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四小姐？”
那个声音又唤。
沈逢姝猛地回过神, 北野陵正望着她，剑眉微蹙：“怎么了？”
“……没事。”
沈逢姝揉了揉额角，“可能真是话本子看多了。”
她想起那两只雁, 有些担心。
瞧着似是往山谷坠去了。
她往底下探头，一旁的北野陵望着她，眸光闪了闪。
他道：“应该是摔死了。”
“啊……”沈逢姝讪讪坐回去, “好吧。”
北野陵看着她失落的样子, 鬼使神差, 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北野玦。
他曾经送给北野玦一只小兔子。后来兔子病死了, 北野玦也是这般怏怏不乐的神情，要哭不哭地蜷在他怀里。
她的样子, 像极了北野陵, 眼睛里面一汪水, 撅着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得小羊羔。
下意识地，北野陵开口安慰道：“摔死还痛快些。若真的不得愈合，也没有遇见别的雁群, 就会慢慢饿死、冻死。”
沈逢姝闻言一怔，抬眼讶然地望向北野陵。
年轻的小王爷抿了抿唇。
果然, 还不如不安慰。
他对这种目光再熟悉不过，接着那些人会指责他, 怎能如此冷血。
久而久之, 北野陵也就不再开口。
他内心泛起一阵烦躁, 正欲挥鞭往前, 忽然听到小姑娘温软的声音：
“……王爷，谢谢你呀。”
北野陵错愕一瞬。
察觉到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沈逢姝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觉得自己心太软啦, 但总是想不通，谢谢王爷没有觉得我娇气，还安慰我……”
北野陵垂下眸：“无妨。”
沈逢姝心里留不住事儿，很快就接着跑远了。北野陵望着她的背影，抬了抬手
立刻有亲卫上来：“殿下。”
“叫两个人，护好四小姐。”
“是。”
……
傍晚时分，一行人行至附近城池，见天色已晚，便决定在当地客栈留宿。
沈逢姝与北野陵此行扮作商人，身后带了几车布匹作掩护。订好房间上楼走去，小二为沈逢姝搬行李，热切道：
“小姐，你们此行，是要去哪？”
沈逢姝犹豫了一下，还未想好如何搪塞，走在前头的北野陵冷冷开口：
“与你无关。”
小二一怔，旋即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冒犯了，冒犯了。”
这时已经到了楼上，小二将行李放下，忙告退了。
北野陵蹙眉盯着他下楼，过了一会儿才移回视线，对沈逢姝道：
“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沈逢姝点点头，绽开甜甜的笑：“放心吧。”
北野陵的耳朵一热，面不改色应下，道：“好好休息。”
与此同时，客栈后门。
“……你确定是个肥羊？”
短打扮的男人语气不耐，带着北地口音：“沈阁老家的老三马上就要回太行了，眼下是非常时期，大当家说，这段时间不图财只图稳。”
方才为沈逢姝提行李的小二点头哈腰，“千真万确，刀爷，那些人虽然有意打扮低调，但身上的气度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那个小姑娘……”
他想了想当时的光景，还忍不住打颤，“年纪不大，但同行的小少爷护她护得紧。”
被唤作“刀爷”的男人蹙眉：
“大户人家的兄妹？”
小二摇了摇头。
“那些男子俱带几分北疆长相，小姑娘是中原人。”
“夫妻？”
“两人分房睡，举止也不算亲昵。”
“懂了。”
李三刀笃定道：
“小少爷和他的寡嫂。”
小二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于是半信半疑点点头，问道：
“那刀爷，接下来怎么办？”
“起先只想劫财。”李三刀唇畔勾起下流的笑，“如今……也想顺带劫一把色。”
小二一惊：“刀爷，使不得！”
他慌张道：“两人看着都有背景，这万一得罪了哪位大户人家，可怎么办？！”
“得罪？”李三刀不屑地笑了，“这太行一带，除了沈家那位小三爷，我们囚石寨怵过谁吗？那小丫头母家势力再大，能大过帝都沈家？”
“况且……”他压低声音：
“照你说的，小丫头年纪不大，说不定还是个雏，献给大当家，不是更好？”
见小二还犹豫，李三刀拍了拍他的肩，豪横道：“你放心，若这事真的成了，哥一定在大当家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囚石寨大当家，说是太行的土皇帝也不为过。若是搭上这条线，那以后定然不用再在客栈看人脸色。
小二最终下定决心：“行，那以后就仰仗三哥关照了。”
……
沈逢姝是被一阵奇异的香气呛醒的。
她憋得不行，猛地睁开眼，正喘着，突然发现窗户似乎开了条小缝。
她起身想要去关窗，这时才发现身上似乎酸软无力。
心中警觉骤起，沈逢姝下意识摸了摸寝衣下的袖箭。
确定袖箭还在，她放心不少，屏息听了听屋里的声音，似乎无甚差别。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惨叫，旋即是血泼地面的闷响，脚步声杂乱起来。
