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哦豁。
当着我名义上未婚夫的面, 说要娶我。
大当家,你好勇。
沈逢姝望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眸,清了清嗓子:
“大当家, 您和我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但是我早就听说你的事情啦。”
翟羽熠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圆圆的还湿漉漉,像是小狗一样, “那天晚上在客栈, 你好厉害, 而且胆子很大, 和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
说到这,他挠了挠头:“……听说你受伤了, 不好意思啊。”
他的夸奖直白而热烈, 和帝都那些跳脱的小少爷不同, 翟羽熠的热情是纯粹而带着野气的。
看到沈逢姝的脸颊潋滟出云霞似的绯红,翟羽熠笑得更漂亮了:
“哎呀,你好容易害羞哦!”
“来。”他向沈逢姝抬起臂,“里面骑马不好走, 我扶你下来。”
沈逢姝忙摆手:“谢谢你,我可以自己下来的……”
男女授受不亲。
况且他是山匪, 杀人越货的山匪。
这时,北野陵清了清嗓子:“少当家,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嗯?”翟羽熠转向他, 蝶翼似的睫毛闪了闪, “她不是你嫂嫂, 我知道的。”
沈逢姝在旁边小声补充:“他是我……”
话到一半,又收了声。
本来想说未婚夫,可是婚事八字没一撇, 连聘礼都未下,只有一纸圣旨。
她本能抗拒嫁人,也怕北野陵觉得自己是有意讨好,干脆就不说了。
“……是我的未婚妻。”北野陵淡淡补充。
沈逢姝惊得看向他,瞪大眼睛。
北野陵挑眉回望,勾起唇。
翟羽熠却反问:“那你喜欢他吗?”
北野陵眸光骤然一冷。
沈逢姝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喜欢吗?
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但是现在的她和北野陵,感觉更像是同桌。
见沈逢姝语塞,翟羽熠又转向北野陵:“你呢?”
北野陵压低视线:“与你无关。”
“就是嘛。”翟羽熠说着,转向沈逢姝,像小狗一样讨好地笑起来:“你们还无甚感情,我属于自由竞争,没有错吧?”
北野陵的眼神立刻阴鸷起来,翟羽熠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
“想动手,也可以。”翟羽熠语气轻快,“你们不过八个人,再能杀,也杀不过我这漫山的弟兄吧?”
沈逢姝看了看周围雪白的刀刃,忙道:“王……六爷,还是不要动手呀。”
北野陵盯着翟羽熠看了一会,片刻后,他慢慢抬手,示意身后的隐狼军收剑入鞘。
“那。”翟羽熠又一次把手臂伸给沈逢姝,笑得眼睛弯弯,“下来嘛,山里有好多漂亮的花,我带你去看。”
沈逢姝犹豫了一下,如果忤逆他,恐怕她和北野陵就会被就地解决了。
但是她没有扶住他的臂,而是自己抓着马鞍翻身下马。
翟羽熠也不生气,笑了笑,拉着沈逢姝山里走去。
……
翟羽熠对这一带很熟,两人很快就把人马甩在了后面。
沈逢姝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如何面对他,干脆一路上都拘谨地沉默,听翟羽熠介绍各式漂亮的花儿。
走到一半,翟羽熠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面对着沈逢姝,手藏在背后:“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我叫恩和。”沈逢姝扯了个谎,“沈恩和。”
恩和是个北疆语的名字,意思是平安。
不知道为什么,沈逢姝下意识就想到了它。
“恩——和——”翟羽熠歪着头学了两遍,很快就会了,“恩和!”
他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望着沈逢姝,道:“我送你一个礼物哦,恩和。”
说着,他从身后捧出一顶漂亮的花冠,用一路上他们见过的野花编成的。
正中是一朵白瓣金蕊,白色纯粹得像是云朵,金色耀目如阳光。
看到沈逢姝眼睛一亮,他笑了:“喜不喜欢?”
