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枯萎
你说什么呢？
正在掰一次性筷子的屈昂停下动作，顿了一秒钟，然后才徐徐转过脸看向何眠，根本一个字都没听懂：“嗯？”
那么聪明的一张脸，却呈现了呆滞的状态，圆圆眼里住着星辰大海，此时却黯淡了，他伸出食指在何眠的下巴挠了挠，试图用俏皮打消所有的不适：“小笨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
“屈昂，我没开玩笑。”何眠说的认真，脸并没有看着屈昂，而是转向了别处，然后一点一点往下垂，直到快要挨上领口。
屈昂依旧费解：“什么意思？”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终于，屈昂的好脾气到此为止，他语气加重：“你把脸对着我说话！”
现在，他看不到何眠的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他几乎一窍不通。
何眠不敢看屈昂，他怕自己一旦看到了屈昂那双红彤彤的眼圈就忍不住心软，心软无益，现下，唯有干脆果断才是正确的。
他不愿意屈昂这样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会枯萎，会颓败，与其这样，不如痛苦就让他一个人承着。
下定决心后，他倏地转过身子，正面对着屈昂，眼睛跟上了刺刀似的，直直往屈昂心窝子上扎。
屈昂往前凑了凑，抻过去脖子，把何眠的面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细细瞧了一遍，他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没有他想找到的揶揄，也没有他希望看见的余温，只有一片肃冷的天寒地冻，他往后缩了手脚，困惑着：“何眠？你怎么了？”
何眠狠了狠心，咬住了后槽牙，差点把牙咬碎，如同在心口悬了一把刀，他扔掉刀鞘，把刀挥了下来，残忍说道：“屈昂，我要跟你分手，我不喜欢你了，没得到的时候觉得你高大上，又神秘又不可触及，现在我得到了，发现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意思，我不要了——”
说完这些，何眠立即把脸低下，生怕被屈昂看出任何端倪。
何眠不会告诉他的。
他想把所有的痛都自己揽下了。
这话无异于踩着屈昂的脸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左右开弓，抽得他两颊生疼。
“你特么跟我说笑呢？！”屈昂这个生了锈的机器终于开始吱嘎吱嘎的运作了，他怒视着何眠，死死盯着，平生第一次，竟然有人敢把他的自尊视若玩物的扔在地上踩，刚刚还在洗手间里因为何眠的病而痛哭流涕，转眼间，他发现自己这些稀有的眼泪竟然在对方面前不名一文，他是暴怒的，火气直往上翻涌，杀气腾腾，他一把抓住了何眠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此时的屈昂就像一只暴风雨前的狮子，眉毛好似鬃毛一般立着，在这样险象环生的境遇下，何眠竟然迎难而上，大吼出声：“听不明白吗？我不喜欢你了！”
明明应该怒吼咆哮的人是自己，却好像何眠占了先机，比他还理直气壮，比他还趾高气昂，屈昂手举了起来，恨不得在何眠这张倔强的小脸上抽一大嘴巴，可是手停在半空，就那么被他的内心拼命按住了，迟迟没落下来。
何眠看到了屈昂扬起的手，等着它扇在自己的嘴边，他知道自己应该受这样的苦，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屈昂的爱，自己伤了这个骄傲的大男孩。
可是何眠并不知道，屈昂舍不得打他，此时的屈昂比谁都怕失去他，他这样一个飞扬跋扈耀虎扬威的大傲娇，在何眠面前一点招儿都没有，苦着一张脸，缓缓地，缓缓地，刚才怎么把手举起来，现在就怎么把手收回来。
但他的骄傲不许自己就在这里缴械投降了，屈昂扬着下巴，当情感卸下，便要让他冰冷的理智上班，冷睨着何眠：“怎么？现在选项多了？是苏梦？张柯？还是朱岁？”
何眠回了一个相同的冷：“就三个吗？还可以更多吧。”
也许屈昂的冷只是装装样子，但是何眠的冷却是刺骨的，他实在受不了，嘴里撂下最狠的话：“何眠！你厉害！你狠！”但早已溃不成军，再也装不下去，拔腿就走。
他几个大跨步来到走廊，走路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在走廊尽头停下，眼圈红得快要溢出血，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肯再让自己落泪。
太惨了，屈昂，你他妈的太惨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出去，迎面撞上杨灿，杨灿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屈昂，大吃一惊：“屈昂！你怎么了？”
推开好友想要扶住他的手，他就那么的机械地，脚底踉跄的出了淋巴科。
