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燕国往事
阿楚在宫里照顾了无双三天三夜,她在痛苦中半睡半醒,母后薨逝的丧钟响彻整个燕王国都,期间那个人曾来看过他,依旧满脸宠溺和煦的笑容。无双却没忍住,恶心得吐了他满身。
燕王依旧笑着,嘴上对无双的病情一脸心疼,但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暗还是被她捕捉到,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居然在她身边陪伴了她十余年,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她依旧笑着同燕王虚以委蛇,强忍着咽下心中的杀母之仇,扮演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儿,焦灼等待一个让他血债血偿的机会。
燕王心思缜密,对她处处防备,涉及人妖两族的事情从不让她插手,更不用说接触陈国来人。更是以保护之名将她彻底囚禁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宫殿,做了一个空壳公主,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阿楚。
某个夜里,她突然有些泄气,不甘心日复一日的,背着阿楚偷偷跑去了燕王的寝宫
殿内守备全无,是一个完美的时机,也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她窸窣的脚步声,无双横着心走进去,心跳如擂鼓。
侧殿窗棂透着呼呼的风,帷幔纷扬,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燕王正披散着头发坐在大殿中央,神态自若的看着她,仿佛早就料到来人
无双没说话,许是这夜太安静,让她连平时伪装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她本该欢快的跑上去叫一声父王。
两人静静的对立着,心里暗潮汹涌
燕王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抢先开口“双儿,那天你也在吧”
无双瞬间凝固,又突兀的大笑出来,眼底泪花闪烁“你居然知道,你居然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出那种事,是你毁了这个家,是你毁了我的父亲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收紧,以至于感受不到稀薄的空气
如果有人问无双,什么时候最难过,莫过于此刻,她像一只小丑一样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戏耍,“真是可悲啊”她慢慢挺直身子,抹掉脸颊的泪,向他走近。
燕王也不阻止,冷眼看她走过来坐在他身侧
“为什么要杀母后”她愣愣开口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并没有鲛人族血脉,她只是生下了你”燕王纠正无双
无双没说话,似乎早就料到如此“若是我有鲛人族血脉,你会怎么样?”
燕王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鲛人一族可开启鲛人海秘境,身为一国公主,为子民献祭是你的荣誉”
无双冷笑“还真是你的作风,那么今日呢,你把我引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她顿了顿“是为了鲛云纱吧,你费尽心机和我演戏,只不过因为你手中的鲛云纱是假的”
燕王直截了当的点头“没错,你只要把它给我,下一代燕王的位置就是你的”
无双嗤笑“还真是被你毁得很彻底” 那个家
突然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燕王有些疑惑“什么”
无双没说话,目光望向大殿上悬挂的画像,母后温柔娴静一如既往
都说燕王爱惨了先王后,每每将王后画像挂在寝殿中祭奠缅怀,谁能知道这只是男人的伪装
往日一切欢声笑语,王室和睦,都只是他燕王野心路上的踏脚石
袖中刀刃慢慢出鞘,趁男人转身的瞬间,寒光一闪,无双用力刺向燕王的胸腔“为母后偿命吧” 鲜血四溅,连远处的画也不可避免,宛如点点寒梅,绽放在画中女人鬓间。
男人还没来的及反应,蓦然吐出一口血,急忙发信号召影卫现身,却为时过晚,无双已经将匕首按在男人喉间。“放开陛下”
影卫将二人重重包围,无双胁迫着燕王往空旷的地方退,男人腰间突然掉下一个香囊,刺绣歪歪扭扭,连针脚也不太齐,边缘已经泛黄,想来已经有些时日了
无双看了一眼没理,头也不回的推着他往外走,许是伤口过大,血淌了一地
