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发落
气氛凝结,江砚衾用指腹在杯口打圈,神色冷静,没有答话。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马顺,你休要胡说八道。”宋宽眼眸睁大,冲身上前,还不等抓到那可恨的领口就被官差拉开。
“肃静肃静,”方世杰拿锦帕擦了嘴,靠坐着,慢悠悠说:“公堂上,吵嚷什么,今天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本官和江大人都在这里,必定不会让谁蒙冤。”
他装的一本正经,此刻表面看着轻松,实则心里也将将松下口气,庆幸通县还有个的耳目,否则今天还真要被江砚衾打地措手不及。
宋宽在官差的拉扯下还不断往前扑,他做梦都想不到马顺竟然当场翻供,还说什么都是受了他的指示,宋宽方寸大乱,只不断的解释:“方大人,此人满口谎言,他不可信啊。”
官差和衙役一齐把宋宽按来跪下,用水火棍压着他的头,马顺端端跪在他旁边,张口就说:“大人,小的不敢说谎,小人做管家的时候就发觉宋家人吃穿奢靡,宋宽看出来我起疑心,骗我说是他岳丈家时常接济,还给了我银子,叫我不要出去四处宣扬。”
“现在想来,那些可都是他贪污的赃银。”马顺梗着脖子,手指摇的生猛,就快要戳到宋宽脸上去,他一改那夜在通县衙门被擒的孙子样,头头是道的数落起宋家人的罪状,在他口中宋宽竟然成了穷奢极欲、损公肥私的大贪官。
宋清杰气的当堂就要上去打人,被宋清綏按下。
宋清綏从进公堂就默默看到现在,现在她敢肯定堤坝垮塌案必然和方世杰脱不了干系,想来除了马顺,通县里还藏着别人在通传消息。
是她大意。
几个官差冒雨跑进来,把护在怀中的账簿交给方世杰。
这都是刚才马顺交代的,他说他曾看见宋宽在书房中藏东西,现下,这证据就被呈上来了。
方世杰略翻看内容,里面都是宋宽贪腐受贿的记账。
“好你个宋宽!”方世杰把账本重重砸在案桌上,“你还敢在本官面前喊冤,现下人证物证俱全,你怎么说!”
话落无声,宋宽早在马顺说的头头是道时就知道他不是在垂死挣扎,这都是预谋好的。
泥潭还是那个泥潭,宋宽依旧陷在里面,自以为还能走出来,妄想,这都是妄想啊。
宋宽紧闭双唇,垂头只盯着自己惨白的囚服,他无话可说。
“宋宽初入狱时大人便派官兵查抄过宋家,这账簿当时找不到,可巧现在说来就来了。”江砚衾站起身,他没看方世杰,也没看宋宽,只是盯着俯首的马顺看,马顺如芒在背,抖着身子把头埋下更低。
“呵,还是江大人的功劳,”方世杰摸着略抬高的下巴,说:“要不是江大人带回来这个马顺,还找不到宋宽的罪证呢。”
“证据确凿,宋宽即刻押入诏狱候审,人证也一样,等定了宋宽的罪再说。”方世杰站起身活动筋骨,脚步格外轻松,边走边说:“没别的事,就退堂。”
堂上呼喝,衙役手持水火棍端立两侧,有人立刻拉走了宋宽与马顺。
“怎么会这样,”宋清杰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手上扶着母亲,自己也快要站不稳了,他怔怔看着宋清綏,问:“姐姐,怎么会这样。”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水线坠地有声,在冬日的寒风里溅了宋清綏满背。
“大人,该进宫了。”门口有人朝里面行礼,目光在宋清綏披着的大氅上短暂停留。
江砚衾走到门口,从宋清綏身边走过,在手与手轻擦而过的那瞬留下个——“不急。”
宋清綏回身,江砚衾已经上了轿,墨青小轿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江砚衾刚才的话太轻,在雨声里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不急。”宋清綏将这二字重复,恢复了淡定的心绪,她在嘈杂里找到方向,与宋清杰一道扶住周氏,说:“先回家吧。”
方世杰只发落了宋宽,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有办法牵扯其他宋家的人,贪污受贿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定下的罪,况且这还需要无中生有,方世杰要更谨慎,更周到的处理此事,所以方世杰说了待审,他草草了结,是因为江砚衾还在堂上,他怕江砚衾看出什么。
只有宋宽坐实了罪方世杰才可以真正发落他和宋家人,棋差一招不代表没有机会,只要能赶在方世杰做齐罪证之前找到其他证据就能证明宋宽无罪。
宋清綏扶着周氏,在瓢泼的大雨里想明白了很多。
连绵的雨就像没有尽头,街巷都笼在淅沥的水声里,白霜满地,寒气从鞋底灌进去,没走多远三人的脚就泡在了水里。
宋清綏把氅衣解了,和宋清杰一起举在头顶遮雨,就像出发时他们为她举蓑衣那样,等这场雨过了,就是大寒,冷气迫不及待的聚在天上,恨不得把世间万物冰封殆尽。
大氅终于被雨淋透了,雨浸过衣服滴下来,全滑进宋清綏脖子里,她在冷意里颤抖,举着冰凉的铁。
叮铃,叮铃。
悬在一起的碎玉片在风中相触,清脆的声音在粗犷雨声里轻呢,宋清綏有些僵硬的抬起头,在看见前头驶来的黑影后步子骤顿。
马车近前,在三人身边缓缓停下,宋清綏抓着氅衣的手骤然收紧,僵硬的如同被冻成了冰。
帘子被只素白纤细的手掀开,溢出些白芷香味的暖气,还有道柔软的声音。
“碧竺,把车上的伞给他们吧。”
一把伞从车帘里伸出来,扎着双环髻的小丫鬟不想把帘子掀太开,唯恐车里的小姐受风,伞没人拿,她不耐烦的用伞尖戳宋清綏肩:“还不快拿着,白叫人等。”
宋清綏有些惊慌,立刻抓了伞,在那声音下低垂着头。
“什么嘛,连句谢也不会说,这把伞可贵着呢。”马车里传来小丫鬟不满的嘟囔,又听有人轻声呵止她,说了句走吧。
车轮轧过泛白的地面,消失在朦胧雨幕。
宋清綏连推好几下油纸伞也没撑起来,被宋清杰叫回神:“姐,干什么呢,你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