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废墟
四十四、
等到李承勉再有意识，是被人推开身上重物的时候。在那场混乱的异动中，他的一只眼睛被碎片砸中，肿的已经无法视物，隐隐的疼痛中还有丝丝冰凉的血液顺着鼻梁流下。
他在模糊的视力中搜索，茫然地抬头四顾——如他当时进入幻境时那样，最终模模糊糊地看见了蹲在他身边的李晟琖。
对方的情况也不太好，甚至比他还要严重得多。
看见他询问的目光，李晟琖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世界在震荡和恍惚里露出它现在的模样，到处是残垣断瓦，那些原本高大的建筑却仿佛一息之间蒸发。周围安静极了，像是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一切都是灰色的，就像相机赋予了它们一层单调的滤镜。
甚至前一秒还在吵吵闹闹的那几个队友也不见了。
“他们都去哪了？”李承勉艰涩地开口。
对方的声音却也是同样的沙哑：“我刚刚还找到了老墨，他去别的地方看看，留我在这里等你醒来。”他顿了一下，波澜不惊的语气难得带上了苦涩，“……这场剧变太突然了，没有人预料到……”
“剧变？”李承勉茫然地看着他，“我们现在在游戏里……还是现实世界？”
李晟琖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却明白了。
他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是说……所有人都被卷了进来，包括那些没有异能的人？”这颤抖电流一般迅速传遍了全身，连带着血液一起冰凉了，“那我爸妈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或者说……”
他没敢说出那两个字。
李承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却被李晟琖拉的向后一踉跄蹲坐在地上，对方的语气又变的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不醒醒吗？尖子生的大脑全被那无用的书本知识占满了？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你知道只有顺应规则才能活下去。”
李承勉本能地要出言反驳，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话可说。
两人僵持在原地，李晟琖的手也没有从他衣服上松开，新鲜的血液顺着肩膀、胳膊一路向下蔓延，从他布满磨痕的手指上滴落，间或洇进李承勉的衣服里。
而李晟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死死地拽着他。
也许他也在废墟里找了很久才把他救出来吧。
李承勉终于泻下一口气，脱离般地瘫倒在地上。半晌，他从别扭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他不得不承认李晟琖说的是对的。他现在对于这个游戏世界一无所知，更别提在这样一个险象迭生的环境里去寻找父母，可能稍不留意小命就会交代。跟着这样一支队伍磨合成长确实是最优选项。
于是他认命似的拍了拍对方的手：“可以了，我不跑。”
李晟琖这才撒开手坐回原地。
李承勉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要不是灰尘的掩盖，这怕是走在街上都能被帮扶一把。
“……这个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你会吗？”李晟琖反问他，在李承勉尴尬的表情里继续说，“简单止血了。”他侧过头去毫不在意地看着还在继续渗血的伤口，“可能没止住。见到老墨再说吧。”
这个游戏的参与者都是铁打的吗？
李承勉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不得不跟上李晟琖的步伐。
然而愈走，他们所见之景象就愈触目惊心。不同于那些残破的尚能分辨出是人类文明的物件，有些地方与未开采过的荒野无异。地面上横亘着长长短短的裂缝，一些深的望之不见底，一些甚至还在向外喷出污水或者泥土。
“这是哪里？”李承勉喃喃地问道。
“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李晟琖答，“不过都无所谓了，可能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
“那个游戏——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优胜劣汰。”李晟琖同他一起看着那些残破的地方，“它要利用活下来的人为它寻找一些东西。”
“找什么？”李承勉扭头看他，仍然疑云重重，“人多力量大。都死绝了怎么找？”
“当然是需要那些听话的、有能力的傀儡……”李晟琖的声音很轻，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些景象，加快了步伐前进。
他的话音落下，李承勉就扫到半具挂在裂崖边的人体。那具身体染满了鲜血，有些已经发褐变硬了，看起来僵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尸体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了，肚腹被树枝或者锋利的碎片划开，花白的内脏露在外面。
承受着这样的疼痛，这人死前依然紧紧地抓着狭缝上突出的石块。
尽管已经死去多时，眼睛却依然保持着瞪大的状态，脸上写满了绝望。
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李承勉打了个寒战，脑袋里不自觉地响起李晟琖的话。
他不敢再看，匆匆转身离去。
而越走，这样的惨状越多，甚至有各种肤色各种国籍的人。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幸存者，他们只是眼神麻木地盯着某个方向，在看到活人经过身边时眼睛才会机械地转动一下。见了那么多的人，竟然连哭喊声都闻所未闻。
看得多了，李承勉也开始麻木了，他索性盯着脚下，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晟琖。
“我们要去哪里找老墨他们？”
李晟琖看着手里的罗盘——这竟然成了唯一能辨别方位的东西，他认真地分辨着：“老墨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按时间算，差不多是这附近。”
李承勉这才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慌忙地去掏裤口袋。他的口袋有拉链密封，他手忙脚乱地拉了几遍，终于把那磨损严重的链条打开了，掏出块屏幕粉碎的手机来。
“没用的。”李晟琖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无线电塔毁了，你谁都联系不到。”
李承勉划拉屏幕的手停了，略带颤抖的又把手机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李晟琖问他：“你还带着它？”
李承勉“嗯”了一声，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一时只觉天地浩大，却前路茫茫。
他听见自己恍惚地回答：“总有一天，这些要重建……吧。”
这飘渺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