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昆仑山
韩肆的身体早如强弩之末,方才一直撑着,拼着全身力气给了上官婳一刀,直到手上鲜血沥沥滴落,这才卸了力
他歪倒在一旁,喘着粗气,额间汗如雨下,眼神里却无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是怔怔盯着屋外的迎风摇晃的枇杷树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大抵都被眼前突变惊到
庐月看着已经化作原形的上官婳,此时没有妖力维系,竟连九尾也无法施展出来,若不是肋下匕首妖气四溢,倒和普通白狐并无区别
那匕首是个厉害物件,上官婳自己的精血,大罗神仙也难救活,红姐临行前交代的事,她怕是做不到了
庐月正了正脸色,便要和韩肆确认“如今上官婳不出几日便身销魂毁,我们尚未结契,你所求的还可再改改”
他充耳未闻 ,只是摇头“囡囡她们等我有些久了”
她不便再劝,只是跟他说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你若真的用魂魄之力交换,来世只能入畜生道,况且你现在身体亏损厉害,即使我们不…”
韩肆语气坚定“此妖丹不除,妖女必定有重来之日”
胸口涌起巨大痛苦,上官婳蜷缩在一旁,狐耳动了动不愿再听
庐月不好再说什么,万般纠葛,不过凡人一念之间
如今韩肆一心只想要上官婳的命,也听不进别人的话
她凝神,正准备发动灵力结契
一阵黑影掠过,室内瞬间灯烛尽灭,待他们一行人反应过来时,上官婳和韩肆已经不见了踪影
庐月起身正要去追。慕容瑜拉住了她“此人行踪诡异,修为不可小觑,应当是往生镜中那黑雾,上官婳口中的主上”说着指着水墨屏风上的几个字“昆仑山”
他镇定开口“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庐月点头“按你说的,那黑雾便是上官婳的主上,那他此举到底是何意”
慕容瑜笑的温润如玉“若我猜的不假,此人可能和红姐也是旧相识”他卖了个关子“这件事问她的话肯定事半功倍”
庐月听闻,立马用法术驱动玉碟,红姐欢快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大大大,谁都不许和我抢”那边很是嘈杂,想来就是他们几人又在赌钱,玩得不亦乐乎
沈去言无奈的笑声在她周围响起,似是提醒“先停停,庐月在唤你”
静了一瞬,红姐似乎走到别处,大喇喇的叫她名字“小月儿,什么事”
庐月跟她简单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你说上官婳管那黑雾叫主上?”红姐惊到,当下了然“那慕容瑜还说对了,确实是我们昔日的老相识”她思考了一下,心情似乎有些低沉“此人深不可测,你们等我一起过来”
庐月几人安心在这别院等红姐
慕容瑜还是一脸不慌不忙,他似乎看到什么,袖中一敛,了无踪迹
庐月正准备问,只见他莞尔一笑,眉梢间满是狡黠“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仿佛被什么直击心口,她愣了下,怔怔点头
美色误事
待众人汇合,来到昆仑山时已经是第二天
昆仑是有名的仙山,传说为盘古开天地时为神目所化,汇聚天下灵脉,最适合妖类修行,宗门大多也在此秘境历练,多有宝物机遇
庐月刚到时,群山环绕,山顶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牧行本就是妖族,此处灵力深厚,让人通身舒畅,只顾贪婪的将周遭灵气吸入腹中
红姐戳了戳它那没出息的样子,仔细叮嘱“昆仑境内多有迷障,极易被此处藤蔓缠住,那藤蔓是专门守护昆仑山的精灵,最善迷幻之术,大家还是要跟紧我”
庐月尾随在后,寸步不离,回头身后的男人
闲庭漫步,衣摆优雅自在,红发随意搭在肩头,一派无所畏惧的作态
她收回目光,加快了步伐,鬓间朱钗轻撞,悦耳空灵
慕容瑜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轻声喃喃“现在倒是有几分过去的影子了”
众人大概走了一刻钟,红姐脸色沉重的停在一处洞府前,似做足了准备
“陌玄,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玄衣男子突然出现,清俊优雅,只是眉间一道贯彻全脸的疤触目惊心
他望向红姐,眼底翻滚着不知名情绪,话却是对着庐月说的
“姑娘来的倒是快”
庐月一脸莫名,红姐早就不耐烦“你少跟她来这套,上官婳和韩肆在哪里?”
