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千丝万缕
part1:
下午四点钟，朱朝阳就以第二天还要上课为由，主动离开了高启盛家。
至于送别方式，仅「目送」两字，便足以概括朱永平这个父亲。
“你可终于回来了，我花都要等谢啦！”严良蹲在朱朝阳家门口，大吐苦水。
“对不起啊，我…”
“行啦！咱俩什么关系，我跟你开玩笑呢！”
朱朝阳略有些尴尬，转身掏出钥匙开门。
“今天下课又去你爸那里了？”
“没有。”
“是吗？”严良随口补了句：“那你去干嘛了？”
朱朝阳吞吐着：“我是说…没有去上课。”
“朝阳…”严良有些担心：“你不会跟你爸吵架了吧？”
朱朝阳皱眉摇头：“我们是好朋友吗？”
“当然啦！”
“有多好？”
严良挺胸站直，回道：“就像亲兄弟那样！”复又自信满满地问：“怎么样？够不够好？”
“够…”朱朝阳若有所思，闭眼点头。
“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严良说着，就从包里取出陈冠声给的手机。
“你买手机了？”
“我哪儿有那钱，这是老陈给的，方便找我。”接着，他又掏出一张写着数字的字条，往桌上一拍：“这个是我电话号码，给你留下！”
朱朝阳神情转变得有些不自然，略微敷衍了句：“挺好的。”
“朝阳，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老陈说等开学后，会托关系把我送学校去。”
“你要上学了？”
严良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大约是吧～反正眼下看，是躲不掉了。也不知道普普跟张东升那边怎么样了。”
无论是普普还是严良，他们好像都有人主动去关心、靠近。朱朝阳发着呆，心里却乱糟糟的。
“朝阳，你在哪个学校？”
“怎么了？”朱朝阳不解。
“我在想，自己在社会上闲散惯了，突然去学校，一定会不适应，咱俩年纪差不多，要是能跟你同校同班就好啦！”
“可…我再有一年，就要参加中考了。”
“算了。”严良抿了抿嘴，看上去十分可惜：“我没读过初中，之前在福利院也没好好上课，所以肯定没办法跟你一起参加考试。”
“这么想跟我一起？”
“这还用问嘛！咱俩不是好兄弟嘛！”
这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整天想着偷摸渗漏，甚至不惜去威胁杀人犯的野孩子，也许…不过是生活所迫，只为生存下去罢了。
朱朝阳想到这里，转了转眼珠：“倒也不是不行…”
“真的？”
“我骗过你么？”
严良眼前一亮：“这么说，你有办法？”
“两条路可选。”
“哎呀，朝阳你就别卖关子啦！”
“第一条，就是从现在起，你要像普普一样，有专人给你上课，到时候再找那个退休的老警察给你开证明、托关系。”
“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我故意考砸，复读一年等你，但你差的太多，还是需要有人给你补课。”
严良听完，默默低下头：“故意考砸复读…对你来说，牺牲太大了…”
“不！”朱朝阳走向窗边，背对着严良：“是我妈她接受不了。”
“朝阳，我懂。你成绩那么好，就算阿姨能接受，我也不会同意，只是…如果选第一条，张东升未必会答应教我。”
“他不教你，还有别人。”
“话是这么说，可没有钱，谁会愿意？”严良叹了口气：“我总不能，什么都去麻烦老陈吧？他岁数大了，还有孙女要照看…”
朱朝阳转头看向他：“张东升之前给你的钱都花了？”
“那是给普普弟弟治病的，我不能动。”
望着面前愁眉不展的严良，朱朝阳觉得似乎跟普普口中描述的全然不同。当然，也跟他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严良…变得不一样了。
蓦然，他想到父亲朱永平上次塞给自己的三千块，随即宽慰道：“别担心，有我。”
“你？别闹了，你哪儿有钱？”
“我是没有，但我爸有。”
“什么意思？”严良歪着脑袋。
“别说话！”朱朝阳像极了在故作神秘，回道：“明天，我带你去见个人！”
part2：
朱朝阳走后，朱永平一人就开启了大扫除模式。又擦又蹭，里外忙个不停。
“哥，你坐下来休息会儿吧！”帮不上忙的高启盛，只能在一旁重复劝说。
“不累。”朱永平简单回了两个字。
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的高启盛，试探着问：“哥，你要想陪朝阳住几天，就放心的去，这里我自己能应付。”
“连上厕所都不能自理，我怎么放心？再说了，阳阳已经走了，我也没跟着回去，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这话旁人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问题。但在高启盛耳朵里，似乎又蕴藏着些不明所以的意味。他看了眼自己的腿，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是被朱永平撞了。
