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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若是可以,从未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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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肆看着多年来待自己如亲子的老管家,屈膝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求少爷饶我一命吧”

    他闭上眼,努力不去看中年男子弯下的脊椎和颤抖的身躯,慢慢松开了手,面如死灰“你走吧,今日就当我从未说过”

    男人避之不及的离开,也带走了韩肆最后一丝希望

    他脱力靠在床头,目光盯着绣花繁复的幕帘,缠枝莲,是妻子韩氏生前最爱的花样,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又被愤恨填满,他紧紧拽着手下的被衾,似带着毁天灭地的痛楚

    偏房内,上官婳轻拈着一朵尤带晨间露珠的芍药,语气散漫“他醒了?”

    “醒了”管家努力压下心里的紧张和畏惧,身体却打着冷战

    看他这副样子,上官婳从心里泛起一丝冷笑“你们凡人还真是善变”她语气一转带着彻骨的寒冷“以前还是狐狸时您可是最爱逗我的了,现在怎么就生疏了”

    老管家惶恐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以前是我不识狐仙大人的真面目,多有冒犯,还望大人赎罪”头磕在地板上发出闷重声响,似有血色

    上官婳面带微笑,心里却满是厌倦,语气嫌恶“滚吧”

    男人连滚带爬赶紧退出去,仿佛里面有洪水猛兽,嘴里依旧千恩万谢“多谢狐仙大人,多谢狐仙大人”

    上官婳脸上的冷意明显,挥手就将身旁的茶具拂落

    瓷片四溅,在人心里激起千层浪

    她强忍着怒火,转身就去了韩肆的房间

    男子还是那身寝衣,脸白如纸,出神望着床顶

    “又是这副腻腻歪歪的样子”她嗤笑,面上不屑一顾

    韩肆没理她,与这妖孽并无什么好说的,他只需要等待,等待一个复仇的机会,取她贱命便是

    上官婳也不恼,把他当个宠物看,兔子气急了还得亮亮獠牙呢

    几日里夜夜陪坐在这里,他不开口,她也绝不多话

    韩肆依旧保持缄默,心里渐渐升起一股绝望,在这固若金汤的囚笼中,他想靠自己一人之力报仇,难如登天。

    “是我无能,不过现在去找你们也不算晚”他苍白的笑,眼底闪着易碎的光

    韩肆开始绝食,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床上,上官婳每日设法给他强灌些吃食进去,勉强维持一线生命

    韩肆还是不配合,等她走后便蹲在墙角狂吐不止,似要把心肺一同呕个干净,归还于天地

    半月过去,男人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上官婳透过衣料仿佛可以看见他清晰分明的肋骨

    终是她先忍不住,语气森然“从今以后,你少进一碗饭,我便杀这府中一人”她思索了一番“今日早膳未食,便从这老叟开始吧”眨眼间老管家就被她捆着过来,老态龙钟的脸上全是恐惧“少爷,救我,少爷…”

    韩肆强撑着起身,一个趔趄又撞在床沿上,冷汗直流,他勉强集中精神,阻止这个妖女

    “你放开他”

    上官婳看他一系列举动,也不去扶,表情淡漠“肯说话了?”说着又望着倒在地上的老管家意有所指,语气中带着阴冷“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的脾气”

    韩肆连忙强忍着痛护在中年男人面前“求你放过他”

    上官婳没说话,目光落在桌上的白粥,他意会,捧起碗就往嘴里倒,压住胃里排山倒海的反应,勉强咽下

    韩肆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讨好似的望着她,目光恳切“我都喝完了,你放过他”

    她没作声,却慢慢松开男子身上的束缚。管家喜出望外,正准备逃出去

    “砰”喷涌的鲜血四溅,韩肆愣愣的摸了一把脸,满手鲜红。

    他不知作何反应 一步未动

    隔着血雾,上官婳扭曲的脸神似鬼魅 ,嘴唇翕动“小惩大戒”

    韩肆连续几日都梦到老管家嘶哑嗓子求自己“少爷救我”画面一转,夫人带着囡囡满脸泪光“夫君,爹爹救我”

    他在梦里想要追上她们,刚一抬脚,往下便是万丈深渊

    他想后退,无数双手从地底钻出来,拉扯着他动弹不得“少爷少爷救命”

    彼时外面天雷阵阵,硕大的雨珠溅落在窗棂上

    韩肆被这冷意惊醒,依旧惴惴不安

    上官婳静坐在一旁,不知待了多久“醒了?”

