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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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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砚衾出发前叫人把整个车都用火盆烘过,加铺了层厚绒氍毹,还在脚边放着两个烧旺的足炉,这时候车里比许多寻常人家的寝屋还暖。

    “哭什么呢?”江砚衾不是畏寒的人,身上出了薄汗,他脱了披风甩到宋清綏身边,盯着宋清綏眼角晕开的那抹红,说:“问你话。”

    “没哭,”宋清綏把衣服拨开,任由那件绿翠碎锦披风滑落到地上,扭头断了江砚衾的视线,说:“江大人有话就说,没话说我就下去了。”

    宋清綏伸手就要掀帘,被江砚衾抓住手臂拉回来。

    马车懂事的动起来,缓行在宽阔的官道上。

    “宋清綏,你厉害啊,”江砚衾拉松些领口,车里的热气让他有些火大:“在外头被别人欺负就不吭声,在我面前怎么这么硬气。”

    “没有。”宋清綏瓮声瓮气地说:“不敢冒犯江大人。”

    宋清綏低着头,眼里水汽氤氲,委屈的泪已经要夺眶而出。

    从前做错事,今生要用余下的时间来偿还,宋清綏认了,可为什么偏偏要是此刻,她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平复好心情来应付江砚衾。

    眼珠子里像盛着汪易碎的泉,江砚衾觉得它即将在自己的注视下被烤干了。

    “谁说我就不喜欢呢,”江砚衾心里再旺的火也给宋清綏这委屈模样浇熄了,弯腰捡了披风给宋清綏披上,逗着说:“大人我兴许就好这口呢?”

    这话说的像那些‘与众不同’的老内宦,那些人平日在宫里低眉顺眼的当差久了,在外头也专爱受辱,被折磨的越狠就越爽快。

    宋清綏虚虚的掩着嘴,指缝里透出弯似月牙的唇,说:“没看出来大人还有这癖好。”

    这都是该的,就该他江砚衾哄着。

    江砚衾挠挠耳朵,幽幽道:“嗯,我也才发觉。”

    帘外驾车的赤霄闻听这话握缰绳的手抖了抖,把本来就低的草帽压得更低了。

    天色已晚,雪若鹅毛,宋府并不在这个方向,江砚衾是巧合遇见,还是专门来找。

    “江大人找我?”宋清綏有些紧张,“专门找我么?”

    “先答我的话,”江砚衾把足炉踹到宋清綏脚旁,侧首托腮盯着她,“你去国公府,怎么哭着出来。”

    足炉生热,车中无光,江砚衾手腕上那串碧玺手串在他唇边泛着点莹莹的亮,把那条刀削似的下颌线勾的更加硬气。

    “没有,”宋清綏呼吸略滞,扯唇笑笑,摇头说:“没哭。”

    “我还以为你也欠着孟国公的账,被他讨要哭了,”江砚衾好像不在意了,伸直腿交叠压在足炉上,没正形说:“瞧瞧,也就是我有气量,不找你讨债。”

    江砚衾太高,坐在马车里头好像都要碰到顶,他斜靠着坐,身体微微朝宋清綏处偏。

    说不清楚是不是故意的,宋清綏默默往旁边挪了点,主动说:“那枚香囊就快做好了,到时候我亲自送到大人府上来吧。”

    “不着急,”江砚衾吹化了从窗外飘进来的雪花,狭促道:“就怕有些人好哭,到时候推说眼睛坏了做不了。”

    宋清綏面颊发烫,不回这话。

    逗够了,江砚衾又怕真给气着,正色起来。

    “今天找你是有事问,”江砚衾收腿坐起身,马车里顿时黑了不少,“你和林繁洲一道在涿州锣鼓巷查的那个妇人可还记得。”

    宋清綏颔首,总觉得江砚衾说到和林繁洲一道这几个字上口气就有些怪。

    “人已不见了。”江砚衾睨视着窗缝外透进来的亮光,目光略沉:“连人带家,全都没了,本官派人细查过,那地方以前就是个窑子。”

    宋清綏大为惊讶。

    “宋清綏,”江砚衾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低笑,“咱们都被骗了。”

    车外头传来阵更声,更夫嘶哑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鬼气森森,宋清綏不由拢紧了衣领。

    难怪她始终觉得一切都太顺了。

    赵文赋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既然已经杀了那汉子灭口又怎么会不仔细检查,遗漏那么大的证据,就刚好那么巧的叫她和林繁洲去找到了。

    当时碍于情况紧急,宋清綏现在仔细想想就觉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后怕随之而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证明自己和林繁洲的行动都掌握在那个人手中,赵文赋的落马并不是意外,而是早就被书写好结果的必然,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赵文赋没用,他没履行好自己的本职,让林繁洲在他的管辖下掺和进了堤坝案里,他就和方世杰一样,在那由上及下的利益链条里成了被人突破的薄弱点,他们的无能已经威胁到了同船人的安危,所以他们成了弃子。

    弃就弃的果断干净,不留余地,还真是一如既往呢,孟国公。

    马车在行进中被风卷起窗帘,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到宋清綏头顶,劲风席卷,让宋清綏寒彻肺腑。

    宋清綏太清楚了,自打在大理寺公堂见到方世杰的那刻她就知道方世杰背后的人一定是孟淮。

    宋宽得以洗清冤屈并非苍天有眼,而是孟淮在更大局势下的考量,宋家只是暂时被放在了边缘的位置,等到孟淮再次腾出手来,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推下深渊,就像杀了方世杰那样。

    宋清綏苍白的脸在寂静里出股坚毅的沉色,她不会让孟淮轻易地得逞,至少这辈子不会了。

    宋清綏的脸色让江砚衾要碎了。

    江砚衾把披风的帽子扣在宋清綏头上,说:“方世杰死前我告诉他只要供出些有用的东西我可以饶他不死。”

    “真的?”宋清綏在帽子里抬起头,宽大的帽檐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假的,”江砚衾盯着那张开合的红唇,再次拉了拉领口,“我打算过河拆桥来着,结果没来得及动手他先死了。”

    “不过他倒是吐出了些别的,”江砚衾捏着小纸团,充满诱惑的问宋清綏:“想不想看他写了什么。”

    想…自然是想的,不过宋清綏不敢轻易回江砚衾的话,思考片刻,试探着问:“江大人,这次还是用一个香囊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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