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千钧
家里边添了下人本该是件好事，宋清綏反而觉得不太方便。
狄翰池昨夜就把普通差使的衣饰都送来了，宋清綏支开了暮寒才找机会换了从后门溜出府。
狄翰池已经在巷口等着，到刑部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开。
“这些官兵下半夜才过来轮值，现在正是最困的时候，”狄翰池说，“宋姑娘你待会儿千万别说话，只管低头跟在我后面。”
私进刑部案库这事儿说大不大，从前压根就没人管，可要说小，若是被逮着那也是得挨板子的罪。
狄翰池比昨天严肃许多，嘴上还是安慰宋清綏说：“不过宋姑娘你也不必害怕，案库也不是什么重地，现在都还没到点卯的时候，更不会有人来的，只要过了守卫那关就行。”
晨光熹微，两个看守坐在长条凳上偏偏倒倒的打瞌睡，听见脚步声，抬袖抹了把眼睛，就要站起来。
“哟，黄哥，今儿你当值啊。”狄翰池连忙把他按回椅上，扬着张人畜无害的大笑脸，“哥你就歇着吧，我知道，签册子留名嘛。”
谁都知道狄翰池的爹是侍郎狄康安，他平时也没因着这层关系在刑部里作威作福，反而惯会插科打诨，和谁都是说说笑笑的关系，黄全本来就困，见到是狄翰池就真没站起来。
“不是前阵子刚来过，”黄全打了个呵欠，“又来整理归库啦。”
狄翰池伏在小案几上签字，搁下笔笑：“早点办了事歇着，这不是快过年了吗。”
黄全随便问问就继续眯着了，连问也没问默不作声跟在后头的宋清綏。
“宋姑娘，案卷从左到右按天地玄黄排列摆放，”狄翰池关上门，点燃门边壁烛，“还请尽快，咱们最好点卯前就走。”
他并没细问宋清綏究竟要找哪份案卷，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自觉。
宋清綏直奔黄字区，卷库里的存案虽多却分门别类放的很好，要找起来应该不难。
狄翰池站在门口望风，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院外冷寂，几道脚步踏响白霜。
缪松身后跟着狄康安，狄康安身后又跟着几个跨刀的官兵，狄翰池在门缝里看见那几道身影，背后汗都出来了。
“缪，缪大人，”黄全蹭的站起来，瞌睡都醒了，“您怎么来了。”
平时来案库拿取整理案卷的都是下面的人，缪松这样的身份鲜少踏足这里，黄全在案库当差这么久就没见过缪松几回。
“把库门给本官打开，”缪松负着双手站在阶下，朝紧闭的案库扬扬下巴。
要命，他怎么来了。
狄翰池咬咬牙，扭头朝宋清綏比了个嘘的动作，换上笑脸开门出去。
“哎哟，这不是缪大人吗，”狄翰池笑呵呵的抬拳行礼，顺手关了仓门。
狄康安见着狄翰池从里面出来，面色一变，说：“臭小子，大清早，你在这里边干什么。”
“啊，”狄翰池指指自己，笑嘻嘻的说：“我来整理存案啊，爹你平时不是教导我要勤谨吗。”
点卯时间都还没到，狄康安是被缪松派人从床榻上喊起来的，缪松什么都没告诉他，只说让他跟着来案库，狄康安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敢问，想是狄翰池犯了错，现在正是战战兢兢的时候。
“少给我扯！”狄康安拂袖，看了眼缪松的脸色，压住口气说：“还不给我过来。”
狄翰池心里头叫苦连连，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八百年不来一次的人，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狄翰池没动，说：“不知道尚书大人来案库干什么，可是要拿取案卷，正好小的在，您吩咐一声，小的立刻给您取来。”
“狄大人，这就是你儿子？”缪松冷笑一声，阴恻恻说：“你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幸好他在宋家插了人，否则岂不做了下一个方世杰。
“本官今日来查案卷，”缪松扬袖，“还不给本官让开。”
狄翰池浑身冒汗，寒风一吹凉透了背心。
“缪大人，您要查什么卷说就是了嘛，”狄翰池哂笑，硬挡在缪松面前。
缪松眯眯眼，说：“挡着做什么，怎么，莫非里头还有什么本官看不得的东西？”
他已经确信狄翰池带了宋家的外人进来，这次被他抓到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大做文章，还愁解决不了宋家吗。
“给我让开！”缪松一把挡开狄翰池，踹开门就往里边进。
狄翰池面色发白，额头的汗滴到下来，落在薄雪里融了。
案库里只亮着微弱的壁灯，狄翰池负起右手扫视库房，高矮架子错落重叠，中间的那扇屏风一角有道小小的黑影，似有晃动。
缪松无声暗笑，自信满满的走过去。
“哼，鬼祟之辈，”缪松忽喝，推开屏风，瞧见立于面前那人，嘴角一抽：“江，江大人。”
“缪大人，大清早精神气很足嘛，”江砚衾左手执卷，右手晃着手钏，“鬼祟之辈在哪儿呢？”
缪松面色几变，说：“江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昨日本官抓了个逃犯，身上还背着几桩案子，大理寺要调他卷宗来看，”江砚衾翻了一页，“急案，来不及给大人下调函。”
“是吗，”缪松说：“大理寺要调案卷叫底下人来就行了，大人怎么亲自来。”
江砚衾没看他，说：“缪大人不也是亲自来案库了吗，咱们彼此彼此。”
“不对吧！”缪松指向狄翰池，“那大人怎么和他一起在这里边。”
缪松边说边朝别处看，这里头一定还有宋家的人藏着。
“昨日抓人，他就在旁边，”江砚衾合上案卷，这才偏头看向缪松，“缪大人，你这是在审讯本官吗？”
晨光已起，光映着碎花窗的阴影在江砚衾脸侧投下破碎暗影，江砚衾盯着缪松，平落的语气里好像有警告的意味。
“哪里的话，”缪松转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
缪松深吸口气说：“狄翰池，你方才怎么不说江大人在里面？”
狄翰池也是个机灵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顺着坡下了。
“我这不是组织语言呢吗，”狄翰池敲敲脑袋，说：“缪大人你动作快，我还没来得及嘛。”
缪松找不到话说，站在原地环视，屏风后面整个案库一览无余，除了江砚衾，哪里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