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舍一人为百人
李勤醒来时，四处无人，只有牧行阖眼斜靠在八宝桌旁
他缓缓伸出手掌，慕容瑜留下的符咒，立刻化作一团混沌之气钻入李勤体内
幻境中的记忆慢慢被唤醒，他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小世界中种种太过真实，他一时分不清楚何为真实，何为虚妄
梦里，他明明比慕容瑜更早认识她，那时的庐月还不叫庐月，而是怀玉
女子的脸上尚带稚气，毫无防备的叫他师傅……
李勤仰头，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中郁结,转头却正好撞入牧行探索的目光中
那眼神锋锐又冷厉，倒不似他往日的作风
李勤本以为自己看错，再回神过来，牧行又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吵嚷着叫庐月进来
“阿月，李勤醒了”
李勤只得按下心中疑虑，笑着看向推门而入的女子
庐月本还担心李勤凡人之躯，承受不住自己的灵力，见他脸上血色渐回，也安心下来
“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要再养些时候，这几日奏折可留着让太傅帮衬些”
李勤一脸温柔的点头“多谢”
庐月也不啰嗦，将该注意的事项都一一说了，便向他辞行
“我尚有事情未尽，等过几日再来看你”说着转身便准备离开
未曾想被人拉住衣袖，男人手指细长如玉带着微微的清透之感
庐月疑惑的望去，李勤眸光微动，半晌却没说出话
我该如何将你留住，让你别入那必死之局
室内有风骤起，床帷轻动，仿佛是女子成神之际痛苦的呢喃
李勤胸口钝痛，手也顺势垂下，却被庐月反手握住把脉
“可是还有何处…”
李勤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悲伤打断她
“庐月姑娘走遍海川，我有一桩事想要请教”
“你说”她对此刻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耐着性子等他开口
李勤勤政爱民，许是真的遇上什么难事，不好直接求她
“太傅曾跟我说过民间一桩案子，州府中山匪肆虐，以若舍县令一人，可救百人，那此人就还是不救”
“为国者当以大局为重，若是你来判决，自然是舍一人为百人”庐月顿了顿“但是众生平等，无论是一人还是百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种种抉择都有遗憾，所以此题无解”
李勤声音带着些许干涩“若是你呢，庐月姑娘就是那人，又当如何”
“大丈夫以身报国，我一介女子自然也不甘示弱，我之性命与百人相比轻如鸿毛”庐月的话掷地有声，眉间英气和梦境中那个叱咤六界的战神渐渐重合
那个在人间苦闷自己灵力低微的小妖终究是不在了
大爱苍生，披泽天下，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李勤将喉间涌出的一丝血腥味咽下，微笑看着庐月一脸兴高采烈继续念叨
“小时候红姐就经常跟我讲六界往事，不过我们鬼界同你们凡间遵从的英雄可不一样，你听过战神怀玉吗，七万年前她以身为祭，和帝君协力，毁掉了魔界的灭元阵，重伤魔界几大护法，这也是如今六界无主，魔界却不敢大肆起兵的原因。以女子之身，行天下男子所不能行之事，让人钦佩…”
庐月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管对面人听不听，说得头头是道 “我听闻混沌之初，战神不过是凡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妖，后来勘破无情道，才成神升入天界”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我听闻怀玉为妖时曾经有个师傅，也跟着她一起上天了，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如今六界混乱，也不知她这个师傅还收不收徒了，说不定还可以培养下一个战神”
庐月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往日一直点头附和他的男人却毫无反应
只是神色怔松的望着她，眼底流露着若有若无的痛苦
乱世之中，个人英雄主义虽然值得推崇，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只有无尽的痛苦，想起李勤的父母也是在战争的倾轧下丧命
庐月识趣的止了话头，又补了一句安慰男人“在这乱世当中，保全自己，遵循天道而行，也算是为六界做了一番事情吧”
还没等李勤说话，牧行就已经火急火燎的闯进来“红姐传信过来，说阎王已经醒了”他看了一眼李勤，眼中焦急不言而喻
庐月白了牧行一眼，转头一脸担忧的看着李勤，又将怀中一枚纸人递给他“我走了，有什么事传信给我”
李勤接过，一脸无事的朝她微笑，轻声催促 “去吧”
几人这才分开
李勤披衣坐在暖阁中，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一连砸了好几盏茶
这么不吃不喝也不行，身旁的老黄门实在没辙，火急火燎的把老太傅叫了过来
老太傅头发已经花白，走路却健步如飞，刚一进殿就将宫人屏退，门被轻轻阖上
片刻过后，哪里还有什么老人，男子一袭黑衣长袍，衣袖间曼殊沙华宛如鬼魅，娇艳欲滴
李勤闻声转头，见到他毫不意外
“你终于来了”
戚衍没回答，随意把玩屏风前一株君子兰，语气中带着一丝讽意“兰花高洁，你一个魔族也配？”
“有什么话赶紧说”李勤满脸不耐
“事情办成了吗”
“按你的预想，慕容瑜已经将情人泪拿走了”李勤有些忐忑“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只需办好你分内的事情”戚衍玩味一笑，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让人猝不及防
等李勤再去看时，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他想起什么，伸手去摸怀中的纸人，果然已经被那人拿走
他有些气急败坏，拂袖将桌上纸墨一一打落，在外值夜的宫人感受到李勤的怒气，更是瑟瑟发抖，不敢抬头，更无人注意檐上黑衣男子轻蔑的笑容
戚衍拿出方才抢过来的纸人，小人憨态可掬，但是线条粗糙，远不如当年魔界沉水墟旁庐月给他做的精致，他望了望高处悬挂的玉轮，语气冷硬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博爱”说着指间燃起一道火光，纸人瞬间成灰，纷纷扬扬洒落在青瓦之上
男人闭眼不去看那月光，神色闷闷“谁要你的破东西”
左护法站在戚衍身后幽幽叹气，目光所及之处，男子腰侧一枚已经被摩挲的玉化的纸人在月色下发着温润的光
这世间对对错错，只是有情跟无情的区别罢了
这魔界尊主，几万年来，还是困在了年少时不可及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