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雪夜古镇
秦江舟未曾想到凌晚喝成这样不去睡觉,她突然转身出了客栈,他来不及收起那一缕幽怨的表情,硬生生被凌晚逮个正着。
凌晚脸色一霎僵硬,他跟踪她?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她出门槛,几步跨到他面前,很不客气地指责他的头劈头盖脸呵斥:“秦江舟,你几个意思?凭什么跟踪我?”
黑漆漆的眸子一冷,他抿着唇愠怒地回示她:“乌镇是你家开的吗?我不能来?”说完,转身就走。
凌晚愣了愣,自觉理亏。不回微信,不接电话,他还追过来了,换以前吵架,她绝对不会冲上去嚷嚷一通,而是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扑进他怀里,踮起脚跟亲吻他下颚,然后言归于好。
可是,她现在有资格扑进他怀里吗?恼羞成怒嚷嚷一通似乎还可以,只不过也落了个欲盖弥彰嫌疑。
眼看着高高的身影往巷子深处走去,那里通向酒吧和景区深处。这么晚了,他也住着?还有,两日不见,他感冒好了吗?胃还疼吗?
可这一切关她什么事?
眼看着那抹黑影消失在巷子深处,她一跺脚,扑哧扑哧喘着气小跑跟上去。
刚才刚喝完酒,一门心思看热闹,想立刻将徐冰二人送做堆,丝毫不觉得冷。这会儿古巷深深,冷风灌来,冰凉的絮絮子扑在脸上,凌晚顿觉寒意。她一路寻过来,走岔几个路口,都没有看见秦江舟。但他走的方向不是出口。这个点,景区已关闭,除了入宿的旅客,已无其他游客踪影。
天空灰蒙蒙的,起先是冰凉的雪粒子,渐渐起了絮,飞出鹅毛。果真下雪了,凌晚又惊又喜,趁着酒兴她噗嗤嗤一口气穿过几座拱桥。
似水年华酒吧附近,抬头看见桥上立着一个背影,正是秦江舟。他也在看雪,背影孤绝清润,格外吸引人。
凌晚心虚地踟蹰不前,眼神贪婪锁住那个背影。
仿佛心有灵犀,秦江舟回头看过来,一袭白色风衣的凌晚静静地看着她。桥边有路灯,看得清他的五官轮廓,嘴依旧紧紧抿着,眼神很冷,面色比雪冰。他还在生气。
他也不语,只死死盯着她。
凌晚收回目光,两手插口袋,耷拉着脑袋,在他的熊熊怒火下,一步一步走上桥去。
“秦江舟,对不起,刚才不该那样凶你。”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她停下来,仰头向他道歉。
他也不语,但表情明显缓和起来。凌晚莫名地松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被他吃得死死,他一生气,她就莫名地紧张。
“那个,秦江舟,你吃了吗?”
她清清嗓子,认真问道。她一路想着这个问题,他能找到这里来,肯定颇费周章。医院没人知道他们仨来了乌镇。他和戴敏也不熟。
秦江舟不理她,转身面向另一侧,迎着飘雪站立,望着灯火明灭辉映的流水人家。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肯定是饿着肚子。往前走两步,伸出手扯着他的风衣袖口。“下去酒吧吃点东西,好不好?”
“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他言不由衷,坚持不回头看她。他很不舒服那个徐冰看她的眼神,直直白白的,毫无遮拦。她却和他怡然对饮。若不是有个戴医生作陪,只怕他这一晚胃疼不休。
还是之前秦少的倔脾气,都已经是n个亿资产的大董事长了,怎么生气起来,还是这般少年气?
“秦江舟。”她提高音量。跟我计较,谁怕谁呀?她愤愤然,手指立刻松开他的袖口。“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现在立刻跟我去酒吧吃点东西。二,说完这句话我不管你了,你爱咋咋地,从此以后咱们朋友也没得做了,老死不相往来。”
他转身看她,眼神还是飘幽幽的,语气没了之前的戾气。“那你同意以后我们仍然是朋友?”
凌晚愣了愣,刚刚口不择言,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几日他这样问了,她倔强地嗯了声,算是同意。
“那以后我约你吃饭你不可以不应。”他端出今天的问题来。
“我是医生,平时很忙。不可能你叫吃饭我就有时间去。”凌晚实事求是答复他。
“总要及时回复一下。”
“这个可以。”
“你不忙你就要答应我的请求。”
偶尔陪他吃一顿饭,也算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吧?她点头答应。
“走吧。”他忽然说道。
“啊?”凌晚未反应过来。
“不是说去酒吧吃东西吗?”他前面先下桥去。
凌晚赶紧跟上去。
菜单在凌晚手中捏了大半天,几乎从头到尾说了个遍,秦少左右摇头。她泄气了,将菜单往桌上一扔。“那你自己看,自己点。”
秦江舟默不吭声。
此刻,窗外雪大起来,这个时候,游客意兴阑珊几近散去,少数几个埋头喝酒,或赏雪。他们坐在窗边桌子上,刚好看见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在水面和静泊的乌篷船上。
秦江舟打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无论在哪里,家里都有至少两个保姆。读大学住寝室,每周都有人给他定时送来换洗衣服和打理日常用品。后来他怕招人闲话,自觉住到校外去。每次两个人单独出去吃饭,都是凌晚点啥他吃啥。
窗外一对情侣正立在水边相拥看雪,时而热烈轻吻。画面严重干扰凌医生的心情。谈个恋爱了不起啊?老娘当初谈恋爱时你们才穿开裆裤,吻技也比你们炉火纯青。这么多地方干嘛偏偏要在这人多的地方显摆?若不是顾及秦江舟在侧,她想找根棍子走出去棒打鸳鸯。煞风景。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她收回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放低语气,有讨好他的嫌疑。
“粥。”他薄唇轻轻吐出这个字。
“粥?”凌晚起先眼神眯缝了一下,面色迷惑,随即惊呼:“你胃还疼着?”