不待她回答,他就抬起手,小心翼翼将花冠戴到了她的头上。
少年炽热的气息立刻涌入鼻腔。
不是北野陵那种尊贵优容的龙涎香,也不是拙赤那种冷酷深沉的血腥气,而是纯粹的、阳光与草叶的清香。
沈逢姝感觉自己耳根发热,却又不敢躲。
察觉到小女孩的僵硬,翟羽熠怔了怔,旋即笑起来:“你不要怕我,我没有杀过人。”
囚石寨的当家,竟然没有杀过人。沈逢姝有点吃惊,“咦?”
“那些事情,都是姐姐在管。”翟羽熠小声说,“她不让我插手这些,说我年纪还小。而且姐姐还打算,等以后稳定下来,送我去京城读书。”
沈逢姝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沈遇菡,她也是包揽了一切事情,总是想把最好的给沈逢姝和沈策这对弟弟妹妹。
“你姐姐肯定很爱你。”沈逢姝由衷道。
翟羽熠眼睛亮了:“是吧!我也觉得。”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恩和,我不想去京城读书,只想替姐姐接管山寨……自从爹去世后,姐姐晚上总是哭,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听到了。”
“恩和,我不瞒你。”他抬起眼,望着沈逢姝,“寨子里的规矩是,当家的必须年满二十或者已经成婚,所以今天是我唐突了。到后面你若是也喜欢我,愿意嫁给我,那再好不过;若是不喜欢……”
翟羽熠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也喜欢你!”
沈逢姝怔了怔,小声道:“你愿意接管山寨?”
翟羽熠点点头,“我不想再看到姐姐掉眼泪了。”
旋即,他笑起来:“其实我不知道山寨在忙什么,但姐姐起初也是一抹黑,现在日子不也一天天红火起来了。”
沈逢姝听着,心里有些难过。
见她神色低落,翟羽熠忙道:
“恩和,你看。”
他指了指远处一座山,高耸入云,山顶隐匿在流云之后:“那是天柱山,传说中山神住在那上面哦,我们过几天可以去山上摘蘑菇,我姐姐做蘑菇汤特别好喝。”
沈逢姝顺着他所指望去,山腰白茫茫一片,忍不住惊叹:“山上是雪吗?”
“是我们山的神花,叫瑶台客,因为只有正午才会开。”
翟羽熠指了指她发上的花冠,“就是这种花。”
他望着她,像是摇着尾巴等夸夸的小狗。
沈逢姝甜甜笑起来,脸有点红:“谢谢你呀,真好看。”
……
等两人慢悠悠走到山寨时,管家带了几个婢女迎在门口,笑盈盈道北野陵他们早就到了,已经带去客房休息。
大当家今晚有事,恕不能出来陪沈逢姝用膳。
沈逢姝忙摆摆手,倒是翟羽熠,高兴地拉着沈逢姝就往膳房跑,说要给她煮面条吃。
沈逢姝赶了几天路,早就累得不行,吃完晚膳和翟羽熠坐在桌边聊了一小会儿,就困得睡着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卧房。
第二天醒来,外间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旁边还放着新编的花冠,满满一簇含苞待放的瑶台客,尚沾着清晨的露水。
沈逢姝立刻猜到是谁做的。
婢女在一旁笑着道:“小姐,少当家特意嘱咐,一会儿梳妆,要为您戴上花冠呢。”
又笑道:“小姐冰肌雪魄,再一戴这花冠,和神女一样漂亮。”
沈逢姝被夸得不好意思了,“那,那,那我等会儿去谢谢少当家。”
“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我的同伴在哪呀?昨天分开后一直没见到他们。”
“小姐放心,”婢女依旧笑吟吟地,“几位公子好得很,在隔壁住着。”
“……哦,好呀。”
沈逢姝用小汤匙搅着粥,打算吃完早膳偷偷溜出去找北野陵。
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做好剿匪的准备进山,总不能不明不白成了压寨夫人。
可是还没等沈逢姝吃完饭,外头就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旋即传来一把清亮的嗓子:
“恩和?你在吗?”
“少当家?”沈逢姝忙起身,“你来啦?”
翟羽熠站在门口,眨着清澈的狗狗眼:“我可以进来吗?”
