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隐忍之怒
这个世界存在太多的不公。
而认知的差距又让人无理由地将所有的痛苦全都归结于一个人、一种人，亦或是一个抽象化的概念里。
“如果没有这些人就好了。”
“如果我就是这些人就好了。”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无数个人在窃窃私语。
在父亲逝去的第二年也是他的初中时代，陈想见过一个女孩，和自己在同样的中学，那所学费并不算昂贵所以什么家境的人都有、但教育资源一等一的中学。
那个女孩是跳楼自杀的，她家境相当富裕，和现在的陈想过着差不多的生活，家里有佣人、有狗、有爱她的父母，还有大房子和豪车，是令人羡慕的生活，理应好好过的生活。
但她就这样离开了。
具体的细节陈想依然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他只知道事情起源于网络。
当家人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她的手机里有人肉消息、有威胁、有谩骂，还有这样一条投稿到某bot的匿名发言，大概是在抱怨吧，总之先阐述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同时诉说自己的苦恼——
她喜欢动漫，虽然家里很有钱，父母也鼓励她追求自己的爱好，但她不敢放开花钱，不敢像其他人一样买那么多周边，总觉得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对不太起家人。
费了半天的劲，家属终于从墙的无数条投稿里翻出了原稿，发现这条投稿的转发居然有四位数，点赞更是多得恐怖。
评论？
清一色都是谩骂。
“不要的钱可以给我，谢谢，别在这里秀优越感，我不想知道你有多有钱[微笑]”
“你都这么有钱了还寻思这个？”
“我嫉妒，我嫉妒你，凭什么你有钱，你有钱你还做作，做作到不花”
“有钱人的爱好真特别捏”
“你不知道底层家庭要工作多久才能赚到这些钱，你不知道有人咬着牙只能攒下来三位数，你想当然地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这也叫痛苦？请把痛苦给我！”
……
当然，攻击性言论同样居多——
“你怎么不去死啊？”
“滚，去死、去死”
……
转发里也差不多。
咒她死的、骂她狗屎的、什么脏话都骂甚至刨了祖坟的……所有人将恶意倾泻在这条投稿上，组成了一场全方位无死角的网暴，至于投稿本身陈想大概是有看过的，只是记得没那么清楚，或者说不愿意记得清楚。
人总是会想当然地忘掉让自己不高兴的事，但这起事件和现在自己所遭受的确实没什么分别。
为什么那个不到15岁的女孩会被骂得那么惨？她只是在一个主营对应业务的墙上面按照投稿规则诉说了自己的苦恼，最后居然迎来这样的结局？
当时陈想并没有想很久就想通了，这就是纯粹而不加修饰的嫉妒，嫉妒能让任何人冲昏头脑，拿起利刃刺进无辜者的胸膛。
这个女孩被指控的唯一原因，说白了就一点。
你是富人，你居然为了花钱的事苦恼？
因为她“有钱”，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她不配为了“花钱”而感到烦恼，所有人都觉得她一旦有这方面的苦恼就是做作矫情演给人看，因为她“有钱”，总之你必须过好你的日子，别来碍我们穷人的眼；
这正和天才不能犯错是一个道理，因为你聪明，所以你做得不好就是故意摆烂，又或者故意羞辱我们，总之你必须做得好。
陈想理解任何嫉妒心，但他知道那是一条人命。
那些在转发里喊着去死的人，现在是否已经在网络上开起他们的“赛博香槟”，为他们赢得了一场“战争”而高兴？
是否真的觉得她去死了自己的生活就会变好？
陈想不知道，陈想觉得心寒。
个屁、个屁、个屁！！！
陈想的愤怒在他的胸腔里震耳欲聋，但实际上，场面里只有学生们的喊骂声，他一句话都没说，无论是辩解也好还是对这些嫉妒心的咒骂也好，全部都只是在心里吼出来而已。
他无话可说。
跟这些人解释根本就是做无用功，越是解释越是会发现自己的无力，就像那场铺天盖地的网暴，一个人的声音根本无法扭转乾坤。
愤怒吗？当然愤怒。
但比起跟他们掐一架，还是想办法搞清事情的全貌更重要。
时间回到现在，陈想在坑边低头看着这些愤怒的学生，在愤怒熊熊燃烧之后心里空落落的，听着他们的喊骂声，逐渐变得什么想法都没有。
