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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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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是猎人蛰伏的好时间。

    “覃舵主,主公有令,画上几人一个不留。”

    “知道了。”

    覃林翻开画轴,两男两女的画像跃入眼帘,其中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令他心口一颤,惊得瞳孔放大了几分。

    怎么会有她!

    怕对方有所发现,覃林默不作声收好画轴,带上人皮面具重新隐入了幽幽的林子中,时间紧迫,他需要尽快回去想一个万全之策保住她。

    月罗——鸢尾楼

    “什么声音,底下干什么呢这么吵。”

    宋明诗拧眉,显然对于一楼的噪声很是不悦。

    “嘘~”站在楼梯拐角的张可颐扭头伸出手指竖在唇边。

    “昭昭姐姐,等等,先别下去。”

    “怎么了七七?”

    面对张可颐的动作,宋明诗不解。

    她想去看看出什么事了,但猫着身子爬在墙边的姑娘冲自己摇了摇头,一脸的警惕,似是知道了什么。

    楼下此时猛地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尖锐刺耳,衣物带风的呼声愈发频繁。

    随之而来的便是洛寒予急切的声音。

    “昭昭,七七快躲起来!”

    洛寒予与人打斗之际,抽空向二楼的两个姑娘大喊着报信。

    “怎么回事!。”

    宋明诗闻声跑到栏杆处,这才发现下面打起来了。

    “寒予哥哥出什么事了,他们是谁!”

    “别问了昭昭姐姐,快走。”

    没来得及多说,宋明诗被张可颐连拖带拽的拉进了厢房。

    “七七你干什么,咱们得去救他们。”

    刚才的情景落入宋明诗眼帘,她顿时心急如焚,还未摸到门闩的手被张可颐又拦了回来。

    “昭昭姐姐,咱们俩都不会武功,你用什么去救,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了。”

    张可颐边说便费力的把房内的桌子椅子推到了门口,牢牢抵住门闩。

    这次宋明诗反而懵了,她真的没想到会有二次行刺。

    本来她是打算吃完午饭去茶馆和小灵通套套近乎,多探些关于春湘画阁花魁去向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宋明诗愈发肯定,姩姩的失踪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竟能让这群刺客耗心至此,开始光明正大的刺杀她们。

    一楼的桌椅绸帘因为双方激烈的缠斗搅乱作一团,帘子上极好的紫翡珠被利刃割断,四散在地板上,发出啪啪清脆的弾响。

    而海辰溪作为刺杀的主要对象,被单独引到了街上,留了几个功夫好的轻骑和洛寒予一起保护宋明诗和张可颐。

    “走泽,你下去把咱的银钱珠宝都藏好了,我去报官。”

    “爹,让我去吧,太危险了。”

    走泽和掌柜藏匿在前台柜子下,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袖,都怕的要死。

    “少废话,你下去藏好。”

    二人脚踩地板之下,是一处深邃幽暗的地窖,存放着鸢尾楼全部的家当金银,且只有鸢尾楼的掌柜和他的儿子明泽知晓。

    待儿子走泽下去后,掌柜趴在柜角边观望,见打斗已经移到了西南角,才敢颤巍巍爬出来,朝后院挪动。

    趁无人注意时,他从狗洞溜出了酒楼,朝防卫衙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去,打算求救。

    “杀人了,杀人了,大人救命呀!”

    “何事喧哗!”

    掌柜康红青擞着身体将情况一一说明,还刻意强调了在其中一人身上见到的中昌皇室信物,这才引起防卫衙的注意。

    街角处,易容过的覃林一袭赭红色的长裳,睨着冷眸观望眼前激烈的打斗。

    海辰溪与洛寒予因为对方人数太多,已然到了倦怠期,体力不如开始,不断节节败退。

    “行动。”

    覃林一声令下,身后数人带着迷烟闯入了鸢尾楼。

    这是他能想到的,既能保全张可颐,又可以瞒过鸿朱卫的最好方法。

    那就是迷烟扰乱众人心神之际,拖延些时间,好让张可颐能多点功夫逃走。

    只要杀了海辰溪,主公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死没死。

    鸢尾楼内外,一时间充满了呛人的迷烟,海辰溪猝不及防吸入了鼻中,登时手中剑刃脱离,随着身体一起倒在地上。

    “人呢!”

