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女献祭
这口神秘的深井下好像是一个溶洞，洞中有一片草地，幽光透过树梢射在草地上，又返照到洞中，使洞中蒙蒙的水气呈现出淡淡的雪色，幽静缥缈仿佛青霞绕室。
谢烛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去，一手掀开了眼前低垂的树梢，里面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永夜。
两人并排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周围森寒的雾气越来越明显，让人恍若身临寒冬。
“那有朵花？”姜篱指了指斜前方岩壁上的小花。
娇滴滴的六角小花，玲珑剔透，粉雕玉琢，花瓣般般透明，浑身散发着蓝白色的柔光。
她犹豫了片刻，眼神询问了一下谢烛，后者点了一下头，白皙的指尖在花瓣上点了一下。
骤然间，纯白色的光亮自花朵开始蔓延，漆黑的石壁瞬间化为了雪白透亮的冰晶，银装素裹的洞顶仿若海平面的天幕。
天幕下的银峰雪色莹蓝，绒布冰川玻璃样透明，雪花如飞扬的般若，絮絮如丝，如鹅毛，一朵一朵从天上飘下来，化作永恒的冰晶铺垫在雪地上。
再往里看去，漫天飞霜下竟然有一棵枯树，旁边矗立着一块三米多高的菱形冰晶，凑近了看能看见上边飞扬的凤凰图腾。
姜篱伸出手去摩擦了一下，竟然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冰晶天然形成的冰絮勾勒出来的。
“北境，居然有这种地方？”谢烛抬手摸了摸枯树的枝干，入手的粗糙感让他有些惊异。
她抚摸着冰晶，淡声道“这是我梦里的地方，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转过身一掀袍子坐在地上，撑着头看向她“所以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吗？”
“我想知道我的梦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想知道我到底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
记事起她的人生就像极了一张白纸，没有来历没有归宿，每当她想要去探寻时，总有一股力量会阻拦着她。
就好像，她永远都看不清梦里的人，记不清梦里具体的事物……
第一次，他在这个一向运筹帷幄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一种灵魂深处传来的孤寂悲伤。
“唔……噗！”
眼前恍惚了一下，血色的花朵在雪地里突然绽放，谢烛眼眸一缩，飞速起身接住了倒下来的女子。
他握了握她冰凉的玉手，急声道“这里寒气太重，不能久待了！”
姜篱痛苦地闭了闭眼，细手揪住他的衣襟，低声道“不，不行，再等等，再等等……”
见她太过执拗，谢烛心急如焚，单手扯下披风裹在她身上。
环抱着怀里体温极低的女子，他突然怔了怔，眼前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依稀看见了一双深灰蓝色的眼睛，如秋水，如寒星。
身旁的雪色冰晶闪烁了一下，空灵清冷的声音在天幕下回响：
九天神明，地止邪灵
以吾魂魄，换汝永生
阎罗三世，无怨无悔
那是神明的悲鸣，只为情故，纵使魂飞魄散，也九死其犹未悔……
谢烛拼命压制着心底的异样，垂眸看了一眼好似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子，起身朝着入口处走去。
将将飞身上了地面，周身竟然直接回到了冷宫门口，刚刚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虚影一般。
他抱着女子一转身，一柄长剑直直地抵住他的脖颈，锋利的剑刃透着浸人的寒意。
谢无双神情有些了然，他笑道“果然只有凤凰法相的后羿才能找到并且开启这里，皇兄，多谢你啊！”
“你想怎么样？”
感受到怀里女子的生命好像在渐渐流逝，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东西给我，我放你们离开京都，皇兄之后也不必再回来了。”
东西？什么东……
“你要这个？”女子虚弱却清冷的声音在他怀里响起。
手指间捏着一块火焰形状的冰晶玉佩，随意挥舞着，显得镇定自若。
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神情显得火热而疯狂“对，对，赶紧给我，给我！”
察觉到他剑锋有点颤抖，谢烛眼神一狠，玄色长剑猛地震飞了脖间的那把剑，浮在他身侧，发出了危险的信号。
谢无双无神的眼睛顿时瞪得极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出来了一样，他挣扎着起身大喊“赤羽！寂永！还不快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数百名高手出现在四面八方，姜篱俯在他胸膛轻声道“放我下来吧。”
谢烛紧紧了手臂，微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
她嫣然一笑，苍白的肌肤显得有些楚楚可怜“我从来就不是丝绒花啊谢烛……”
说罢，她撑了一下他的肩膀旋身飞出，稳稳地落在旁边，手腕翻转，九黎神剑再一次握在了掌心。
却见此时，天上骤然飞下来两道身影，相思门门主莫麒烨扭头看了两人一眼，朗声道“没有来晚吧，两位。”
姜篱放松下来身子，语气带着些许倦意“前辈来得正是时候。”
“好了，麒烨兄，别跟这俩娃娃叙旧了，先把这些乱臣贼子解决了来吧。”金万堂堂主月燚显得有些激动，看着周围这些黑衣人仿佛在看什么香饽饽。
双方正要开打，女子悠悠然然地来一句“芍药，要是赤羽的人再攻击我，我弄死你们。”
周围的有些人明显动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芍药“…………”背叛了个寂寞！
他想了想那人走前的叮嘱，应该差不多了，随后挥了挥手，瞬间消失了不少人。
还没等谢无双怒吼，谢烛已经掷出剑柄砸晕了他。
姜篱看了看他惨不忍睹的额头，小声道“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嗯。”
咦……真惨！
早在他们从枯井里出来的时候，谢烛的人就同时进入了京都，瞬息之间便控制住了皇宫。
