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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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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没找到岑真?”

    北野陵摆了摆手,  药师低头退下,祁重山上前回禀:

    “是。最后一次追查到小可汗的行踪,是在京郊。他独身一人,  未带亲卫。”

    北野陵“嗯”了一声,又问道:“拙赤的病好些了吗?”

    祁重山摇摇头。

    从猎场回来后,拙赤便病了,  断断续续养了个把月儿也不见好,  甚至连三日一次的早朝都许久未去。

    “从库房中挑两支百岁山参。”

    北野陵揉了揉额角,  “午前儿送去。”

    祁重山应下,  “是。”

    北野陵望向窗外。

    帝都庙堂暗潮汹涌,夺嫡之争锋芒愈显,  在这种情况下,  拙赤骤然入局。

    分明是一把病骨,  却一次又一次搅动朝中局势。

    北野陵查过他的来路。

    拙赤的前二十年仿佛藏在迷雾之后,直到半年前,他只身入江北,短短一个月便成了白星垂麾下手握重权的军师祭酒。

    他那么年轻,  手腕却那么老练,怎能教人不疑。

    “盯住侍郎府。”

    北野陵收回视线,  “还有兵部。”

    就在北野陵安排下去的同时,一个身披风氅的陌生人来到了侍郎府,  说要求见拙赤大人。

    “……请问您是?”府兵有些狐疑,  “我们大人病了,  非急报不见。”

    那人笑了起来,  露出兜帽下一双翠色的漂亮眸子。

    “他在北疆的故人。”

    ……

    拙赤一袭烟色云锦直缀,银线寥寥勾勒出云纹,支着头坐在上首。

    岑真已经坐在他身边,  轻车熟路接过管家奉上的茶,腕上金跳脱泠泠作响:

    “军师大人不想看见我?”

    “中原与北疆尚在玉门关外对峙,小可汗私下来访,恐怕不合适。”

    拙赤淡淡道,慢慢把玩着一柄半掌大的暖玉如意,“况且,臣恐怕从未见过小可汗,何来‘故人’一说?”

    “非也。”岑真懒洋洋地笑起来,“听说军师大人亦来自北疆,往远了说,我们怎么也算半个老乡吧?”

    “……”

    拙赤对于岑真这种自来熟的性格无可奈何,他扫了一眼岑真腰间已经半旧的蹀躞带:

    “小可汗只身如京,恐怕不是来和臣搭关系的。”

    岑真笑意愈显:“不错,我来中原,是想和你们联手做个买卖。”

    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旋即笑了:

    “凤凰单丛?大人的口味,倒是和我那位便宜表弟很像。”

    岑真与北野陵在北疆僵持这些年,提起他时的语气,倒不像是有芥蒂。

    他又小声补充:“虽然我不喜欢这股味儿。”

    拙赤轻咳着笑了一声。

    “你们皇后的弟弟,内阁的严……严行简?”

    岑真放下茶盏,见拙赤点头,便接着往下说,“和我哥岑溪勾结在了一起。”

    他说的这些,拙赤和北野陵早就有所察觉,便点点头。

    岑溪接着道:“大家都是聪明人,那我便敞开说。你们想要除掉严家,我也不想看岑溪在汗位上坐得这么安稳,大家各取所需。”

    顿了顿,他歪头望向拙赤的神色:

    “……军师大人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拙赤笑了:“大可汗难容人,小可汗您也不是池中之物,有此想法,再正常不过。我若装作惊讶,恐怕小可汗反而会不相信吧。”

    岑真一怔,朗声笑起来:

    “都说大人是鬼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拙赤噙笑,反问道,“如此大事,小可汗不先与六殿下商量,反而先来找臣……也是拿准了若臣不同意,总会有人‘有意无意’将我私下见您这件事告诉六殿下吧?”

    “不错。”岑真爽快地承认了,“北野陵心思多疑,我贸然去找他,他恐怕会多想。”

    “那小可汗想要臣做什么?”

