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重操旧业
屈昂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抱着何眠一宿，而什么都不做。
可以泡两个人的大浴缸也浪费了。
兜里的套`套快发霉了。
何眠一沾枕头就睡了，他以为何眠睡实了，可是睡了一半，晚上起夜的时候，看见何眠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以至于屈昂以为他在梦游，轻声轻语唤着：“何眠？”
何眠竟蓦地转过了身：“嗯？”
眼神呆呆的，似乎还没回过神。
“怎么不睡了？”
“梦见十三岁那年的我们了——”何眠悠长的说道，目光往远处投。
“然后呢？”屈昂趴在床上，静静听他说，今天他只想做个合格的听众。
何眠垂下脸，淡淡一笑：“我上学早，又跳了一级，我们五个，我年纪最小，但是他们从没有人让过我，一天到晚都是打打闹闹的，没一天消停时候——”
屈昂很想跟他聊聊苏梦，话到嘴边，又停了，换了别的：“就像我和刘轩椒盐他们吗？”
何眠听了，笑着摇摇头：“不太一样吧，你们是日料法餐，吃饭的时候会分餐分盘，聊着一个话题，各吃各的；我们呢，是东北菜卤味，一口大锅炖着，几双筷子都在一个锅里夹菜，不分你我。”
你想说我们更疏离吧？
但也是这么个道理，这种事，无论是刘轩还是椒盐亦或是朱岁小抹茶，都不会没有界限感的，不划分寸的像周一和李小南那么的直接逼问自己。
“所以——”
“所以？”
何眠腾一下坐直身体，好像睡迷糊了，还没醒过来，拿起手机，忿忿道：“我要给李小南这个坏东西打过去骂他！”
何眠的反应让屈昂大吃一惊，他赶紧按住何眠按键的手：“都一点半了！肯定睡下了！”
眨巴眨巴眼睛，何眠看了眼时间，真的，已经一点二十了，这才悻悻的收手。
屈昂往前一扑，捞住了何眠的细腰，他的腰真细，一个胳膊就能量出整个腰围。
屈昂想了想，笑道：“不过，我今天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何眠诧异。
“你好勇啊！敢当着朋友的面公开咱俩的关系。”
“你不是也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了吗？”何眠歪头不解。
我的笨蛋眠眠啊！
你好像低估了普通人和有钱公子哥对这种事的承受力差异。
他们这个圈子的几个少爷，都是玩出花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跟男人在一起真不算是什么，但是对普通男人来说，好友跟男人谈恋爱，真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了。
但是好像，何眠对这种事没什么理解力，他还歪着脑袋，兀自纳闷着。
“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会慢慢接受的。”
“嗯。”
“何眠，那个苏梦——”
“苏梦啊！”何眠谈到苏梦，倏地笑了，是那种孩子般的天真笑容，他的情绪一下子进入了快乐里，升了上去，语调都欢快了，而屈昂的心正好相反，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屈昂生怕他再多说，生怕那个多说出来的话，是他所不能承受的，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累不累？”
“还好，不太——”
话不等何眠说完，他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往何眠的下方摸去。
“屈昂——”
“嘘——，什么都别说，闭上眼睛，感受我。”
只许你感受我。
把何眠的双臂绕在了自己的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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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半，屈昂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一睁眼，何眠正在穿衣服。
他霍的坐起：“你要干嘛去？”
“今天是小燕出殡的日子，我想送她最后一程。”何眠看看屈昂，屈昂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知道屈昂忌讳这种事，抿起唇，“我自己去就好，你再睡一会。”
想到那个场面，屈昂头皮发麻，可是又不想放着何眠自己一个人去，迟疑了不到一秒，他跳下床，嗖嗖两下开始迅速穿衣服。
