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坠楼
十、
她今天特意穿了新的校服长裙。
学习压力太大了，家里人也总是吵架，好久没买过新衣服了。
猎猎的风鼓动着宽大的衣摆。
她看起来像一只苍白的鸟儿，对着天空要展翅翱翔。
无神的眼睛再度看了看脚下的高台，那足有十层楼的高度也阻止不了她的去意。
脚尖向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
跳下去……就该解脱了吧。
她毅然地走得更近，纤细的背影好似一缕幽魂。
十一、
“承哥？”庄重伸出手在李承勉眼前晃晃，试图唤醒第n次走神的李承勉。
“嗯？”篮球从李承勉的指尖跃到了地上。
庄重朝着不明状况的一群人努了努嘴：“发球啊大哥！”
“不好意思啊大家，先失陪了。”李承勉心事重重地笑了笑，捡起球抛给等待的众人，一言不发地走出球场，周围等着看球的同学发出失望的叹息。
“哎哎哎！你到底怎么了？”庄重追着他跑了出去。
李承勉摆摆手，无精打采地坐到球场边的长椅上：“说了你也不懂。”
“啥呀！”庄重也一屁股坐下，“是你前两天和我说的那封信吗？你的家谱？”他挠挠头嘟囔着，“那真不是你家里给你寄的？就一个信封而已，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影响吧……”
“希望是个恶作剧吧。”
昨日是他连续第三天收到信封，他没敢打开看。一来那血红色的地球图腾着实瘆人，二来前两封信中所言各有应验之处，他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预言”。
当然，能让他无心打球的不只是区区信封。作为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的高三生，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成绩最近波动颇大。也许是几天的心烦意乱，最近几次课堂模拟成绩颇不理想。更令同班学生大吃一惊的是，常年在各种考试中霸榜第一的李承勉，居然在课内小测中得了第二名的成绩，而分数最高的竟然是新转学来的李晟琖。
这下更是给学习紧张的学生们增添了不少课后的谈资。
李承勉现在想想课上老师宣布成绩时那个警告的眼神和李晟琖看似宠辱不惊的笑容就觉得寒颤。
如果成绩不能一如既往，他大概会被逼着回来上晚自习吧，那他可怎么……
“唉！”李承勉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什么破天，真热啊。”
明明有风轻飘飘地吹着树叶，却来不来一丝清凉。不远处高耸的教学楼顶着烈日屹立在大地上，斑驳的墙面像是被晒爆了皮的巨人。巨人的头顶上站着一只“小鸟”，“小鸟”还在叽叽喳喳地走来走去……
李承勉一边发挥着无聊的想象力，一边感慨这个大课间不如取消的好。
等等……小鸟？他瞪大了眼，站在楼顶的分明是个人！那衣袂飘飘的样子似乎还是个女生……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学生爬到楼顶上去？
他不由自主地向教学楼走去，心脏突然猛烈地开始扑腾扑腾跳了起来。
“嘿！学长！”穿过羽毛球场时有人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李承勉在那一瞬间心脏差点停跳。
他被迫停下来，看着眼前的人。这家伙生得很是高挑，长胳膊长腿一看便是一把运动的好手，只是长相稍显逊色，很难让人找出有记忆的点。此刻这家伙笑得咧出满口大白牙，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吓死个人。
李承勉翻遍了大脑也没找出这家伙的信息，只能温和地一笑：“你好，你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略过这人的头顶，向教学楼顶扫去。
“学长你好！我叫梁军，之前一直想加入篮球队和大家一起打比赛。之前我托人加了你qq，但是……”对方得到回应，热切地拉住李承勉胳膊就开始喋喋不休。倒是他身后清秀的少年一脸不屑地扭过头去，这少年自然是项懿。
“可以，我回去通过一下。”李承勉一边露出标准笑容一边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对于这种性格过于开朗的社牛他向来有些应付不来，而他更急切地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太好了！谢谢学长！那我们今天能不能——”一声尖叫把梁军没说完的半句话憋了回去，随后是教学楼前沉重的撞击声，就像是什么物体被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而后更多此起彼伏的呼喊引得操场上所有的人都看了过去。
李承勉慌忙抬头，教学楼顶的人影已经消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梁军，对方一脸茫然，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身后的少年脸色却猛然煞白，眨眼之间额上已经遍布冷汗，双眼瞪得炯大，眦目欲裂。
李承勉是对着教学楼的，两人和他面对面，那么他能十分的确定两人并没有看到有人坠楼的那一幕。梁军那茫然的表情似乎是正确的，更多的学生到现在也只是在好奇地观望。而那清秀的少年……却似乎恐惧得过了头，此刻微微垂着头，浑身都在颤抖，害怕极了却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李承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古怪的少年，拨开梁军的手拔腿向教学楼跑去。
十二、
“她死了吗？怎么办啊！”
“怎么会有人跳楼啊！”
“真可怕……”
“要不要去叫老师……”
慌乱的学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坠楼学生的附近，有人大着胆子试图唤醒伤者，更多的人在进行着毫无意义的讨论。胆大的挤在里圈，神色比起害怕更不如说是对于意外的兴奋。胆小的在外圈却也不走，闭着眼也要把瓜吃全。
李承勉费力地往里走着，不断推开好奇的学生，多数人的表现让他感觉一阵阵的寒意。
脑子里蓦然出现一张纸条上的内容：嘿，你知道吗？李继皓死了！
李继皓……是这个跳楼的女生吗？
此时保安和巡逻的老师也赶了过来，可是他们人数有限，一时难以疏散乱哄哄的学生。李承勉刚刚架起几个目睹了经过吓得腿软的同学，焦灼得很，不由得厉声大喊：“都看着做什么？给老师和医生让出通道来啊！”
庄重此时也跟着他跑了过来，他声音洪亮像喇叭，不断重复着李承勉的话。这下学生们才反应过来，不断有人跟着大喊，疏散人群。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李承勉才看到那坠楼女生的模样。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那满地血肉模糊时，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而庄重看了一眼后则直接趴到旁边的绿化带里干呕不止，说什么也不肯再过去了。
那哪里还是一个人，单从外观看都可以说是一块布包裹着的碎肉。
女生身上穿着新发的校服裙，原本蓝白相间的裙子已经尽数被血染的红红黑黑。她应当是头先着地，后脑勺瘪进去一大块，鼻梁已经摔没了，眼球因为压力爆了出来，各个窟窿里不断流出红红白白的液体，整个头颅像漏了气的皮球，整张脸上毫无生气。
李承勉转过头去，强忍住生理性的恐惧和恶心，逼着自己配合老师们的工作。
一个认识他的老师满脸沉痛地叮嘱他：“承勉，这是高二九班的方敏，你一会儿去他们班级里找他们班长和老师，看看联系下家长……”
不是……李继皓吗？
几重的震惊让他已经很难再去思考问题，匆匆记下老师的嘱托，他强行拉起还在一旁捂着脑袋干呕的庄重离开。
“承勉……”老师又叫住他，“回去不要乱想，实在害怕去心理咨询室找老师聊聊。”
李承勉感激地冲老师笑笑。
他最后往教学楼顶看了一眼，就要离开之际，余光里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看起来像是插班的那个漂亮少年。他离案发的场地很远，就那么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专心盯着女生坠落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表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承勉的视线，他朝这边看了过来，微微点头示意，勾起了个礼貌的笑容。
李承勉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他不能把那种目睹惨剧的平静称作从容，因为那更像是对早已注定的结局的观察。
于是他触电般地移开了目光，慌乱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