“双儿”燕王急急开口,语气中带着无限缅怀“那是你六岁时给父王绣的,这些年我一直戴着”他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再求无双放过他,只是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无双幼年时期的往事。
无双不发一言,男人喉间的匕首始终没有放下来
燕王失血过多,说话也气喘吁吁,间歇性的蹦出来几句话“是我错了,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后”
无双最终还是有所松动,善恶终有道,他杀了母后,自己杀了他,可是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却不能轻易抹去。她还是心软,将他推向那群影卫,头也不回的离开。
方才那一刀伤在心口处,她本以为燕王就算今夜不死,也活不过半月。没想到一切柔弱示好只不过是燕王的伪装,在她转身那瞬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是出自他之手。
还好她有鲛云纱护着,不然早已身首异处。
她逃出宫门时,正巧遇上前来找她的阿楚,燕王遇刺乃是王室隐秘,因此对无双二人的搜寻也只能在暗里进行,直到后来,燕王以阿楚挟持自己为借口发皇榜,才迎来庐月等人。
庐月静静听她说完所有故事,无限唏嘘
“先王后是鲛人,那你必定有鲛人族血脉,为何燕王矢口否认呢”
“我不清楚”无双摇头“母后从未向我透露过鲛人族的事情”
“那关于陈国的事情呢”陈国是先王后母国,一国公主居然是鲛人,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看样子,燕王求娶陈国时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不会谋划这么多年。
无双依旧摇头“对于鲛人族的事情我也只是一知半解,陈国使臣前来都是那妖道接待”
“据我所知,留存在世上的鲛人纱有两块,那天我们被召入宫中时确实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鲛云纱的气息,燕王能几次进入秘境却毫发无伤也说明了他手上的鲛云纱是真的”
“那他为什么还是被我伤到了”无双问道
她本以为燕王留她一条命是为了她手里的鲛云纱,在大荒殿成功刺伤他时更确定了这一点,可是现在鲛云纱是真的,那他是为了什么
“估计他也以为自己手上的东西是假的”
庐月心里还是有点疑惑,决定晚上用往生镜查查鲛人族的记载
燕王行动背后除了开启鲛人海秘境之外必定有一个更巨大的阴谋
燕国的事情迷雾重重,一环扣一环,一时半会看样子还解决不了,她得抓紧些时间。
首先源头就是那个妖道,不如直接拷问,说干就干
她让牧行把人带过来,还没开始用刑,来人已经扑通跪地,连声求饶了
“你们魔界中人就是如此没有骨气吗?”庐月淡淡开口,显然是已经识别了那人的伪装
那道士听闻此言更加慌张,一连磕了好几个头,不知疲倦
“求仙子饶命,求仙子饶命”庐月使了个眼色,牧行将男人提起,手中之人立马变成了一张白纸,悠悠然的飘落坠地
庐月气极反笑“倒是学会了我的招式”
她忽而抬眼望向远处阁楼,檐角风铃微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走吧,我们回客栈一趟”
待二人走后,男人才慢慢出现,一袭暗黑色长袍,妖异邪魅的曼殊沙华热烈绽放在男子发间,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诡谲。正是鲛人海秘境中的那个神秘的人
“多年未见,还是这么警觉”戚衍颇有几分自豪,忍不住拍手称道,抬手间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当年败在她手下我也不算太丢脸”
“您当年可是当着魔界众人的面被打入荒渊”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白发老头,满脸无语
当年这位被一个女人压在荒渊数万年,可是叫嚣着要将人大卸八块的主儿,还没来得及报仇,又被诓骗进了空间结界。这才出来多久,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历代魔君哪里都好,武力值高,相貌也好,就是独有一点,栽在女人身上的不计其数。戚衍就是典型情种,万年前向那女战神求爱未果,被人踩在脚底,现在一见面又开始蠢蠢欲动。
“真是记吃不记打”“嗯?”
左长老不自觉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连忙住嘴,不敢看男人不满的眼神
还好戚衍向来随和,再加上魔界下属实在是稀缺,只能吞下这口气
“下不为例”他冷冷哼了一声“还不快跟上他们”
等他彻底恢复法力,一定要让这老头子好看
鲛人海秘境中,慕容瑜盯着海面上的异象直皱眉头,此刻真正的护境神器,弑花才真正出现“人呢?”