    覃林故作狂怒,质问烟雾内站着的几人。

    一名鸿朱卫掩住口鼻从浓白昏暗的烟雾中走出来,说明情况,“大人,有几名功法极其怪异蹊跷的人趁迷雾混乱之时,劫走了洛寒予。”

    “废物!先不管洛寒予,找到剩下两个女的,一并带走!”

    他必须确保张可颐还活着。

    覃林心口堵得慌,阴着脸左右活动开脖子,耳朵伸动了几下,忽而意识到什么,遭了!

    门外轰隆隆的脚步声逼近了这里。

    “分开走,快撤!”他顾不得烟雾,四处大喊。

    可是来不及了。

    防卫衙的人已经堵到了门口,而外面昏昏沉沉的鸿朱卫被如数拎起来,海辰溪亦恢复如常站在衙令身旁。

    覃林见形势严峻,他的人全被堵到了鸢尾楼内,趁烟雾还未散尽,又投了几根烟管,带领仅剩的几人跳到了二楼,随即分开进了几间屋子,跳楼遁走。

    “追!”

    衙令岂会放过他们,一声令下,身后一群人鱼贯而出,对覃林几人的身影紧追不舍。

    “其他人听好了,敢在君上眼皮子底下闹事,我们防卫衙必不能忍,从今日起,分三队日日巡逻都城,擒获贼人者,俸禄升五!”

    随后,衙令脸色一变,谄媚笑着对着身侧的海辰溪卑躬屈膝道:“殿下您受惊了,小人已将事情禀明大君,衙外备了马车,大君想请您入宫一聚。”

    海辰溪迷烟的劲还没过,虽然防卫衙的人给他用了解药,但头还是稍微眩晕,并未太听清衙令的说辞。

    他稍稍倾了下头,谦和温润的脸庞略显苍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另外三个人。

    “劳烦衙令帮本殿寻一下我那三位友人,两名女子和一名男子。”

    “殿下,我们在这儿……”

    嘤咛低软的女声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二楼的栏杆上,一只皙白的手扒拉着杆子,是张可颐用自己还算顽强的意识强撑着,虚弱的出声提醒。

    她在家时,经常用云梨香,所以一些简单的迷烟对她来说影响不是特别严重,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不靠外力,独自醒来的缘故。

    而,洛寒予不见了。

    不知道是被带走了,还是去了哪里。

    当日,衙令说并未在室内发现血迹,只有许多纷杂的鞋印,想来是活着。

    再者,张可颐晕晕糊糊中听到了覃林的声音,以及洛寒予被别人救走的消息。

    马车上,她隐去了覃林这人,只对海辰溪说了洛寒予的下落。

    劫后余生,海辰溪仍没有彻底清醒,因此对张可颐的话也未产生怀疑。

    …………………………

    中昌—燕府

    “混账!谁让你又私自去的,你爹的话是不中用了吗!”

    一记响亮狠厉的耳光落到了燕霖的脸上,清隽淡然的面容上很快显现出了殷红的巴掌印。

    但他跪在地上的身躯挺直,目光锁死在腰间的木槿荷包上,丝毫没有认错的意味。

    燕慎知怒不可遏,见燕霖没有什么反应,气的砸碎了手中的扳指,指点着他的头大骂:“你竟如此冥顽不灵,眼中半点没有你爹的身影,怕是浑身脑子心肺都叫那宋氏女给堵住了,你要她是吧,啊?你要她不要你爹是吧!”

    燕慎知左瞧右看,想找一把趁手的鞭子,可绕着燕霖奔走了两圈都没寻着。

    “这儿的鞭子谁给我拿走了!”

    “是儿子拿的。大夫说您近日气血亏虚,上火心燥,不易多操持用劲的东西。”

    燕霖语气平平,只是在叙述一件几乎寻常的事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这话中的关切是真心的,就是不太分场合罢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燕霖轻飘飘说出这句话,落在燕慎知的耳朵里,可就变成了个味道。

    分明是在故意与他作对。

    “好啊,你不受我的管教也就算了,反倒装模作样教训起我来了,来人!”

    燕慎知怒到了极点,坐回他的龙骨椅上,“把公子绑了,扔到暗室去,除了三餐不许靠近。”

    听到这句话,木头似的燕霖总算有了反应,无视绑他的几个家仆,走到燕慎知面前,双手俯撑在桌案上,无力恳求燕慎知,“收手吧父亲,圣人怎么会仅仅因为栖梧宫一句凭空的预言就除掉燕氏,这一切都是您内心的恐惧罢了。”

    “住口!”