陌玄倒也没生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你许久未回来,怎么还是如此急躁”他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会动他们,所求不过…”
“所求不过见我一面?我们之间早已无甚好说”红姐脸色铁青,不欲和他多做纠缠,指间凝了术法便要闯进去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庐月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慕容瑜,他眉目沉静,只安抚拍拍她的手,示意身侧人稍安勿躁
红姐极少跟她提及过往,看这两人的相处方式,想来过去关系非比寻常,她不由得为阎王捏了把汗,全身心的盯着前面
两人还在争执,男人似拿红姐没办法,只好温言软语劝她“我只要一日,明日过后你留或者走,我绝不过问”
话已至此,红姐脸色稍稍有所缓和,语气间仍带威胁“最好如此”
终于达成一致,男人带他们进去,这山洞内又别有洞天,俨然是一座由藤蔓造就的府邸,空气漂浮着诸多梦境,爱恨嗔痴,一幕幕放映在众人眼前,光怪陆离
红姐眉头紧锁,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陌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寒舍简陋,委屈各位了”
红姐嗤之以鼻,莫不作声的找了个位置拉着庐月坐下,
男子笑容微僵,转瞬便又恢复如初
庐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保持沉默,这二人之间的是非,恐怕他们自己都难断
席间气氛有些凝滞,慕容瑜索性先开口“听闻这昆仑山上奇珍异兽不甚其数,不如我们三人先去游玩一番”
庐月看向红姐,她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看,还是同往常一样叮嘱她好好跟着慕容瑜,不要乱跑
三人施施然出了门,一改室内压印的气氛
牧行仿佛活了过来,拍拍胸脯“红姐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可怕”
庐月没好气的敲他脑袋,“我看你是欠揍了”她面带迟疑“我们就这么出来,他们…”
“放心,陌玄不会做什么的,她不也没反对嘛”慕容瑜努努嘴,庐月朝里望去,两人相对而坐,隐隐有暗流涌动
一时间空气寂静,男人迟疑开口“你的内丹…”
红姐干脆利落“与你无关,到底是何事,让你苦心孤诣设这么大一盘棋”
“一百年了,你还是这幅脾气”陌玄叹了口气“我只望你不要因着过去之事怨怼于我,当年是我错了,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他沉默良久“你久避鬼界,我是真没了办法,才出此下策”
她冷笑,带着刺骨的寒意“道歉?你若诚心道歉,便不会等到今日”她转头过去,不想看到男人的脸,说出来的话像冰一样扎进陌玄心里“当初在昆仑山修行时,是我年少无知,误信小人,往事种种,我已不欲计较,还望少主也早日放下”
他愣在原地,俶尔苦笑 “放下?若是能放下便好了”挥手化剑就要砍向这屋内盘错复杂藤蔓,发疯似的发泄自己的怨气,宛如一个赌徒
剑气所到之处,藤蔓绿色汁液四溅,男人身上渐渐有血晕开,孤注一掷的盯着眼前人
他不信这么多年他的想法她会不知道,不过装傻充楞罢了
她终是忍不住,欺身上前夺了那把利器,陌玄和这藤蔓早已融为一体,此举下去无疑自残
“你这又是何必,我这人睚眦必报,若是真的恨,早就前来找你索命”她扶着男人坐下,急忙凝气给他修复,嘴里安抚道“这昆仑山中我只有你这位好友了,那时还小不懂事,你也快放下吧”
陌玄年少时因着救她不小心误入禁地,被守山精灵重创。
中了夜幽萝,此毒毒性柔和,对妖族本无大害,只需好好在天池中静养百年,便可拔毒,她那时慌忙离开,恨极了他,自然也不会关注此事
没想到百年过后,陌玄非但没解毒,还仍由其在五脏六腑生根发芽,俨然成了心魔
