一下，身形几乎不稳，伸手捂住头，额前青筋暴起。
故里看着对面的少年难受地捂着头，纤细的五指微微张开，瞬间化作锋利的狐爪。
几道白色的残影划过，妖红色的气息缠绕，她一爪子挥向它的侧脸，随后直接从它上方翻了过去。
三足乌被猝不及防地扇了一巴掌，险些摔倒在地，气得叫也不叫了，直接翅膀一张，腾空而起，随即朝着两人俯冲而去，三只爪子露出尖锐的爪牙。
几番缠斗下来，他发现这只妖物级别不高，但是难搞的是他那身皮毛刀枪不入，翅膀也占领了高空优势，根本讨不到好处！
长澪的雪山层比他们想象中脆弱，若是强行使用法相，怕是会导致这里坍塌。
话说回来，姜篱到底在干嘛？
她整个掌心紧贴在柱身上，略微用力的摩擦蹭破了伤口，妖冶的液体流入了凹槽里，缓缓移动了起来，逐渐填满了整只凤凰。
剎那间霜层溶解，整个城楼震动了一下，冰霜淅淅沥沥地往下落去，露出原本华美圣洁的雏形。
她笑了笑，有些激动地转头道“成功了！”
随后愣了一下，看着俩人气喘吁吁地弯着腰站在原地，有些不解“你俩比试了？”
“小祖宗，你能不能看看你左边啊？”时轩此刻已经压制住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他喘着气，无语地提醒道。
姜篱闻言转过头，三足鸟丑陋的脸离她不过几公分远，呼吸停顿了一下，女子突然眸底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俩人眼前一花，随后就是一声巨响，灰尘渐渐散去，三足鸟被狠狠镶嵌在冰层里，没了气息。
女子迈着轻快地步子走了过去，手动帮他们合上了下巴，拍了拍肩膀“跟我来看看。”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座城楼的内部却也是繁华至极，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冰晶，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
姜篱见了眼睛都冒金光，这全是钱啊，这城楼的主人可当真有钱啊！
她踩了踩脚下的玉石，抬头朝着时轩说道“要不然咱们挖点出去？”
时轩伸出舌头抵了低嘴里的软肉，小声道“你确定吗？”
故里见两个人差点磨刀霍霍向地板，额前划过几道黑线“别了吧，这要是再出什么事怎么办？”
说的也是，两人有些遗憾地看了看玉石，摇摇头收起了手里的长剑。
姜篱绕开这个地方往后边走了几步，明显看见了一个石碑，快步走了过去。
那石碑通体冰晶，冰絮蜿蜒曲折成了一道凤凰图腾，倒是和北境枯井那块很是相似啊！
她再定睛一看，那中央由上下排列的两个凹槽，其中一个和自己腰间的玉佩一模一样，至于另一块……
姜篱直觉应该是在南漓国都的某一处地方。
或许，这里是解开秘密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