    “您非要杀光全天下的人,害死儿子才肯罢休吗!”

    面对燕霖愤慨且悲痛的话,燕慎知并未动摇,情绪反而更加激烈,“快给我带下去,带下去!”

    “您会后悔的,父亲,您一定会后悔的!”

    燕霖反抗的声音渐渐远去,燕慎知胸口憋闷已久,一口鲜血从喉咙喷出,洒在了雪白的水纸上。

    “老爷!”

    “老爷!”

    丫鬟与仆人的惊呼声中,燕慎知晕在了桌案上,昏沉沉间喃喃自语:“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啊!栖梧宫,从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燕慎知似苍老了十岁,头上多了一半的白发,眼角的浑泪混合着血晕染在纸上,如摄人的曼陀罗花,妖冶艳丽。

    回想年轻时初入官场的燕慎知,文采斐然,风华正茂,俊朗明逸的身姿引得无数佳人争相追随。

    他拒绝了所有爱慕者,将老家的小青梅接到了都城,与她结为夫妇,三年后诞下了长子燕霖。

    那时候燕慎知二十五岁,刚刚拜为中昌宰辅,是中昌史上最年轻的朝堂大官。

    燕慎知为人正派,作风清廉,爱民如子,从不在朝堂上拉帮结派,因此极受圣人宠爱。

    可好人总是没有好报。

    燕霖两岁时,母亲被发现溺死在了院中的湖里,凶手却迟迟找寻不到,痛失爱人的燕慎知日日与酒相伴,把燕霖也扔给了奶母。

    如此浑浑噩噩过了几年,燕慎知总在深夜清风明月时,坐在爱妻墓前,一遍遍叙述日常杂事,燕霖的变化,为她抚掉碑上落叶。

    直到燕霖五岁时,燕慎知被圣人诏入宫中商讨农耕一事,却被新来的宫人意外带到了商议军事的太与殿中。

    “你听说了吗,栖梧宫曾预言,再等十二年,圣宫会有一场大劫,燕氏会篡位谋逆。”

    “嘘,不得胡言乱语。”

    两个洒扫的内监在屏风前擦拭烛台,聊起新得的八卦。

    “真的,我在桐花台听的千真万确。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

    “当初,燕家的那个夫人,会双面刺绣那个崔今,就是圣人听了栖梧宫说的话后,派人给推到湖里的。”

    “你别乱说呀,这种事肯定是假的。”

    “真的,干爹说是栖梧宫给的计谋,说是要釜底抽薪,一点一点诛他的心呢。”

    “快闭上嘴巴,再乱说小心圣人把你关起来。”

    听到圣人,八卦的小内监四处张望了一番,悄然息了声。

    而站在屏风后面听到真相的燕慎知,双目惊愕呆滞,已僵硬了身体,面色惨白,唯一双手不停的发抖。

    海浪般袭来的惊惧感充斥着他的全身,要将他淹没。

    他为官十年,从来都是以圣人和百姓为首,兢兢业业,知法守礼,为中昌奉献他的一切。

    却不及旁人简简单单一句,燕氏会谋逆。

    可笑,太可笑了,可笑至极啊!

    他燕霖如何有这般荣幸让圣人绕这么大一圈来除掉他。

    为了隐藏自己的动静,燕慎知就这么直愣愣站着。

    一直到了晌午,太与殿的两人离开,燕慎知才瘫坐在蒲席上。一抬手,发现身上已经大汗淋漓。

    望着屏风上精美的圣人宴臣双绣图,燕慎知扯了扯嘴角,自嘲般冷笑一声,这是圣人生辰时,他的今儿绣了两个多月才绣成的。

    如今瞧着这熟悉的屏风,燕慎知眼角泛起水光,眼底的委屈痛苦怎么也压不住。

    他的今儿有孕刚刚三个月,便遭人迫害,因为他无辜惨死。

    燕慎知压抑着喉咙的哽咽,伸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直至今日,他才得知真相,就因为一个燕字,令他无处申冤!

    是他害了今儿,害了霖儿。

    这一天,燕慎知在屏风后待了许久,也不管圣人是否召唤。

    歉疚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扭曲起来,满腔的恨意从心底升起,飘落在地上的悲痛仿佛燃烧在熊熊大火之中,化为眼底久久不散的阴狠。

    既然你不义,那就别怪我不忠了。他燕慎知还真是,不得不反,不然,如何对得起今儿,如何对得起栖梧宫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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