“有刺客！”
是隐狼军的声音。
接着，北野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四小姐？”
“我，我没事。”沈逢姝故作镇定，“就是，似乎中了什么迷香。”
北野陵听到她可能中毒，眉眼一冷，低声道了句“冒犯”就破门而入。
与此同时，窗户被人猛地劈开，有几个黑纱覆面的人提着刀从窗口跳进屋里。
“有点意思，你们几个。”
李三刀只露出一双眼睛，神色狠戾打量着北野陵，“竟然能察觉到潜进客栈的弟兄。”
杀人越货、抢劫过路商人的事情，李三刀没少干过。
通常都是和店家串通好，放山匪进来，扮作店里小二，趁夜深人静上楼，点燃迷香，与他里应外合。
但这次，他的人只来得及在第一间屋子放迷香，这群人就察觉到了。
北野陵容色冷峻：“你胆子倒是不小。”
李三刀“桀桀”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口气也不小。”
北野陵懒得跟他废话，干脆手腕一抖，甩开掌中链刃。
“哟，吓唬你李哥呢？”
李三刀笑得毫不在意，也拔出刀，向身后的人招呼道：“兄弟们，上！”
十多个人立刻一拥而上。
北野陵的瞳孔瞬间缩起，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狼。他丝毫不闪躲，龙鳞般的利刃咬合摩擦，携着戾风向那些人喉咙甩去。
李三刀则慢慢走到沈逢姝面前。
“小娘子，很漂亮。”
他说。
不断有山匪从窗外跳进来，北野陵杀得双眸猩红，沈逢姝嗅到满室血腥气。
“你要干什么？”她动不了身，故作镇定地反问，手却悄悄向袖中暗箭摸去。
李三刀眯起眼笑了：“让你去享受荣华富贵。”
他望着床上的小姑娘，面容稚气而精致，身子抖得像是小羊羔，胡乱中只批了一件外衫，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月白云纹的寝衣。
这时几个隐狼卫冲进来，李三刀见事不妙，脸色一变，一把上前将匕首压在沈逢姝颈子上。
“都给老子住手！”他喊了一嗓子。
北野陵闻声转过头，见到沈逢姝被挟持，他怔了一瞬。
就这一瞬，他看到沈逢姝睁大眼睛，漂亮的眸中映出一把雪亮的长刀。
“当心！”
锐器刺破血肉一声闷响。
北野陵脸色一白，接着毫不犹豫将链刃送进偷袭者的心口。
“都停下！”李三刀又喊，“你们的嫂夫人在我这！”
沈逢姝：？
嫂夫人？
谁？
她？
北野陵也错愕了一瞬，旋即他冷笑一声，转动手腕咬合链刃，直直指向李三刀：
“放开她。”
每一片刀刃上都还沾着血，随着他举起，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李三刀第一次感觉到武器纯粹的煞气，那是一种能把人撕碎的凌厉。到底是什么人才能驾驭这种凶器，他几乎不敢想。
但事已至此，才不能回头。
他闭上眼，扯着脖子道：
“老子的人还有不少，你们打下去没有好果子吃。爷开了慈悲，一换八。只要你们交出这个小丫头，爷就饶你们几个不死。”
李三刀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与他想象中一样，是个“刚死了哥哥的富家小少爷”。
相反，他和他的人都带着一股狠劲儿和疯劲儿，那是一种杀过人、见过血才有的狠戾。
李三刀怕如此下去，恐怕所有弟兄都会折在这里。干脆退一步，只带走这个小丫头，也不算亏本。
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却冷笑了一声，似乎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
“你倒是挺有自信。”
他用一种狼主打量猎物的目光盯着李三刀，声音沙哑。
似乎肩膀处的贯穿伤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让他骨子里的戾气更甚：“活腻歪了？”
“我看谁敢！”
李三刀见势不妙，手腕一压，银白的刀锋立刻在沈逢姝颈子上豁开一道细长的血痕。
北野陵果然犹豫了。
李三刀笑了起来：“老实的，你们家的小嫂子，爷带走了！”
他欲拉沈逢姝起身，她顺从地攀上他的颈子。
李三刀很满意，垂眸望着她，笑道：“小娘子，别怕，爷……”
他突然感觉，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后脑上。
触电般的寒战从脚底直冲头顶，李三刀的血液几乎凝固，他声音颤着：
“小……小娘子？”
“总不能一直是你威胁我们。”
耳畔传来小女孩乖巧甜美的声音，“这样才公平。”
她说这话，颈子上的血滴到李三刀的手背上。
烫的。
北野陵一怔，旋即唇畔浮现出笑意。
“小，小，小嫂子，别，别，别冲动。”李三刀结结巴巴，“有，有，有话好好说。”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沈逢姝正求助般望向北野陵。
把袖箭顶到李三刀头上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