    韩肆点头,艰难的开口“我们聊聊吧,自老管家这一遭,我也想通了”眼神落在上官婳身上,无限柔情“是我以前不知好歹,总觉得男子汉大丈夫雌伏在女子身上实在有辱尊严”

    她脸上神色莫测,只示意他继续

    韩肆叹了口气,语气恳切“我认命,以后你说什么,我照做便是,只是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上官婳依旧没做声

    雷声已经止歇,此间静谧,只有雨水沥沥淅淅的声音犹在耳畔

    她冷眼看着,韩肆演技确实精湛,如果不是他青紫色的双拳,枕下露出的匕柄,她倒是真的会信

    韩肆还在装作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似真的已经释然“往事不要再提,余后只有我们二人”

    说着就要扶她去床上坐着

    刀刃慢慢的近了,就差一瞬,韩肆屏住呼吸,最后一秒,他想

    上官婳的笑声在室内格外清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图穷匕见,他已经被双手反剪,压在床上,衣料摩擦在他手上泛起红痕

    “真是娇贵的公子哥”上官婳嗤笑,冷言冷语“收起你这幅做派”

    韩肆重重的被摔在地上,头磕在一旁书案脚,头晕眼花

    “想杀我,你还不够格”她话头一转,神色魅惑“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韩肆扭头吐出一口血“与我无关”

    她笑了笑,意料之中“罢了,你们凡人总是如此”

    上官婳叫人进来给他处理伤口,入定般坐在塌上,也不言语

    韩肆彻底歇了以一己之力将这妖女诛杀的想法“为何是我”

    上官婳睁开眼,“为何是你?”她喃喃自语,似也在自问“这我也说不出来”

    “可能正好是你,也可能上天注定”她随便胡诌一个答复,摸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

    韩肆神态十分不对劲,似在隐忍些什么,转而又带了一抹哀戚“所以你苦心孤诣设这么大一个局,就为了将我困在你身边”

    “有何不对,妖族看中的东西自然不容外人窥伺”上官婳语气中带着阴狠“所以你尽早别白费力气,等我对你厌倦,自然会放你离开”

    韩肆神色痛苦“我一日不忘记过往,便一日不会如你的愿”

    她毫不在意“等时机到了,你不忘也得忘”

    过了几日,上官婳不知从何处找来的药丸,藏在韩肆每日膳食里,他日日吃着,毫无察觉

    直到这天早上,他唤了上官婳一声娘子

    女人神色震惊,欣喜中又带着浓厚的悲伤

    韩肆对她如以前的韩氏一模一样,不论是眼神还是举止,柔情似水,将她从曾经的无疾而终拉出来,给她织了一场盛大的梦境,她不再是她二人故事里的狐狸,不再是韩肆眼里如同死物般的存在,她在得偿所愿中沉溺,却忽视了韩肆暗夜里冷若冰霜的目光

    上官婳带着韩肆离开了清水县,一场大火将韩府付之一炬

    两人好像一对普通夫妻,在坊间安了家,上官婳在丁香楼内如鱼得水,韩肆也跟着她一起

    回忆到这,韩肆力气似乎已经耗尽“韩某已是强弩之末,不愿再讲了,听闻客栈有一宝物往生镜,可读取记忆,姑娘可自便”

    他退站在一旁,长衫轻压在一旁的文竹上,摇摇欲坠

    上官婳目光一闪,不知想过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庐月见他脸上毫无血色,确实勉强,也不拒绝,凝了法力就要唤出往生镜

    慕容瑜眼神微动,却也没阻止她

    水镜里,上官婳神色慌张,抱着男子,跪在一黑袍人脚下“求主上救救他”

    男子面容隐藏在浓重的黑雾之下,语气淡漠“当时给你化妖丹时便说过,它虽可让凡人失去记忆,若无内丹驱使,便只有半年时间”

    “可距离他服下只过了三个月时间”她急切道“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还望尊上明示”

    “那得问你的好夫君了,此丹需得自愿服下才行,不然和体内意志做斗争,只会心肺两空,七窍流血而亡”他语气中带着玩味“你们同床共枕这么久竟没发现,真是有趣”

    上官婳无心计较这些,眼看着韩肆命悬一线,她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三个月的梦境太短,不足以支撑她去面对日后的黑暗

    “求主上救救他”她垂首俯在地下,语气恳切

    那男人似被触动,脸在黑暗处若明若暗“何至于此,若不是他,你早就飞升了”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看向上官婳,她神色莫辨,充耳不闻

    女子坚定的话响起“这是他的最后一世,错过便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看来上官婳和韩肆之间不止着一世的渊源

