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访
这几日掖庭派人来整修宓秀宫主殿，瞧着人进进出出，只得派了探月和松月盯紧了，省得出岔子。
这几日肯定是不能住里面的，粉饰墙壁，更换帷幔珠帘，样样都是辛苦劳力之事。我让探月给些赏钱下去，早日弄完早日回去睡。和沁雪挤一块实在是太难熬了。
十二月中旬某日，我照样顶着眼下乌青醒来，沁雪睡相不好，之前因为害怕所以蜷着睡了，谁知道这妮子放松下来，竟是个四仰八叉之姿！
罢了罢了，谁叫是自己的好妹妹呢。待我起床洗漱完毕，直到用罢早膳都还没等到沁雪起床。
行吧，冬日安眠一大妙事，可不能打搅了。
听说凤仪宫即将整修完毕，皇上挑了好日子择日册封，就在三日后。阖宫里都在想着怎么送些礼物给这位新的中宫皇后。
我自是得送些能用得上的东西去的，差了珠季与我一同去库房看看。
我左看右看，库房里赏赐的文玩奇物、红珊瑚、蜀锦、奇石、珍兽大氅……
啧，都不太想给。
瞧着半天，总算挑出一件东西。
这紫檀镂空鸣凤云纹折屏，还是太后在我刚进宫的时候赏的。这屏风本有一对，另一座屏风先前赏给了沈皇后，沈皇后过世就被销去收回库房了。
这东西过于贵重，凤凰纹饰这类东西我也不敢擅自摆在殿里用着，我们这些不过是妃嫔，能绣凤凰于飞图补贴些自己已经格外宽容。
不过我送去的东西，肯定是会格外注意。
“珠季，派人把这屏风搬出来，仔细擦拭干净，等着封后大典结束了，我们就去贺礼。”
挑选东西也是个累活，我慢悠悠走回凝香居寝殿，发现她居然还没醒。
我如今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再多叹一次也无妨。
“珠季，你拿些补品，等晚点我们去看看郑嫔。”
许久不曾拜访她了。
今晚皇上召了易珊绫侍寝，刚好也不会派人注意我。
步履匆匆到了烟雨小筑，郑思檀竟也还未睡着。
我让人通传她一声，在殿里等着。郑思檀已虽说容貌尚可，但是身姿不俗，想来从前也是个天上仙子一般的人。
“娴贵嫔今夜倒是很有兴致，愿意来多看妹妹。”
她倒是警惕，直接没让宫女跟过来，我也自然让珠季先退下。
“不过是看着妹妹身子薄弱，多来关心关心而已。”
我指着带来的燕窝和筑颜芝，示意我不是空手而来。
郑思檀倒是对我的关心并不怎么在意，反倒是自顾自的说起自个儿来。
“我进宫也有三年了，宫里的姐妹从未少过，我心知自己比不上别人，便也是整理容妆，侍寝时为她们多多美言几句。”
“不管是珊绫还是择灵，一个是为我达成心愿之人，一个是旧日有故之人，在这宫里，都是我能且只能依靠的。”
她扬起头，嗫嚅着压抑着，泪水终于还是滑落了。
“我早就不能回奉天楼了，我不后悔，可是这夜夜漫长……前几日皇上下旨，说为了何嫔安心养胎，不得再让我前去看望。”
“珊绫本就与她住一起，她也更加愿意照拂择灵，本来与我有故之人，似乎要渐渐远去了。”
郑思檀忍住哭声，言语却早是哽咽。
再怎么说，郑思檀是靠易珊绫才能进宫的，如果最后非要让奉天楼掌祀前去为郑思檀争一个后宫位份——那不过是更快地、更显得有目的地把她推入火坑。
我似乎是对女子落泪感到麻木了，这样的时候，我竟然还能浅笑相劝。
“珊绫姐姐定然会一直记得的，来日登上后位，妹妹也是有功之臣呢。”
郑思檀只是摇了摇头，这素静的步摇也晃悠，更显得如今她孤立无援。
“你并非事中人，不知道有时候为了保住些东西，需要消耗多少精力。不言而信也好，有难同当也罢，她坐得上后位，以后自己有本事保住就是好的。”
我听着便感觉有些不对。
易珊绫把持后宫大权多年，场面上的事都做得十分漂亮。
即使是做错事，君漓也不舍得重重责罚。
想来这郑思檀同样深爱君漓，看着这后宫腥风血雨，一直是盼着姐妹和睦这等妄想之事，如今终于是疲惫了。
“妹妹不用多想，到底还有个儿子。”
