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仙人

    江砚衾不想坐马车，里面闷得慌，他后悔刚才愤然离开，耐心，他需要耐心。

    姜辞璋可以在朝廷上装聋作哑的当三年昏君，可江砚衾一听到宋清綏夸林繁洲往日引以为傲的理智就全没了。

    先机，他失了该死的先机。

    如果早些发现宋清綏就是孟泠杳，他就不会让她淋雨，不会让她涉险，不会让她恐惧。

    江砚衾不喜欢回顾过往，可他偏偏总被过往所困。

    “赤霄，”江砚衾喊：“派人盯着林繁洲，一举一动，随时呈报。”

    赤霄应了，半晌后问：“那孟国公那边呢，还继续盯着吗。”

    “盯，”江砚衾把窗帘拉开透气，目光冷的像冰，“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不管孟淮做没做过，都给我盯下去。”

    江砚衾重获新生找回刃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盯着孟淮。

    孟泠杳是因为孟淮和姜温瑜二人才会走进死局，不管是谁最后放了那把火，他们两个江砚衾都得杀，不外乎谁先谁后而已。

    只是有个问题江砚衾一直想不明白。

    他早就知道孟淮和姜温瑜不打算让孟泠杳活着，他们盘算好了等叛乱以后就把‘昏君’和‘妖妃’一道枭首示众，以彰显自己惩奸除恶、匡扶正道的决心。

    所以姜辞璋才会那么放心的让人把孟泠杳带进偏殿，想等禁军平息了叛乱，就大功告成。

    可孟泠杳在那时候被人烧死了，在禁军出现之前，为什么呢，不管是孟淮还是姜温瑜似乎都没有理由这样做，三年前的那场局里到底算漏了什么，江砚衾想不明白。

    马车外人声鼎沸，卖红纸灯笼春帖的铺子这段时间格外热闹，临近元正，正是采办年货的时候。

    江砚衾叫停了马车，吩咐赤霄下去采买。

    赤霄有些惊讶，过往三年江府从不过节，元正连半张窗纸都没贴过，今年有什么特别，怎么就忽然要过节了呢。

    宋清綏坐在悦来楼里等人，她没想到林繁洲这么轻易就答应把她引荐给狄翰池。

    小厮掀开帘子，率先迈进来的是张陌生脸孔。

    “宋姑娘，”狄翰池迈着大步进来，眉开眼笑的向宋清綏见礼，搭口就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狄翰池与林繁洲同龄，长得明眸皓齿，仪态翩翩，比林繁洲少几分温雅，却很是热情。

    “怪不得伯昀把你夸到那份上，”狄翰池一见着宋清綏就滔滔不绝：“都快把你说成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仙人了。”

    “宋姑娘别听他胡说，”林繁洲把伞竖立在门口，腼腆的说：“他最爱杜撰。”

    “哪里是我杜撰，分明就是的嘛，”狄翰池不乐意了，说：“他夸你聪慧又有胆识，心思细腻又沉着镇定，还说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

    “宋姑娘，”林繁洲捂了狄翰池的嘴，微红着脸朝宋清綏笑说：“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狄翰池从林繁洲手上挣出来，识趣的不再说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路上我都听伯昀说过了，宋姑娘你想看刑部往年的案卷记档是吧，”狄翰池晃悠着杯子，说：“你但凡是早半个月说都好办了。”

    刑部案卷记档其实管的不严，毕竟那都是些审过判过以后的留存记档，本来算不上什么机密，他以前随时进出，想要带几份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都是以前。

    狄翰池说：“自从堤坝案那事后各部尚书都如履薄冰，纷纷加强了看守管制，现在给各处大小库房都添派了专人看管，想带出来是不能了。”

    宋清綏有些失落。

    “不过也不是没了办法，”狄翰池嘿嘿一笑，凑近些说：“刑部案卷冗杂，每隔半月各大存库便要有人整理归置，这事现今正由我管着，你若真要看，我是可以把你直接带进去，就是得委屈姑娘换一身差服。”

    宋清綏起身亲手替狄翰池添了茶水，说：“这有什么委屈，狄公子愿意帮我这个大忙我就感天谢地了。”

    “好说，好说，”狄翰池端着那茶，鬼兮兮的拿肩头碰了碰林繁洲，“这都是小事情，主要是姑娘你心愿得偿才最要紧，伯昀，你说是吧。”

    “若非宋姑娘，工部尚书哪里能轮到我，宋姑娘于我有大恩，”林繁洲勾唇浅笑，举杯敬了宋清綏，说：“我愿倾身以报。”

    敲定了明日时间地点，三人又聊了会儿天，狄翰池对林繁洲和宋清綏去涿州查案的事颇感兴趣，问东问西好半天三人才说走。

    外头又下起雪。

    狄翰池推开窗看见雪花纷飞，满脸惊奇，朝林繁洲扬扬下巴，说：“伯昀，你行啊。”

    狄翰池早些时候瞧见林繁洲手上拿着把伞还笑话呢，说这青天白日，无风亦无雨，白带把伞庸人自扰。

    “晨起还瞧见有点太阳呢，没想到这时候能下雪，”狄翰池笑嘻嘻的拍拍林繁洲肩膀把立在门口的伞拿起来，说：“不过你只拿了一把，咱们也不够分啊。”

    “宋姑娘也没带伞吧，”林繁洲从狄翰池手里抽出伞递到宋清綏手上，“还是姑娘用吧。”

    油纸伞上绘着红梅，似乎还沾染着林繁洲书房里那股墨香。

    “林大人，不必了。”宋清綏把林繁洲的手推回去。

    一把伞也是恩情，宋清綏对林繁洲有诸多亏欠。

    三人在门口拜别，忽听碎铃声声，马车自对街横行过来，手儿掀开窗帘，里头人惊喜的唤：“清綏。”

    自那日孟母“送走”宋清綏后孟旖夏就郁郁寡欢，她一时想到宋清綏，一时又想到已故的姐姐，羞愧又难过，这几天孟旖夏都有去弘文馆等，可再也没见着宋清綏，想到那天母亲羞辱的那些话和宋清綏的脸色孟旖夏就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没想到今天在街上遇见，孟旖夏兴奋又激动。

    声音就在背后，狄翰池先是被由远及近的清脆铃响勾起了注意，转头回望，就看见小窗里那张灵秀明净的脸。

    叮铃，叮铃，微风忽至，银铃声脆，狄翰池见那眉眼弯弯，如见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