秦江舟白了她一眼。意思是:不然呢?
凌晚跳起来走到前台问服务生。酒吧哪里有粥?她沮丧地走回来,脑袋瓜滴溜溜转动。“走。”她一把拖着他往外走。
“去哪里?”他张口问道。
“你住哪里?”她笑着回头看他,笑容莫名熟悉,一下子冲散这几日梗在二人之间的疏离。风吹起她的素净长发,遮了大半个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她明显瘦了,也长高了。走之前一米六五,如今已经一米六八。脸更白了,长期窝在实验室和手术室病房里的人,缺乏户外活动。
秦江舟报了自己入住的客栈。就在他们客栈旁边这一户。凌晚拉他走出酒吧后,想松开他。秦江舟反扣,牵着她一路往回走。
客栈门虚掩,推开就是饭厅。凌晚挣脱他的手去找民宿的管理员,一会儿一个人跟着她出来,凌晚笑着对他说:“你先去房间歇着,我煮粥给你吃,顺带炒两个青菜。”
秦江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晚了。她说服客栈主人把厨房借给她?好久没有吃到她做的菜,他饥肠辘辘的胃感应着某种熟悉的召唤。他点点头,先上楼去。
凌晚给了店主一大笔钱,借了厨房干起活来。这么多年独自生活,厨艺几乎练到可以开一家私厨。如今的凌晚,厨艺已然中西融汇贯通,刀工火候等无一不娴熟得很。为了让秦江舟尽快吃到粥,她用电压锅快煮方式炖粥,冰箱里拔出几个鸡蛋和鲜肉,找出香菇芹菜淮山等,鱼池里捞了一条一斤多的鲈鱼和一些虾。粥熟了,菜也好了。她找来托盘,装了两碗粥,一盘香菇芹菜清炒虾仁,一碗肉末葱花清蒸蛋,一盘清蒸鲈鱼,一个酱汁淮山,一个大白菜。
秦江舟靠在沙发上打盹,鼻子里闻到香气,凌晚笑嘻嘻端着托盘走进来。
胃液一下子鲜明热烈起来。秦江舟走到小圆桌边坐下来,凌晚晚上光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她陪着他一起吃。看着秦江舟淡定地吃完一碗粥,她立刻笑眯眯问道:“好吃么?”
废话。不好吃一下子就吃完了。秦江舟瞥了她一眼,凌晚心领神会,拿起他的碗咚咚下楼去又装了一碗粥上来。
下楼装粥的几分钟,她发现桌子上的菜少了一大半。看来秦少食欲不错。
各自吃饱喝足,凌晚收拾碗筷下楼去洗。当她把厨房彻底清理干净,她立在楼下踌躇。不知道他睡去了么。还是上楼看一下吧。抬脚上去,房门敞开,某少开了窗,迎风而立。
凌晚急急走过去推开他,要去关窗。嘴里碎碎叨叨:“你一个感冒初愈的病人,吹什么风,当心又要发烧。”
秦江舟一把搂着她,控制她关窗的手臂。“晚晚,雪很大,要不要出去走走?”
“发什么神经?快十二点了。”她睁大眼睛仰头看他,刚好对上他黑漆漆的瞳眸。再看窗外,临水对岸的屋瓦已经浮白,玉树琼枝影影绰绰,天地苍白,仿若世外。
不由起心动念。她拉着他的手。“走吧。”
他指指她身上的衣服:“去换件衣服,穿得太单薄了。”
“不换。我又不怕冷。你去不去?不去我就睡觉去。”
秦江舟立刻拉着她快速下楼去。
偌大一个西栅静悄悄的,惟有簌簌落雪声。他们也不说话,随意逛着。此刻,凌晚心里心满意足。秦江舟这个人,确实不错。当年她席卷他的私款出国去,这一次重逢后,他一个字也不提起。反倒是她心虚加愧疚。
他应该是真的还爱着自己,要不然也不会风雪天追赶过来。他们穿过深巷,走上一座石拱桥,风势猛烈,凌晚没由来打了个冷颤。秦江舟感觉到了,立刻去脱身上的风衣给她。凌晚立刻制止他的盲目行为:“开什么玩笑?你里面才一件衬衣。”
他们两个都属于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素来穿得少。她死死攥着秦江舟的袖子,不让他脱风衣。
秦江舟手臂一拦,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一只手扬起半边风衣,将她藏于怀里。暖和多了。凌晚再一次心满意足。
待走下桥,二人立在回廊下赏雪。
“晚晚。”他轻轻叫她。
凌晚抬头看他。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他柔声说道,语气尽可能温柔缠绵。
又来了。本想借着做朋友这个名义自欺欺人和他有着纠缠,但他似乎不肯放过她。“刚刚说好了做普通朋友,秦江舟,吃了我的粥,饮水思源,不可得寸进尺噢。”她故作镇静。
“普通朋友不能亲你。”他有些无奈。
凌晚脑子轰然一声,头还未抬起来,一个灼热的吻铺天盖地下来,如同这雪,绵绵密密纷纷扬扬,却又无声落满雪夜古镇的每一片黑瓦和青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