    “自然是除掉严家,砍断我哥哥在中原的臂膀。”

    岑真顿了顿,“恐怕北野陵还不知道吧?早年他在北疆埋下的暗桩,其中有人已经串通严家,投奔北疆。”

    他抬起眼,一敛方才的慵懒,翠色眸子定定望着拙赤:

    “我想求大人,将这枚施号暗桩的兵符带出来,揪出叛徒,以此端掉严氏。也只有这个办法,北野陵才会彻底打消疑心……随后我联合中原起兵攻打岑溪,若我为汗,只要在位一天,就保证绝不与中原再起兵火。”

    岑真所言,与前世一模一样。

    上一世,直到北疆的叛徒开始屠杀其余暗桩,北野陵才意识到事态已经不可挽回。

    这一世,就算岑真不主动找来,他也已经开始准备动手清算了。

    只有把内部的敌人铲除,后面才容易做事。

    “可以。”拙赤痛快答应。

    岑溪颇为吃惊地抬起眼:“兵符这种大事,你倒是干脆。”

    拙赤用玉如意轻轻敲着掌心,淡淡地笑:“及时止损。”

    “对了,我来中原,也是要找一个人。”

    岑真突然想起来,“大人可曾听说过,池螭真人,白云间?”

    拙赤摩挲着玉如意的手一顿。

    他神色未变,淡淡道:“听着像是方术士的名字。”

    “不错。”岑真叹了口气,“当初我并不想来中原蹚这趟水,岑溪是厉害了些,我自己对付他也不是没办法……但有一天我在草原上遇见了这位池螭真人,他说,欲求破局法,需来中原。”

    ……

    几天后,北野陵休沐,说要带沈逢姝去夜市看花灯。

    沈逢姝正在做点心,本来是想要给拙赤送去,见状只好打包起来,嘱咐过去探病的沈策代她送到。

    沈策点点头,又道:“嫣嫣叫你出去?”

    沈逢姝摇了摇头,“是六殿下。”

    “……”

    “……”

    兄妹两人对视片刻,同时异口同声道:

    “我有个主意。”

    沈策一怔,旋即道:

    “你先说。”

    沈逢姝眼波流转,“你先。”

    沈策痞痞笑起来:“我想说白家。”

    “巧了,”沈逢姝眼睛一亮,“我也是。”

    她与哥哥福如心至,相视一笑,再次异口同声道:

    “叫上白凝霜。”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一拍即合,当即就把请帖送去了白府。

    等沈遇菡从定国公府回来时,沈逢姝已经换好衣服出门了。

    “……”

    沈遇菡对于自己弟弟妹妹这直通天灵盖的思路已经无语到极致,却又说不出什么,瞪着一脸无辜的沈策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两仪帝姬和六殿下怎么会看上你们这种榆木疙瘩?”

    另一边,北野陵看到白凝霜时,攥着马缰的手骤然一紧,额角的青筋登时跳了起来。

    沈逢姝在旁边看着,很满意:

    他大概八成应该是动心了。

    若是拙赤在,肯定会告诉沈逢姝,六殿下确实动心了,不过动的是杀心。

    然而,沈逢姝还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

    感情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既然剧情注定北野陵会喜欢白凝霜,那她制造几次机会,说不定两人就成了。

    抱着这种心态,她很自觉地拉着马缰跑到了外缘,将北野陵身侧的位置让给了白凝霜。

    忍受着白凝霜絮絮叨叨的北野陵:“……”

    他狠狠拉了一把缰,马儿受惊轻嘶,但还是听话地跑到沈逢姝身边。

    “躲着么远做什么?”他尽量语气平静,“孤还会吃了你不成?”

    沈逢姝敏锐过滤出这个“孤”字:

    “殿下生气了?”

    北野陵冷笑:“你当孤是在选妃?”

    沈逢姝咽了口吐沫。

    不能够选妃,殿下,我这是在为你和未来王妃创造机会。

    但北野陵似乎没能领会她的苦心。

    看着她可怜巴巴却又不敢说话的眼神,北野陵突然自嘲地笑起来:

    “你怕我,是不是?”

    这都哪跟哪,沈逢姝拼命摇头。

    北野陵眯起眼望着她:

    “那你为什么撮合我和白凝霜?”

    沈逢姝:哦豁,被发现了。

    小姑娘露出被踩到小羊尾巴的表情,北野陵又被她气笑了:

    “你真的很幼稚。”

    沈逢姝脸立刻红了。

    “无所谓。”北野陵转头望前方的灯火闪烁的夜市,平静道:

    “这么单纯着也挺好,我可以保护你。”

    沈逢姝,是个很不一样的小姑娘。

    她既有小姑娘的鲜活娇纵,也有北野陵鲜少在帝都贵女身上看到的娇憨纯真。

    第一次见面时,她并没有害怕,反而像是好奇的小羊羔一样悄悄打量他。

    后来去太行山,她说她不求回报,只为剿匪。北野陵以为她是在说场面话,可真到冲锋陷阵的时候,小姑娘挽弓拉箭,丝毫不会含糊。

    她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赤诚,与北野陵身边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善良得不可思议。