杨灿没追过去，以他对屈昂的了解，这样的屈昂并不想让太多人看到。
那么不可一世的家伙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俩人，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带着疑问，杨灿推开私人病房的门，意外的，他看到了一个比屈昂还要惨不忍睹的人，何眠的脸色几乎与白色被罩融为一体，他安静的坐在床边，抱着双膝，缩成一小团，视线遥望着前方，没有任何焦距。
这个人，有呼吸呢，却如同死了。
“杨医生，你看见了吗？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何眠喃喃着，念着，把下巴枕在了膝盖上。、
“你俩吵架了？”
“我跟他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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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彬等在车里，顺便处理了几件公务。
苏梦回去拍戏了，她的时间值千金，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的，尽管她把何眠交给他们兄弟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忧虑在的。
他刚合上办公本，那边屈昂就上了车。
屈昂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静静坐在他哥旁边，为了防止他哥看出破绽，脑袋一扭，往窗外看去。
他哥还是察觉了：“他怎么样了？”
“没死。”屈昂口气特别冲，屈彬皱起了眉头，“你俩怎么了？”
“没什么，哥，以后我会消停的。”
“所以说，你真没必要跟一个快死的人牵扯过多，除非，你想跟他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为什么？
屈昂没听太懂，也不好跟他哥求教，没再接茬。
屈彬追问：“你俩分手了？”
“哦。”
“他跟你提的？”
“嗯。”这辈子因为被返厂太多次了，他自己都不记得被多少个人提了分手，所以，这种事对他来说，并算不上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儿。
每一次，他都莫名其妙的被甩了，他也不问理由，因为根本就没在乎过理由。
屈彬有了兴趣：“他为什么跟你分手？”
屈昂想了想，认真的给了一个答案：“也许是因为——粥买晚了吧？”
如果是屈昂在饥饿状况下，也许，会的——
但何眠毕竟不是屈昂，屈彬对弟弟彻底无语，委婉的把讽刺拉满：“如果是这样的原因，那你俩的分手倒是有点可惜——”因为粥而分手，像这种傻子情侣，打着灯笼也难找，不会再出第二对了。
一路到家，屈昂下了车也没想明白何眠到底是因为什么提了分手，难道真的因为有了其他的心仪对象？真要在苏梦他们三个里面挑选吗？
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吃饭，母亲坐在正位上，菜还是三十多样，往桌子上一摆，屈昂绕过饭桌甩了句：“我不饿。”抬腿就要往自己房间走，被母亲叫住了，“一家人吃顿饭委屈你了是吗？”
屈昂无奈，不得不坐了下来，屈彬安抚性的朝弟弟点点头。
今天宋纳兰女士穿了一身素色的套装，小黑西装，套裙，里面是高领衬衫，戴着一对珍珠耳环。
母亲切牛排的动作幅度很小，咀嚼时也不会露齿，她在儿子面前展现了良好家教的作用，他们谁也没在餐桌上吃饭，屈昂嚼了几口牛排就没了食欲，但他又不敢离席，只能装作切牛排，就这么刀子往下划，切着肉的功夫耗了半天。
等到吃了差不多，母亲突然开口：“我听说，lucy要自立门户了？”
屈彬的脸色煞白，忙说道：“嗯。”
“为什么一个跟随你十五年的下属，说走就走了？”
屈彬立马站了起来，听着母亲的训话：“对不起，妈妈，是我的疏忽。”
“她走了，是不是楚楚也要跟着走？还有她手底下的那几个艺人，你还剩下谁了？屈彬，你的璀璨影业没有了lucy，你还是什么？”这些话都是母亲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讲的，宋纳兰嗓音柔和婉转，屈彬却听得冷汗淋漓。
“我会想办法的。”
“你啊，就是太过依赖别人了，哪怕她是在你创立公司时共同奋斗的伙伴，你也不要感情用事。”
“我明白，母亲。”
听到儿子乖顺的回答，宋纳兰很满意：“嗯，其他人lucy想带走可以不拦着，但是楚楚必须留下，她是璀璨的招牌，我要求你必须把她留在这里。”说着，她用戴着婚戒的指头敲了敲桌面，作为强调，让屈彬不敢怠慢。
宋纳兰训完长子，视线又移到了小儿子身上，欲言又止，叹口气，扫了一圈儿子的衣着，今天屈昂里面穿了一件芥末黄毛衣，外面穿了一件浅橘色的外套，对儿子的品味，她退避三舍，眉头拧紧：“穿这么艳丽，是要去夜总会跳钢管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