都到门口了,沈逢姝怎么好拒绝。
得到沈逢姝的许可,翟羽熠眼睛一亮:“好耶!”
等他走进来,沈逢姝才发现,少年尚带一点婴儿肥的脸颊上有几道血痕。
“你这是?”她担心地要再细看,翟羽熠却大大咧咧把她拉到桌前坐好:“没事啦,一点点小伤,你快吃饭,吃完饭我们上山。”
“……好嘛。”
沈逢姝乖乖拿起汤匙,可还是不放心,视线总是悄悄往旁边翟羽熠的脸上飘。
翟羽熠哭笑不得,拿起公筷夹块奶方放在她的碟子里,“好好吃饭,我脸上真没事,只是让树枝划了一道。”
沈逢姝放下心,小口小口咬着翟羽熠刚刚为她夹的奶方。
很甜。
一会儿吃好了,翟羽熠就催着婢女去为她梳妆,还再三强调要戴上他送的花环。
看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翟羽熠想起她方才乖巧的样子,下意识失笑。
他漫不经心抬起手,摸到脸颊上的血痕,忍不住“嘶”了一声。
“什么人嘛,”眸望向指腹上的血痕,翟羽熠小声委屈巴巴念叨,“下手这么狠……”
……
“没有王爷和小小姐的消息?”
拙赤抬眼望向亲卫,“附近几座城池都没有出入记录?”
“是。”亲卫敛眸,“按理说王爷与沈四小姐应该已经穿过太行山,到了洛水城的客栈,可是属下并没有查到记录。除了……”
他迟疑了一下,“四天前,在关阳出了一起命案,几十个山匪死在客栈里,看尸体伤口应该是王爷与隐狼卫留下的,也没有袖箭的箭簇。关阳衙门定性是,山贼分赃不均,半夜起了内斗。”
北野陵行事狠辣老练,这种事情,地方官府从来不敢插手。
拙赤淡淡“嗯”了一声,“还有吗?”
“王爷从关阳临出发那日,买了一架马车,不过属下从太行入山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马车。”
“知道了。”拙赤揉了揉额角,“请小沈将军过来。”
“是。”
沈策很快就到了,风风火火龙卷风般冲进军帐,上来劈头盖脸急切道:
“姝姝怎么样了?”
从沈逢姝出发开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沈将军就开始做噩梦,这几天人眼见着瘦了一圈。
“大概率是遇见山匪了。”拙赤抿了抿唇,“但是人应该没有出事。”
“囚石寨?”
沈策感觉血都涌上天灵盖了,忍不住骂道:“一个个不长眼的,吃了豹子胆,老子的妹妹也敢劫!”
“行止……别担心。”拙赤哭笑不得,斟了盏参茶给他,“先平复一下情绪,我们看看如何解决。”
沈逢姝是沈策的命根子,他如今全心全意都挂在妹妹身上。
拙赤唤他小字的那一声“行止”,自然而熟稔,沈策也全然应下,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
两个认识不过十日的人,怎会亲昵到如此程度。
拙赤敛眸:“还有三日便到太行大营,臣以为,不如先沉下气,在大营点出一批精兵,带过去与囚石寨谈判。”
正好借此机会探一探囚石寨与北疆往来的虚实。
沈策蹙了蹙眉:“这样自然稳妥,可是姝姝……”
“小小姐身边还有王爷,您放心。”
“……我不放心,真的。”说起北野陵,沈策的五官都要拧成一团了,“要是她身边是别人,我可能还放心些。”
北野陵狠戾果决,危急时刻,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拙赤失笑。
“小将军放心,小小姐与别人不同。”
没想到沈策更慌了:“啊?他真喜欢我妹妹?”
“应该还没有。”拙赤笑着垂下眼,为沈策添茶,“但小小姐于王爷而言,他会保护她的。”
那种带着野兽般原始本能的占有欲。
见拙赤笃定,沈策也半信半疑:“先生看人看得很透。”
“哪有。”
拙赤淡淡一笑,抬袖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只是走过相同的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