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结案
part1:
2006年7月的最后一天，宁州市刑警队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徐静淹死的那片海里，打捞到了王瑶的尸块。可同天下午，张东升就因胰腺癌病发，跟着去世了。
这消息对叶军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张东升虽在去世前亲口承认了一切，但叶军总觉得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比如，张东升卖掉岳父母房子剩的钱去了哪里？再比如，他说「朱朝阳才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之前，为什么要特意提起少年宫的坠楼案呢？
迷离的夜色，裹挟着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一向身经百战的叶军，此时正倚着警局门外细长的路灯，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吐着烟圈。
“师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叶军抬眼扫了下李天渺：“干嘛？你找我？”
“不是我，是杨淮安局长找您。”
他先是深吸了口气，随后大拇指和食指配合着掐灭了手中的半截烟。
“师傅…”李天渺欲言又止地看着叶军。
“我没事！”他强压下情绪，整理好心情朝杨淮安的办公室走去。
part2:
“咚咚！”
“进。”
“局长，您找我？”
办公室内，杨淮安站在窗边，背对着叶军：“这段时间辛苦啦！眼下张东升一死，他身上背着的案子也终于都能做个了结了。”
叶军直直地盯着杨淮安的背影：“局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淮安闻声，转过显然不悦的脸，回道：“字面意思。”
“可这案子还有很多漏洞，今天下午我去了趟「人民医院」证实张东升曾在半月前，就早已确诊为胰腺癌晚期。”
“这与结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叶军的表情极为严肃：“这说明张东升事先就已经知道自己患癌，但却选择了放弃治疗…一个要死的人，又为什么会着急卖房子换钱呢？”
杨淮安反驳道：“他就不能是因为手里没钱，所以卖了房子再治病吗？”
“不会！”叶军的回答也很干脆：“胰腺癌，万癌之王。如果张东升真想通过治疗来延长寿命，那再卖了第一套房子后就会立即住院，而不是再跑去着急售卖第二套！”
“……”
“还有，我们查过他的账户，上面既没这笔钱，也找不到相关任何的流水。后来，我让李天渺去张东升岳父母的住址盘查。那里的房主叙述交易当天，张东升曾以银行卡找不到为由，主动提意将七十三万全款，暂转至中介的卡上。”
“所以你的意思…这中介是张东升的共犯？有证据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
“可是局长，这中介当天又以现金的形式，取出这笔钱，并交还于张东升。办张卡，一转账的事，您不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吗？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七十三万现金去了哪里？我们的同事仔细搜过他家，根本没有…”
“讲完了？”此时的杨淮安，表情已是十分难看。
“局长，我只是觉得作为一名警察，应当以…为人民伸张正义为己任，不冤枉一个好人，同时，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杨淮安怔怔地凝视着叶军的脸，半晌，才挤出个意味深长的假笑。
“好，我问你，王瑶、王立的抛尸地点是不是出自于张东升的口供？”
“是。”
“朱永平递交的存储卡上的视频，能不能证明是张东升亲手推他岳父母坠崖致死的？”
“能。”
那你在纠结什么？非要我把法医的尸检报告，甩到你脸上吗？叶军，这里是公安局，我们是警察。你说的很对，警察就应该以为人民伸张正义为己任，但你给我记清楚，人民，不是只有一个人！警队，也不是每天，只有这一个案子要查！“
一阵输出过后，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叶军才重新开口。
“杨局，那…一年前六峰山的坠崖案跟徐静的溺水案，什么时候能公开翻案？”
“你还想干什么？”
“我…还想调一下，一年前少年宫那起坠楼案的卷宗…”
此时的杨淮安，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不满：“叶军！你是觉得自己太闲了？还是想让省里跟整个宁州的老百姓都觉得我们无能？”
“局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立是偷渡人员，王瑶又是他亲姐。现在，她家人还没来报警，说明很大可能没有发现。你回头，让人通知死者家属，等尸检报告一出，就能领走火化了。”
“可是…”
“没有可是！看得出，叶军，你最近累得有些神智不清了。”杨淮安话说一半，顿了顿：“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休假，正好让你可以多出时间陪女儿。”