弑花惭愧的低下头“往日一向是他代我出手出来解决这些闯境的人,倒让他阴差阳错的跑了”
来的那位有破开空间的能力,居然让戚衍乘了个东风,刚好破他设下的空间结界出逃。
反正跟自己贪杯吃酒一点关系都没有。
慕容瑜看他明显嘴角残留的酒渍也不点破,事已至此,惩罚也无济于事。
“人逃了就算了,只是秘境里的东西万不可让他知道”慕容瑜认真嘱咐道
此物法力强大,若是落到戚衍手中,六界必定再无回寰之日,看来他的计划还是需要再做打算“鲛人海秘境先避世一段时间,开启之日听我吩咐”慕容瑜果断决定
戚衍此人报复心极强,必会再次回来寻仇,到时秘境中的秘密也瞒不过他的眼睛,索性关闭以待来日。“是”弑花满口答应,却一脸欲言又止
“说”“秘境入口关闭倒不是难事,只不过里面的东西本就是那位的,若是她…”
“她若是想要自会亲自来取”如今庐月超脱六界之外,对自己的身份还一无所知,拿走也无用,只能等其成神之后才会知道此物留存的秘密,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等到那日,庐月自然有所打算,无需他诸多谋划。
弑花退下,只留慕容瑜和简之两人
“去言情况如何?”“红姑娘已经开始为他补魂了,大概三个月,情人泪就必须得取回来”
慕容瑜点头,随手将岸边妖异生长的曼殊沙华碾碎 ,声音被海风带的很远“你说她日后会恨我吗?”
简之不知如何回答,只说道“庐月姑娘本就并非这凡尘中人,若是她的本心如此,少主也是顺势而为”
若是庐月这辈子再堪不破天道,真的会彻彻底底消弭在这六界。
所有怨恨所有遗憾都让他承受吧,这是他注定欠她的一段情,慕容瑜伸开手,花瓣紫色的汁液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一场幻境。
命运就似一场密密的网,将几人的前尘往事交织,无人知道其具体的走向,无人知晓最终的
模样。
慕容瑜突然想起自己还是潜渊一条未进化的小蛟龙时,渊底沉了一块女娲补天时遗留下的镇湖灵石,擅占卜算命。卦上说他仙缘非浅,命途难料,罪孽难除
最后一句属于整个龙族众人,他们的罪是天命
族中长老告诉他,上古神仙打架,龙族一位将军因为好斗撞碎了天柱,导致人界死伤多数,他们才世代被囚禁在潜渊湖底,不见天日,是为天罚,以减少杀孽来赎自己的罪。
他那时才九万岁,已经知晓天道的存在。
潜渊湖底水族众多,龙族盘踞一方,却是最低下的族群,明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那些欺负他的同龄水族打趴下,却只能忍耐。
回到家中却不是赞扬,而是父亲母亲惶恐的脸还有族中长老惧怕的神色
大家都说他有罪,可是他的罪在哪里,他孜孜不倦的找了几万年,直到自己被族人驱逐到潜渊南边的地界上,直到遇上庐月,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
她是和帝君一样为天地灵气孕育的战神,却还是为了所谓的过错被囚禁在潜渊,同一条被折磨的满目疮痍的蛟龙相遇
自此一眼,便是一生
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在这小小潜渊却是同为天道的囚徒,因着所谓的罪蜷缩在那方寸之地互相舔舐伤口。
他还记得第一面,女人一袭银色铠甲,容貌秀丽,迎着月光坐在潜渊湖畔的一颗柳树上,正擦拭着她的长枪,她很快察觉了慕容瑜的存在,望向他的眼里带着纯澈平和“你们龙族中人相貌倒是生的甚好”
那是慕容瑜第一次接触到外族人,龙族在这被囚了千万年,他每次只能浮在水面偷看来往的行人,大多都是些还未化形的妖精,每每遇到他都四处逃窜,庐月是头一个跟他开口说话的
慕容瑜在那样平和的眼神里仿佛浴火涅槃重塑金身,万般罪恶,一念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