    北野陵很不会与人相处,可沈逢姝让他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她的善良可以包容他所有的漠然和冷血,让他暂时卸下防备。

    但如果说她傻,她又有很多机灵的小心思,知道审时度势,非动手不可时,也不会留有余地。

    他知道她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北野陵也不在乎,沈逢姝会是她的王妃,他确信自己能给她最好的,锦衣玉食,护她一世周全。

    能像现在这样,她与自己并辔,春风拂面,就已经足够了。

    但沈逢姝觉得这样很不好。

    毕竟,按照书里的剧情,他终归是会喜欢白凝霜的。

    但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正目光游移着想借口,骤然对上不远处白凝霜冷冷的视线。

    她周身一个激灵,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撮合北野陵和白凝霜的,结果却被北野陵带得跑了偏。

    这时,一个亲卫突然上前,在北野陵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北野陵神色一凛:“回府!”

    ……

    祁重山已经带人等在王府外。见北野陵打马而来,他忙迎上前:

    “殿下,还没有动静。”

    “不急。”北野陵眯起眼,“等好了,留活口。”

    他抬手,立刻有亲卫低头奉上咬合紧密的链刃。

    北野陵抓起链刃,向书房走去。

    书房并未点灯,他轻轻推开门,栖身在多宝格之后。

    约莫过了一刻钟,忽然一阵清凉的晚风拂面吹过。

    北野陵起先并未在意,突然他意识到,书房并未开窗!

    ……也就是说,有人已经越过隐狼军的层层拱卫,潜入书房。

    北野陵瞳孔一紧,压低了呼吸。

    那人轻功很好,呼吸却有些滞重,似乎身体不太好。

    北野陵蹙眉听着,来者显然对书房的构造很熟悉,直奔书案,旋即准确摸到了他放兵符的暗格。北野陵眸光骤然一沉,起身倒踢多宝格,向那人砸去。

    无数瓷器落在波斯毯上发出闷响,那人身形一闪,抬腿踢碎多宝格,趁北野陵抬臂格挡碎屑,毫不犹豫向窗边跑去。

    北野陵心中暗道不好,在纷纷扬扬的木屑中反手一甩链刃,向那人钩去。

    刺客仿佛已经预判到他的招式,身形一闪,却在最后有些迟滞,旋即链刃擦着他的左臂钉进窗框中。

    北野陵当机立断,飞身向那人追去。

    书房外,一直蓄势待发的隐狼军也层层围困起来,那刺客的呼吸愈发沉重,后跃躲过北野陵的一记横砍,接着在他肩头一拍。

    刺客虽然武功高强,但身体状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手上根本没有力气。

    这一掌虚浮无力,北野陵却吃痛地松开手。

    这里有一处旧伤,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时被一枪贯穿,根本没人知道。

    但那人却精准按在北野陵的伤处,紧接着顺势夺过他手中的链刃。

    身体交错,视线交叠,电光火石之间,黛色眸子倒映出对方那双一模一样的眼。

    北野陵刹那间失神。

    接着,刺客稳稳落地,动了动手腕,链刃立刻咬合成刀。

    这时隐狼军也围了上来,那人低咳一声,吃力却熟练地劈开层层箭雨,仿佛早已知道他们的阵型安排。链刃在他手中如同游龙,张弛有度,施展起来丝毫不逊色于北野陵。

    紧接着,他看准时机,纵身一跃,竟然突破了重围!

    隐狼军都愕然了一瞬,正要飞身去追,北野陵却突然道:

    “停下。”

    他捂着左肩,死死盯住那人的背影,“你们追不上他的。”

    起先暗卫来报,只是说岑真已经入京,还悄悄来穆王府踩过几次点。北野陵便设下局,看看岑真到底想要什么。

    却不想,今晚来的人根本不是岑真。

    他的武功套路与岑真截然不同,身形也比岑真消瘦不少。

    一个武功招式与他相同的刺客,对他的书房构造了如指掌,惯用的武器也是链刃,了解隐狼军的阵型,知道他身上的沉疴。

    甚至生了一双与他一模一样的黛色眸子。

    ……会是谁?

    这时,祁重山匆匆从书房跑出来,脸色苍白:

    “殿下,兵符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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