这是事实，至少老了，还能靠儿女做个指望。
“嗯，算是吧，有个儿子也是好的。你今晚能来听我言语一番，我也是心中高兴。你就当是妹妹胡言乱语好了。妹妹也十分感谢姐姐的补品。”
她眼眶已然泛红，夜里美人落泪无人知，里面有多少心酸，只有她最清楚。
“那我先回去了，妹妹注意身子。”
走出殿外，如此清冷之夜，又有多少人能熬。
珠季用眼神示意我已经办好，随即扶着我准备回宫。
刚回到凝香居，沁雪就嚷嚷起来，“白日里我睡了一天不见你人，晚上准备休息你人又不见了！”
我感觉有些尴尬，好像今日……挑选物件，监工主殿，拜访郑嫔，样样都忙着打算，确实是有些疏忽她了。
“好啦好啦！”我坐床边哄着，“谁叫你睡，我不得好好挑点礼物送给她么。”
“哦。”
“哦。”
“哦。”
她开始赌气了，转头闷进被窝里。
我真是……唉，哄着吧。
“真的，你别生气了，我也帮你挑个，你送个栖凤梧桐篦给她就是了。”
这没心没肺的样，不帮着她想，明日手忙脚乱起来找都找不到。
“啊……”沁雪苦着一张脸，“这么名贵的东西，我怎么会有。”
“我有就成了，明天你去库房里拿就是。”
她听到有这么个好东西能送上台面，又忙着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我不生气了，睡觉睡觉——”
我想起她的睡姿，“等会，你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床榻？”
“你不要我了？”
这……没说不要……就是单纯睡不好觉。
我只能如实相告了，“你的睡姿……让我睡得不太舒服，你的腿老压我肚子，晚上和猴子抱树一样抱着我，我动不了……”
咳，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的。
不过她比我更不好意思，想努力解释一下最后还是泄气了。
“就算有，那个屋子也冷冷的，我今晚一定不压你肚子，真的！”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你不会这样了。”
事不过三，这女人的话不能信。
“最后一次！”
她委屈着过来撒娇，软言软语，以深情之姿凝视我。
这……行吧，睡。一起睡。
然后最终的结果还是和昨晚一样，就算打死我，我都不会再信了。
第二天醒来，我开始两眼一抹黑，差点没晕过去。
睡不好，真的睡不好。
“沁雪，赶紧给我收拾出一间房来，我怕了你了。”
呆若木鸡的某个人，根本不敢看向我，贴身侍女听到我的要求赶紧去打点了一下。
“那个……你主殿还有几天修好？”
沁雪已经是近乎谄媚着要过来贴我了，深情款款的模样，可惜我不是男儿，我不吃这套。
“明天，刚好也是封后大典之日。”
宫殿已经在透风了，明日便可搬回去。我努力忽视着她的柔情，心想这一面还是给君漓看比较好。
“嗷，等我给你接风洗尘？”
“随你。”我没好气地说道。
无所事事了一日，宜瑛难得安静地玩着东西不扯息蕊头发了，这冬日里，暖着身，看着女儿玩乐，已经是比下了好多人了。
等到封后大典之日，上天似乎是很给面子。天气晴朗，众人也大多是神采奕奕。
宣政殿外，封后大典已然开始。
皇后易珊绫身披凤冠霞帔，缓缓走向君漓。
礼官缓缓宣读圣旨，我有些听不进去，心里想着的，是那年的约定。
如果我们不曾去那座山就好了，兴许做了皇后的人就是安平侯府千金楚欢。
可是没有如果。
沁雪在我旁边，悄悄拍了会儿发愣的我，我这才听到“……着册为皇后，钦此！”
众人纷纷跪着道说恭敬之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易珊绫，你可得担得起这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