叶军忙上前两步，争取道：“局长，我不需要休息！”
但得到的却是杨淮安冰冷的八个字：“这是命令，由不得你！”
part3:
尸检报告出来一周后，王瑶、王立这两起案件，便被匆匆做了结案处理。至于叶军，他不得不听从杨淮安的命令，暂时回了家。
另一边，自朱永平得知王瑶死亡的消息开始，到他操办完葬礼结束，已经很久都没再去过周春红那里了。
这天吃完晚饭，楼下独居的王奶奶心脏病突发。周春红平时就是个热心肠，当下更坐不住了。
他叮嘱完儿子锁好门，就随着附近几个老街坊，一起匆匆赶去了医院。
正当朱朝阳发呆之际，周春红卧室的电话铃响了。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接起电话，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阳阳，你妈呢？”
是朱永平，朱朝阳愣了一下，随后平淡地回了三个字：“出去了。”
“那…爸爸上去？或者是你下来？”
“这么晚了，有事吗？”
朱永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爸爸想跟你谈谈心，可以吗？”
“哦。”朱朝阳用极敷衍的语气应了一声。
他猜到了朱永平一直都在楼下，不然也不会那么假的在朱朝阳接起电话的瞬间，就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几分钟后，调整好情绪的朱朝阳，如约出现在了楼下。
朱永平一脸严肃地站在不远处，倚靠着车门。看到儿子迎面走来，便肌肉记忆般地朝他用力招手。
尽管如此，但朱朝阳却在距离朱永平两米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朱永平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儿子，眉心一拧，随即上前就是几步，想把儿子拥在怀里说些什么，但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
“…嗯…你跟你妈这段时间还好吗？”
朱朝阳言简意赅地回：“很好。”
朱永平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上次…爸爸不该动手打你，阳阳，你能原谅爸爸吗？”
朱朝阳低下头，默不作声。
朱永平继续压低声音解释道：“还有…爸爸也并不是故意要翻你的东西，爸爸只是怕你学坏。等有一天，你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能理解做父母的心情了。”
话音刚落，朱永平就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塞到了朱朝阳的手里：“这里是八千块，五千给你妈，剩下的三千你自己悄悄存好，想买什么就买，别让你妈看见。”
‘上一次这个所谓的“父亲”给自己钱，是因为朱晶晶死了，这次给钱，又是因为王瑶死了。
再仔细看看朱永平红肿的眼睛，跟略带沙哑的嗓音，明显就是大哭过后，造成的结果。呵～真他妈讽刺！’朱朝阳在心中咒骂了无数句，但面上却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朱永平咳了几声，随后皱着眉，看起来，颇有些为难地问：“阳阳，张东升辅导了你那么久的功课，他有没有伤害过你？”
‘是在关心我？’朱朝阳不可思议审视着朱永平，摇头否定道：“没有。”
“那…阳阳，你平时跟他是不是走的很近？”朱永平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妥。他马上笑着补解道：“爸爸的意思是看看你能不能帮着分析一下，张东升害你王瑶阿姨的真实原因。”
“警察不是根据张东升的口供，给出了答案么？”
“是啊。”朱永平猛然抬头，望向天空：“警察说张东升是怕你王瑶阿姨揪着她弟王立的死因不放，所以才杀人灭口的…但我一个字都不信！”
朱朝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早已令他失望透顶的“父亲”。
朱永平依旧自顾自地陈述着：“王立是偷渡去的金山角，所以他的死，你王瑶阿姨也只是猜测，就连国内警方，当时都以为他是在境外失踪的，又怎么可能怀疑到他张东升的身上呢？除非…”话没说完，便被朱永平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朱朝阳的瞳孔瞬间放大了数倍：“爸，你是怀疑王瑶的死跟我有关吗？”
“不不不！”见朱朝阳的脸色大变，朱永平连忙否定道：“阳阳，你千万别误会，爸爸只是觉得张东升口中的杀人动机，在逻辑上有些说不通…当然了，他也许是因为自己身患绝症，心理扭曲，然后采取的报复社会行为。”
说完，朱永平重重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又自言自语道：“…毕竟，杀人犯的世界，像我们这种正常人，又怎么能理解呢？”
“……”
“好啦！阳阳，你快上楼吧，晚上蚊虫多，别被叮咬到。”
朱朝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朱永平的目光在儿子身上又停留了片刻，才开口告别：“那爸爸走了，等忙完水产厂积压的工作后，再来看你跟你妈。”
接着，朱永平转身上车，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