“时肆。”在觉得这事真的已经闹够之后，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怎么了？”时肆还在饶有兴趣地看一群小孩用脏话骂街顺带喊着“放我们出去”，然后就听见陈想喊他，马上转移注意力，变得很兴奋。
“把这些家伙拍晕。”陈想毫不犹豫地下了个号施令。
“哎哟……还真是随便使唤人啊……”时肆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但很快就收起来，变成之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不过遵命，我看他们也没意思！”
下一个瞬间，时肆大手一挥。
全体晕倒。
一阵扑通扑通犹如下饺子一样的倒地声过后，学生们全都倒在坑里，比上次的怪物们好对付得多，甚至于都不需要逃跑，这就是纯粹的围杀。
“我刚才无聊就数了，一共三十三个人，现在这些人的命等同于拿捏在我们手里了……嗯……只要周围不出现其他的污染过来虎口夺食的话。”一直飞在天上的时肆终于落地。
“……”陈想白眼。
什么叫其他的污染虎口夺食，你把你自己当污染就算了，我可不想被当成怪物……
出于谨慎，陈想还走到坑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确认所有人确实全都昏迷在里面之后长舒一口气。
他一直不走近的原因就是不想被这些人记住自己的脸，姜百川手上没有照片暂时传播不开，不被人记住总是好的。
“我稍微休息一会儿，太累了。”然后陈想直接往水泥地上一躺，一副摆烂状，“这些人疯狂踩我雷，我憋了一肚子火发泄不出来，但我又不能去咬狗，现在精神状态堪忧。”
说完还捏了捏人中。
这话确实是真心的。
“那你歇着，我巡逻。”时肆也是闲，扭头就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转圈了，大概也是放心陈想——一个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顶多有点小手段的人是闹不出任何的幺蛾子的。
陈想再次松了口气。
他眯起眼睛。
这次他是真的要读线了，通过这些学生的记忆来寻找把自己的智力找回来的办法，但刚才意气用事疯狂移线已经消耗了不少精力，必须要做好自己读完就昏过去的准备。
当然，现在应该不局限于自己的智力了。
这些学生聚众举办这样的仪式，而且刚才的对话表明受害者并不是只有一个，如果能找到办法把其他人也救下来，陈想绝对乐意。
大家都是同病相怜的优等生，就算不知道对方都是谁，本着根除污染的原则，陈想也应该对他们伸出援手。
遍布线的世界里，陈想的意识正在遨游。
他没有去碰姜百川的线，他只是个刚加入不久的新人，随便从其他人里揪一个虽然不一定就能揪到真正的老鸟，但总归是比直接抓姜百川更保值。
这么想着，他随便点了一个学生，直接让自己的意识朝着那根线撞去。
信息量骤然涌来，险些冲散陈想的意识。
……
其实陈想从看到这个“团伙”的时候就有一个问题。
根据许安妍的说法，她是一个底层职员，几乎接触不到教会相关的危险污染，而且这一亩三分地似乎也很安宁的样子，可自己自打踏足这个名为灵性的世界，就连续遭遇大案。
这个学生团伙也是如此，他和时肆都一口咬定这个事绝对和秘典教会有关系；
可是，如果这个团伙很早以前就于本市存在，以至于姜百川可以被称作“新人”，那处理部是干什么吃的？
早就存在，早就在活动，早就有优等生被剥夺智力的特殊情况，然后他们就坐视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不管，然后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说这里其实很安宁？
这尼玛都在灵性之界开会了！
到底是处理部不行，还是这个团伙太强？
强好像是不强，因为时肆一个巴掌就能把所有人干趴，直接昏迷，比唐雨昕差远了，而且这些学生一个个都是一副完全没在灵性之界见过怪物和危险的样子，只是看到个腰上长翅膀的怪人就能吱哇乱叫。
那可能就是处理部不行，或者另有隐情。
毕竟当下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无故出现两个姜百川。
现实世界里那个只记得两天事情的姜百川，还有灵性之界里这个咄咄逼人的姜百川，究竟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他用了什么样的术式，才让自己分裂或者让其他的什么东西假扮成自己？
陈想需要找到答案，解答他所有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