而被北境帝派出去追击青槐的二皇子谢尘，也被林致远给带了回来。
黑衣人面面相觑，正准备撤退，月燚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给人打了个半死不活。
不过控制京都嘛，无畔楼的人自然是不够的，可惜，他还有其他底牌！
姜篱捂了捂嘴，感觉气血在上涌，她张嘴急忙问道“我师傅呢？”
“已经救下来了，你……诶，姑娘！”莫麒烨一边汇报着，回头一看给惊呆了。
无数血液涌出从她的指缝间流到地上，谢烛干脆利落地将人打横抱起，步履急促地朝着冷宫外走去。
莫麒烨和月燚对视了一眼，最后也任劳任怨地跟了上去。
姜篱现在的身体状况相当的矛盾，一方面只要没有寒气入体就不会危及性命，但寒气入体之后第一个症状就呕血，如果出现耳鼻喉同时出血的情况，那就到了最后的阶段了。
谢烛坐在她床边理了理被子，捏起那枚玉佩细细琢磨着。
权宴快步进了殿门，询问道“主上，北境帝怎么安排？”
“先关着。”
“是。”
他都快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看见她昏迷在这儿了，去了趟无妄森林感觉什么都没讨到好。
良久，谢烛转身走出了殿门，身后床上，女子修长的睫羽颤动了几下。
又是那片无边无际的深海，姜篱仰躺在海面上，久违的宁静和谐竟然让她对这个梦境有些几丝眷恋。
耳边缓慢传来几道脚步声，她睁开眼坐起来看向不远处的画面。
女子背对着她，一身圣洁衿贵的白衣，青丝竟然带着几分深蓝的颜色，她背部挺直，每一步都走的神圣庄贵。
细长白皙的藕臂抬起，指尖轻柔地贴在跟前菱形冰晶上。
冰晶中冻结着一个和谢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和之前梦境不同的是，他的眉间有个特殊的蓝色火焰印记。
熟悉的咒语从女子的唇间轻吟出，便是之前在枯井的洞中听见的一样。
刹那间女子背上展开一对鎏金烈焰的凤羽，数道妖冶的流焰凤羽飞出，融入了那人的体内，漂亮强悍的翅膀缓缓化作了虚无。
那满头深蓝色的发丝也是须臾之间化作了白头……
女子无力地跌倒在地，血花在其身下绽放，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抚摸男人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无力垂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感知不到那女子的感情，就好像被冰封了一样，甚至一点痛苦和难过都没有！
不同于之前的梦魇，这段记忆好似并非属于现在的她，而是真正的她，可为什么会这样想呢？那个人如果不是谢烛，那他是谁呢？
姜篱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过去看的更清一点，又是一股眩晕感袭来……
得！这次又什么都没搞明白！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北境帝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山珍海味，颓废的面容有些阴郁，沉声道“你果然还是出手了。”
谢烛捏起酒杯抿了抿，冷声道“您千辛万苦把我召回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如今如你所愿了，下一步你又要怎么做呢？把我当成乱臣贼子再次赶出京都？然后又继续派人对我赶尽杀绝？”
年迈的帝王这会才有了些许中年男人的疲倦，他摇了摇头“对你，我向来没有必杀的心思，当年借国师之事把你赶出去也只不过受人之托罢了。如今你回来了也挺好……”
受人之托？男人神情有些疑惑，抬眸道“受谁的托付，要将我赶出京都？”
北境帝却是一句话也不肯透露了，只道“你如果需要传位诏书，我现在就可以下旨。”
“暂时不用，你先做好你的北境帝王吧！”
话毕，他起身挥了挥袖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殿外，暮紫快步走了过来，语气有些急促“殿下，二皇子不见了！”
谢烛怔愣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犀利起来“不见了？典狱司的都是吃白饭的？！马上追……等等！”
他突然感觉到了几丝不对劲，抬手拂开面前的少年，朝着一个地方掠去。
“姜篱！”
男人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姜篱疑惑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却在下一秒瞳孔猛地缩小，惊声道“谢烛！！！”
“主上！！！”
一只雪色的箭羽自望舒下破空而来，周身环绕着银色的灵蝶，瞬息之间穿透了男人的胸膛，绛紫色的衣袍瞬间被染红，薄唇之间血液疯狂流淌。
房梁之上，有人款款而立，披一件黑丝披风，着一身浅银便袍，那衣袍比月色清，比云色亮，比玉色洁，比珠色明，同色衣带在风中悠悠散开，让人想起星光灿烂的银河。
他单手持弓，却又仿若神明在屠戮人间……
姜篱双手颤抖得捂住他胸口的伤口，白皙的玉手被染得通红，她望向月下之人，一个名字几乎是要破口而出。
下一秒，那人又化作无数银蝶，消散在月下。
谢烛重伤……
这是暮紫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主上自十八岁时就突破了炼气化神，至今肯定已经更上一层楼了，怎么会一只箭羽就破开了他的防御还将他重伤了呢？
姜篱面色沉重又复杂，那可不是普通的弓箭啊，绕是她巅峰时期，对上那把弓箭也没办法做到毫发无损。
况且那还是四年前，现在成长到了什么地步了还未知，仅仅是一箭就恐怖如斯了吗？
那人被南漓人称作月下仙，其手执弓箭轻轻松松就能夺走人的性命，传闻其修为已经半神的造诣了，还在南漓时偶交过一次手，当真是……负隅顽抗啊！
还好当初去湖中亭时多坑了一些那白衣人的丹药来，要不然还真有点难缠了！
回想刚刚这人气若游丝地躺在她怀里，她竟然惊悚地觉得熟悉得要命，可是那种熟悉仅仅是画面，而非情感……
北境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她要着手开始准备回南漓了，想着，视线移到了男人苍白却依旧俊美无双的脸庞。
谢烛，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有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