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查案
天还没亮,夜色霜寒,宋清綏哈口气搓着冻僵的手,黑巷里飘摇着几盏昏黄的灯笼,她看到宋清杰在微光里望着远处驶来的马车,他面如土色。
“清杰,别怕,”宋清綏拍拍他的后背,说:“林大人会暗中把我们带到涿州,这次通县筑堤的材料都是从涿州驿道去的,那里一定有他们偷换材料的痕迹。”
“嗯,我知道。”宋清杰紧张的点点头,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几月前都还是还在街上呼朋唤友四处耍的浑小子,可现在宋清綏要他跟着一起去涿州查案,他没办过这样的事,怕自己承担不起那个责任,更怕办砸了事情救不了父亲。
请辞的话从昨夜酝酿到现在,宋清杰又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太窝囊,连姐姐一个女子也不如,挣扎纠结之间那马车已驶到面前。
“清杰,走了。”宋清綏拍拍他的后背,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宋清杰随之迈上去。
“林,林大人好。”车上坐着林繁洲,宋清杰在他身边坐下,有些拘谨,宋清綏比他得体多了,她与林繁洲互相点头致意。
“大理寺查案的批红昨夜就下来了,上头派我去涿州调取运往通县的石方泥沙记档单据。”这在林繁洲意料之中,他早知道工部会让他去做这事,之前称病不去工部正是为着这个。
这里边都是腌臜污秽,林繁洲原不想去蹚这滩浑水,上面那些人早就做好了筏子,叫他去是为了叫他在调查的文书上留下名字,如果以后此事东窗事发,他不过就是下一个宋宽。
“他们这样着急,看来是想尽快走完案程敲定我父亲的罪。”宋清綏看向林繁洲,说:“我们时间不多。”
“我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林繁洲咳嗽两声,严肃说:“宋姑娘,我帮不了你多少。”
疾驰的马车声声不停,车夫恨不得把马儿赶的飞起来,朝阳将升,稀薄的晨光透不出云层,尚未苏醒的京都城还安稳的沉睡在薄雾里,只有孤箭般的马车蓄势待发,冲向晦暗的前路。
鞭声震响,江砚衾打马从大理寺门口过,他拿目光唤来门口的官差,说:“去告诉方大人,本官今儿不来当差。”
“啊?哦哦。”那官差先是惊讶,而后点头似小鸡啄米,扭身就要去通报,人还没跨进门槛就听着身后渐远的声音。
“明儿也不来,后天也不来。”
江砚衾已经夹着马跑远,小官差面露难色,哎哟一声,心想今天就不是个当差的日子。
方世杰端坐在堂上,两侧伏案的人把账册记档翻得哗哗响,倒茶水研墨的小官差们来往不停,让有条不紊的公堂透着些压抑的忙乱,方世杰重重放茶杯的声音在这里头尤为突出。
“正是用人的时候,他不来,哪儿去了。”
下头传话的小官差抹了把额头,说:“这…江大人他没说。”
“没说?”方世杰瞪着眼,又问:“那几时回来!”
“这个…这个,”小官差后背都快被汗浸湿了,弱弱说:“也,也没说,只说了,明天后天都不来了。”看样子大后天也不会来,后面这句他没敢说。
“反了天了!”方世杰重重拍案,底下查帐的人们都侧过头看他,方世杰恼怒的扯松衣领,把心里的火气压了又压。
哪儿找的见江砚衾这样肆意妄为的人。
别的主官坐在堂上,副官不是端茶递水就是捏肩揉腿,到了他这儿,江砚衾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打大理寺门口过都不亲自进来禀事。
方世杰气不打一处来,看那些盘账的先生们都盯着他,恨声说:“停下干什么,查,都给我仔细地查!”
涿州背靠京都,京都漕运和河西马道都在此处交汇,致使涿州成了京西最大的流通货港,各地州县通传消息、交易货事首要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马车停在涿州刺史府,林繁洲已经去拜会涿州刺史了,小厮哼着曲儿把马车引到拴马桩边拴好就走了,马儿垂头吃草,帘子掀起道小缝,确认了四下无人。
“石方沙泥都是走河西马道运往褚州,东西被以次充好,负责监押的官差和仓库监理的官差里不可能没人知道,”宋清綏给宋清杰扣上草帽,说:“查出来就是掉脑袋的事,谁还帮着欺上瞒下,那必定是收了好处,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当差的人平常出手阔绰,或爱赌钱吃酒,或爱勾栏女票女支的,有的都记下名字。”他们就是缺口。
“切记,”宋清綏把宋清杰从马车里推出去,说:“万不可暴露身份。”
敌在暗他们在明,通县的亏不能再吃了,这次想要打胜仗,身份就得换过来,
明暗善恶,都得换过来,宋清綏戴上了帷帽。
宋清杰被人浪挤着,他在涿州阡陌纵横的大道上迷失了方向,这里的路比京都更宽,四通八达,到处都是推着车疾行的人,他们不全都说官话,五花八门的地方口音夹杂在音调不同的号子里。
“看着点路,小子。”
扛着麻袋的汉子撞过宋清杰的肩膀,看那小少年涨红着脸啜嗫,没好气的瞪了眼继续赶路。
宋清杰揉着肩膀,迎来过往的把他头都闹晕了。
赌钱吃酒、勾栏女支院,宋清杰脑子里全都是宋清綏吩咐的话。
不能急,这个时候不能慌乱,要像姐姐一样沉着冷静,宋清杰想,如果现在是宋清綏站在这里,她会怎么办。
不知不觉,宋清杰已经把宋清綏视作了榜样。
他站在人流里想了会儿,找街边开食铺的商家问出了城里最繁华的玩乐地,一溜烟就跑了。
宋清綏坐在茶馆里,面前摆着壶散茶,茶叶便宜,已经几泡了,杯中水早就没了茶色。
她听着馆里嘈杂摆谈的声音,盯着门外。
外头红墙青瓦,朱红大门两侧立着威武凶戾的石狮,叫每个走跟前过的人都忍不住快步噤声,悄无声息彰显着州衙的威慑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