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窝囊
文王是个从来都不显山露水的人。
从前先帝在的时候姜温瑜看起来与哥哥姜辞璋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子，姜辞璋像是天生的储君，论文论武，本事都远在弟弟前头，于是文王从小就显露出淡泊的心性，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个到处游山玩水的闲王。
他把自己的嫉恨和渴望都藏在那些四处游乐的日子里，他在天下河山间一步步丈量着自己与皇位之间的距离，现如今，他终于得到了，他第一次战胜了姜辞璋，成为了九五至尊。
可是姜辞璋给他留下的是个积弱的朝廷，这是他需要亲自打扫的战场。
近来事情繁杂，皇上忙中找闲，在江砚衾回京的第一时间召见了他，这是姜温瑜亲手提拔上来的重臣，江砚衾在他心里是可以委以重任的‘心腹’。
暮色将近，天光昏黄，厚重的乌云悬停在天上，像只瓷瓶把京都城扣的密不见光。
江砚衾独行在甬道里，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碧青色的袍角依旧沾着昨天雨中行走的泥，甬道狭长的深暗被他拖行在背后，两边高耸的宫墙没夹住他，是他推开的它们。
“大人，宋姑娘去了林大人府上。”马车轮子滚起来，驾车的车夫是江砚衾身边近侍，听车里没出声，近侍才恍然惊觉，忙补上句：“林繁洲。”
车里，江砚衾闭眸靠着，熟悉的宫殿让他手足无措，那里面处处都藏着孟泠杳的影子。
江砚衾揉着眉心，回魂似的坐起来，说：“何时去的？”
“丑时二刻，”近侍听出那声音里的薄怒，不敢让江砚衾多问，立刻接上，说：“至今未回。”
马儿被抽的嘶鸣，轿子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猛地调转，奔着那夕阳落下的方向去了。
宋清綏和林繁洲谈了许多。
宋清綏早知道林繁洲有如此的智谋，林繁洲却没想到宋清綏能有这样的胆略，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与她共谈起朝中六部的沆瀣一气，竟然让林繁洲有了些从前和知己好友高谈阔论的奇妙感觉。
不过就是个娇弱的女子啊，林繁洲在看到宋清綏略显苍白的小脸时再次想。
暮色深沉，林繁洲把宋清綏送到门口。
“今天贸然叨扰，误了林大人的事吧。”宋清綏扫了眼林繁洲穿戴整齐的官服，颇有些歉意。
“看来我今日也只好是仍在病中了。”林繁洲一笑了之，看见宋清綏被风吹红面颊，他们二人都从暖和的书房出来，现在这风吹着只怕会更冷，林繁洲有些不忍，说：“宋姑娘，夜里风寒，你……”
“宋清綏，”马蹄声声疾，昏黄中自不远处跑来匹黝黑的马，有人纵马疾行，劲风吹起他垂额的发，江砚衾在宋清綏身边勒马，马儿昂首嘶鸣，从鼻孔里呼出热气，江砚衾自马上高高审视着宋清綏，不悦的说：“我的大氅呢？”
“江大人。”林繁洲看清了他，拱手见礼。
江砚衾没搭理，他只看着宋清綏，问：“我的大氅呢？”
马儿原本是拉车的，可江砚衾等不及，他怕宋清綏回去了，又怕宋清綏还没回去，他不能去宋府找她，也不能阻止宋清綏来林家找林繁洲，两边都让人心烦，江砚衾在这破局里找不到出路，纵马来时的路上想索性就告诉宋清綏他是谁，可他要查的事情还没眉目，他的杳杳还不知道事情真相，江砚衾没有证据证明那把火不是姜辞璋放的。
江砚衾在窝囊的委屈里烦闷的喘着粗气，一半因为纵马，一半因为生气。
“…大氅在家呢。”宋清綏不明白，那件大氅真有那么金贵吗，值得江砚衾追到这里来找她要，“大人您要我这就回去拿给你。”或许真的很贵重吧，沈清綏想。
“谁要了。”江砚衾烦躁的提高声音，说：“给你了那就是你的，谁也不能要。”
宋清綏在心里猜，江砚衾是不是喝酒了，可她没闻到酒味。
“林大人，”江砚衾忽然看向他，说：“听说你身子不好，是前些年贬官去边州留下的旧疾，治了这么久不见好，怕是不成了，可惜。”
林繁洲呼着寒气，在江砚衾的话里寻不到意图，老实的说：“劳大人记挂，其实也只是咳疾……”倒不至于那么严重。
江砚衾看着站的极近的两人，在空中甩了甩马鞭，说：“林大人，不回去么，身体还受的住？”
林繁洲弯腰见礼，转身回府，直到走回书房仍觉得哪里透着些奇怪。
宋清綏心里犯难，她不怕江砚衾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林府，她有一百种理由可以搪塞，她就怕像现在这样，被江砚衾一言不发的看着。
”江大人，那件大氅还”，她鼓足勇气开口，在江砚衾幽深的目光里立刻改口，“是我的了。”
“对！”江砚衾笑起来，他气儿还没喘匀，在呼出的白霜里大声说：“是你的了。”
宋清綏回府时天已全黑了，宋清杰披上那件大氅正要出去找她。
“姐，你去哪儿了，怎么都不说一声，娘担心好久呢。”宋清杰关门前往后头望了眼，说：“一个人走夜路，你不怕？”
宋清綏搂了周氏的腰，埋首进她怀里撒娇，说：“睡过窝棚就不怕了。”见宋清杰披着大氅，又忙喊：“收起来放好，贵重着呢。”
“没说去哪儿一是因为太早，二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怕你们失望。”宋清綏从周氏怀里直起身，抚了抚她疲倦的眼角，笑着说：“我今儿去找了林大人，他已经答应帮我们了。”
方世杰构陷宋宽贪腐，这是要把他自己藏起来的脏水都赶紧泼了，这不是轻易的事，人证、物证，要扣帽子缺一不可，方世杰且要时间准备，这事工部也要准备，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宋清綏怕说多了他们听不懂，就言简意赅把现在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如今咱们能做的就是赶在大理寺那些人之前找到新证据，母亲，你也别留在家里，先回娘家去吧，在父亲定罪前大理寺动不了你。”宋清綏转头看向宋清杰，说：“清杰，你准备准备，咱们有地方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