    这其中的故事,大概只有上官婳清楚了

    看来红姐所说属实,上官婳当年离飞升成仙只差一步,一念成仙,一念成魔,倒成了如今这幅为情所困样子,以人为轻,以己为重

    庐月无意间扭头,正好和慕容瑜眼神对上,男人眸漆如墨,藏着无数流转日月,灿烂如星辰

    她愣了愣,不知他是何意,再看过去时,慕容瑜早就换上一了脸完美无瑕的笑容,一切消失无影

    上官婳听从黑衣人的话,将自己的内丹一剖为二,韩肆总算有了一线生机,却也时常缠绵病榻,整日浑浑噩噩

    上官婳急需补充妖力,只能不断在丁香楼设计取人精血,神不知鬼不觉

    凡是前来的客人都抱着寻花问柳的心思,回去时脚步蹒跚,体虚无力也不好与人言说

    竟也无人察觉

    直到她接到主上的消息,抓获李勤

    “那小子可是天下圣主,血液最是滋补,你可以随意折腾”男子言语散漫,似乎什么事都没放在心上,声音低沉“只有一点,,别让他死了”

    “是”

    上官婳每日取一碗炼化后喂给韩肆,他的命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吊着,白天昏沉如同行尸走肉,夜晚虽然清醒却动弹不得,求死不能,仿佛陷落在一场循环往复的噩梦里

    李勤连着一个月取血终于支撑不住,刚好庐月自投罗网。又阴差阳错救走李勤,韩肆的命危在旦夕

    上官婳走投无路,听闻往生客栈历代主人拥有女娲降世时神力,魂力纯粹,带着枯木回春的治愈效用,对重塑体魄有极大作用

    韩肆吞了内丹,又非天生妖体,只能为他重新淬炼一副身躯,上官婳买在鬼界设了探子,于是便想出用寂言草引红姐前来,谁料她去而复返,韩肆刚好清醒,这才引出诸多隐情

    两人之间的纠葛到此结束,往生镜闪烁着红光,她的灵力即将枯竭,庐月立马将其收入袖中

    “现在可以说你所求为何了”庐月开口

    韩肆嘴角晕开一丝笑意“韩某但求一死,姑娘毁了我体内妖族内丹便是”

    他的话早在上官婳的意料之中,她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仰天大笑

    “不愧是你,韩肆,一分一毫都没变”她眼里起了一层雾,几乎癫狂起来

    庐月被她这幅样子着实惊愕住了,一时不察便有些站不稳

    慕容瑜在后面虚了一把,手转瞬便拿开

    韩肆望着庭院外,语气中似有怀念“你还记得我院中那颗枇杷树吗”

    上官婳没回答,仿佛临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些年我一直未曾对你坦诚布公过…”他语气戚戚,慢慢向她靠近

    上官婳抬眼望去,男子头上不知何时生了白发,曾经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如今眼角也添了岁月的痕迹

    七年,竟这么久了,足够一簇弱不禁风的小苗长成参天大树,足够韩肆苦心孤诣的筹谋

    她自然知道那颗树,那是她和韩肆之间最大的鸿沟,经年久远,无法弥补

    她闭了眼,顺从的任凭匕首没入体内

    韩肆的话模糊不清,亦或是她不想听清“我是多么恨你,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的思绪渐渐远去,脑海里满是男子初见时那双温润的眼,一如前世

    早些年时,韩肆还不会控制体内妖气,九尾狐内丹又珍惜无比,时常有妖前来找他们的麻烦,

    她便在匕首上溶了一滴精血,以便她不在时韩肆能有自保的能力“若有妖来时,此匕首可杀万妖,让其再无轮回”

    那时韩肆含笑接过,语气柔和“多谢娘子”言语中似有玩笑“娘子也受不了这一刀?”

    “那是自然”她毫不掩饰“妖族大多都有一个命门,寻常妖物在眼睛上,而我九尾狐一族在胸口三寸处,若是此匕首下去,一刀毙命”

    “那我得好好保护娘子了”韩肆温柔的回答犹在耳边

    她勉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往日的温柔被厌恶取而代之,下手果断决然,真是毫不留情

    他这一步棋倒是下的很久,如果不是体内化妖丹时常发作,自己想来也活不到如今这个时间

    她淡淡的扯出一个微笑,韩肆视而不见,自顾自的擦着手上沾的血

    上官婳笑容寂寥,也不再看他,轻声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若是可以,从未相识”男子语气嫌恶,冷若冰霜

    “如此,甚好,甚好”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一点点消散在这大川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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