“想什么呢？”打扫完房间的朱永平走了过来。
高启盛低下头，原本光润带笑的脸，突然敛住了笑意，转为些许的拘束。
“铭宇？”朱永平见他不说话，又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哥叫我什么？”高启盛的眼中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是吃惊、是失望、是不愿相信。
“你不记得出院当天，是谁给我看的身份证了？”
他没说话，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想将一切如实讲给朱永平听。
“小盛？你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高启盛极力掩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朱永平看穿。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弄不懂到底想要什么。
“还疼吗？”朱永平满怀关切问道，两只手也紧跟着攀上了高启盛的小腿，呈按摩状。
顷刻间，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抛进了无边深海，全身血液倒流，就连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中心滑至鼻尖，而后又悄无声息的渗进嘴里。
“哥…”慌乱间，高启盛用力抓住了朱永平那双已游走至膝盖的左手，然后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问：“如果哪天，我不喊哥了，你会跟我疏远吗？”
“会不习惯。”
“那如果，是我不在了…”
“不会的！”朱永平一时情急，直接用手捂住了他还未闭合的嘴，阻止道：“你才二十几岁，别乱说！”
怎么不会呢？高启盛苦笑，他深知自己是“已死之人”不过阴差阳错，机缘巧合，才有幸闯进了朱永平的世界，与哥哥替身再度重逢，相处些时日罢了。
每当朱永平不在身边，他就会独自发呆，猜想着自己是否会在某个清晨，突然就人间蒸发了，就如他毫无准备的来到这个时空那般，什么都带不走，也什么都留不下。
“哥…”隔着朱永平的手，高启盛蠕动着唇：“今晚换你来躺床内侧，好吗？”
眼见空气里，微妙的气氛转变得愈发强烈。朱永平宛若是弹簧挣开了重压，“腾”地站了起来，那力度大到茶几上的杯子也跟着“咣当”一声，摔碎在地。
“别走！”高启盛迅速伸出手，这一刻，他只想要抓紧自己要的，哪怕下一秒就“魂飞魄散”，也再无悔。
可朱永平却下意识的收手，就连眼神也跟着变得空洞无光，失神了一般，怔在原地。
‘呵～原来他懂，也什么都知道。’高启盛望着角落里碎掉的玻璃碴，认命地松开了手。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场本不该出现的“相遇”是奖赏，还是劫难。
part3：
晚饭后，张东升在卧室，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杂志，看得入迷。
“张叔叔。”
“啊？”猛然间，张东升被贸然闯进来的普普，吓得手忙脚乱，书也掉到了地上。
要知道平日里，就算普普住在这里，但未经允许，张东升的卧室也绝不准私自进入。可是这次，居然在意料之外，他竟没有生普普的气。
“这是…”普普反应迅速，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书看了看：“…教扎头发的？”
“嗯。”张东升回答时的表情，带着少许的不自然。
普普认识的字不算太多，但哪有小姑娘不爱美的？她也一样，手捧杂志，撅着小嘴，认真观察起上面的配图。
张东升有心就这样留普普在自己房间多呆片刻，但考虑到时间问题，还是不忍打断道：“这么晚不睡觉，来找叔叔有事吗？”
“嗯…床头有虫子飞，我害怕。”
“别怕！叔叔在呢！”他随即起身，直奔普普卧室。
这房间，自从普普住进来后，张东升就再没踏进半步。
张东升在里面开灯找了二十几分钟，愣是没发现一个虫的影子。
普普手里还握着那本杂志。
他转身，略带歉意，跟门口的普普商量道：“这样吧，今晚你就睡叔叔房间，等明天抓到了虫子，我们再换回来？”
“好吧…”普普答应了，虽看得出，有些小失望。
“普普…”就在普普正要转身回房时，张东升叫住了她。
“还有事吗？张叔叔。”
“…叔叔一定会为了你，尽快学会扎辫子的。”
“嗯！”普普开心的点着头，应了句：“我等着。”
其实在普普的眼里，张东升便是长大了的朱朝阳。
她不确定自己嘴里的“朝阳哥哥”是否哪天就会改变主意，突然盯上自己。她只知道，在那天到来之前…呆在张东升身边，或许是目前唯一一个能保护好自己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