现在藤蔓和陌玄血肉相系,若想解毒并非一日之功,她叹了口气,年少时两人固执,倔强,为一点小事就要争的头破血流,其实也并非他一人之过
这么多年陌玄每每朝客栈发来消息,她都一一拒了
她一心只想发泄自己的愤懑,处处和他作对,其实何尝不是一种迁怒
陌玄哑着嗓子,语气艰涩“当年父亲设计毁你内丹的事情,我并不知情,等我到来时,你已经入了禁地,我本想着出去再同你讲清楚”他语气低沉下来,满是悔恨“我居然昏迷了三日,再去找你时,你已经藏匿在三界之中,毫无踪迹”
尘封的往事被揭开,和她想的大差不差,红姐思索了一会儿,语气释然“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她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日后若是有难,作为好友必定还是会前来相助的”
“好友?”他的心摇摆不停,听到那句话时,有如山崩地裂,面上却没显示出来,勉强挤出了个微笑“甚好”
红姐似未察觉其变化,面不改色的笑笑,擦了擦手中的细汗
有些事情,挑明只会徒增烦恼,这一点她懂,陌玄也懂
她正了正脸色,努力不去谈那些讳莫如深的话题“上官婳背后一直是你吗,那寂言草也是你引我出鬼界的幌子吧”
陌玄倒也坦然“那时我朝鬼界送的信,你每次都给我退回来,又偶然得知鬼界的事,想到你必定会寻寂言草和那凡人解契,便让上官婳设了这一局,但是她妄图夺那位姑娘灵体的事我确实不知情”
她明白过来,韩肆体内化妖丹随着上官婳的内丹入体,妖力更加强劲,但是其又处于半人半妖的关键阶段,只能慌不择路去设计庐月。
“上官婳离开昆仑境时距离成仙不过一步之遥,如何我这次回来见她,修行不近反退”
这边庐月也问着同样的问题
慕容瑜笑笑,将怀中瓷瓶展露给她“昆仑山中藤蔓不是善于制作梦境吗,若是把上官婳的血滴在根系上,便可入梦,这正是夜幽萝的另一个用处”
“还有一个用处呢”庐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昏睡过去
慕容瑜轻手托着她的脑袋,缓缓放在草丛上,温柔缱眷“还有一个你日后就知道了”
微风拂过女子脸颊,碎发轻动,宛如情人低语
他随手将牧行扔在别处,唤了随从过来“简之,看好她”
黑衣男子单膝俯身跪下“是”
等他抬起头时,红衣男人早就不见踪影
庐月醒来时,身处座白皑皑的雪山之中,山顶雷声阵阵,似乎有人在渡劫,
待她上去一看,果然是山官婳,此处梦境以她的血为引,想来便和她有关
她此时已经是最后一个雷劫,只要撑过去便可飞升上界,眼看劫云聚集,就要劈下来
庐月还以为梦境出错,不料此时变故发生,一个撑着伞的书生突然出现,只当好心便将白狐护在怀里,此时上官婳五感皆失,根本动弹不得
上方的雷云似有犹豫,几番试探终究还是走了
一子错,满盘皆输,
庐月皱眉,只想开口让那男人离开,尚且还有挽救的机会,可她此时只是一个漂浮在梦境的灵体,根本无法干预这小世界的任何事物
那男人转身抱着白狐离开,熟悉的脸浮现在眼前,庐月如遭雷击
难怪如此,天理昭昭,自有轮回
是那男人先介入了上官婳的因,才种下韩肆的果
这也许就是天道给他们的惩罚
上官婳醒来时,男人目光流转,温润和煦
一见倾心
庐月看着她日渐陷进去,围着男人前后奔波,在这破旧茅屋内耽于情爱,不再修行
凡人寿数短,她便想方设法延长他的生命,先开始采取灵草炼化,再到后来杀人,诛妖,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男人还是死了,天道似乎为了折磨她,每一世都让其所爱之人短折而死,直到韩肆出生
她在凡间静静等他长大,听闻蓬莱境有仙草名唤见生,又急匆匆赶过去
回来时却已经晚了,男人已经娶妻生子,她愤怒的将埋怨天道不公,又阴暗布局,残忍的将其妻女杀害
女人临死前还在求她放过自己的丈夫,语气哀婉
“丈夫?那本该是属于我的”上官婳阴冷的笑,仿佛一条毒蛇在黑暗里游走,面目全非
直到后来步步错,韩肆冰冷的匕首没入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