何眠见他那个样子，吃惊道：“你要干嘛？”
“我陪你！”
明知对方忌讳，还要陪伴自己的心意，让何眠感动了好一会，他又不忍心屈昂勉强自己，刚要张嘴——
早已穿好衣服的屈昂拿着钥匙打开了门：“走吧！”
屈昂扳着房门，倚在那里，向何眠招了招手。
脸没洗，牙没刷，头发也没梳的屈昂啊！这个向来注重形象的男人！就那么可爱的等着他，何眠无法拒绝，小跑两步：“走吧。”
小燕是外地人，单亲家庭，只有母亲和几个朋友出现在了葬礼上。
雪后的春勃市降了一波温度，何眠穿着外套还是有点冷。
整个春勃市就一家殡仪馆，便是何眠的老单位。
殡仪馆的人都认识何眠，见了他也会打个招呼，以前他都是以职工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这一次他是死者的亲友团，身份互换之后，感受也不一样了，以前那管烟囱他看着，就是用来冒气的，现在看，竟有几分吓人。
剧组没来几个人，派了一个小外联制片过来，给小燕的母亲塞了几千块钱就走了。
外联制片看到屈昂，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见到屈昂，这个招呼是不得不打的：“屈老师，您怎么在这儿？”估计是没想到屈昂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群演的葬礼上。
屈昂朝何眠抬了抬下巴：“陪他过来的。”
外联制片笑笑，对何眠这样的行为很不理解，半是嘲笑半是不可思议的：“剧组竟然还有真感情！有意思！”
外联制片的话，屈昂深有感触，像剧组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短期交集、走马观灯的关系，一点都不牢靠，谁也不会在一个只跟自己相处几个月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感情，不过是人走茶凉而已，何况人还死了呢，谁也不会参加这种葬礼，一点意义都没有。
“人都死了，份子钱只会打水漂的！傻！”外联制片因为小燕的事儿，致使剧组停工三天有些不满，言语也不客气。
屈昂看向了何眠，看着他拿着钱走向了小燕的妈妈，是啊，像何眠这样的人，在当今社会一定会被认定是傻瓜的吧。
何眠捏着钱，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去，交给小燕母亲五百元钱。
“你是？”小燕的母亲眼睛肿肿的，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抬起头，眼底有红血丝，脸惨白惨白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真就是人间惨剧了。
“我和小燕在一个剧组工作。”
“没想到这孩子还交到了好朋友。”
“她是一个好女孩。”
哭干眼泪的母亲再次绷不住，泪如泉涌，何眠笨手笨脚的去安慰她：“阿，阿姨，别哭了，别哭了——”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屈昂看着何眠两手僵硬的拍着小燕妈妈，心底起了层层暖意，是啊，他的何眠是个小傻瓜，就因为这份傻才让人放不下。
最后，还是何眠扶着小燕妈妈走进了遗容整理室。
屈昂没跟进去，他受不了那种阴冷的气氛。
今天的入殓师正好是周祥，周祥看到何眠，很是意外：“何眠！你怎么在这儿？”
“送一位朋友。”
停尸台上放着小燕的尸体。
小燕妈妈立即扑到女儿的身上，痛哭出声，被何眠拉了下来：“阿姨！不要把眼泪留在小燕身上，会让她不忍离开的！”
“燕啊——”
幸好，尽管是头朝下，但小燕的头骨受损不是很严重，周祥已经把伤口粘合好了，从外表看不出来受了伤。
周祥给小燕涂上了浅粉色的口红，小燕妈妈见了，摇摇头：“小燕她不喜欢粉色的口红，她喜欢红色的。”
周祥点点头，换了一支红色的口红，却被何眠接了过来：“我来吧。”
“这——”小燕妈妈吃了一惊，周祥心里暗忖：这家伙该不会是职业病犯了吧。
屈昂站在门口，往里面瞄了一眼，正好看到何眠弯腰，用纸巾为小燕擦去了唇上的粉色口红印记，然后重新涂上了红色的口红，那个表情那么认真，与他平日化妆的神态稍有不同，多了一份庄重与肃穆，屈昂突然感觉到了，如果自己是小燕的妈妈，一定会有种被尊重的感动。
这个人真的是诚心诚意的热爱着这份工作吧。
那一刻，他突然就对入殓师不再有任何嫌弃了。
化完口红之后，小燕原本惨白的肌肤忽的添了一些生气，小燕妈妈含泪的对何眠道了谢。
周祥拉着何眠走了出来，询问道：“你最近怎么样了？剧组工作累不累？”
何眠摇摇头，笑着：“还好。”
周祥不以为然：“好什么，你都瘦了，你这家伙，微信联系你只会报喜不报忧。”
“那我愿意做喜鹊不愿意做猫头鹰还不好吗？”
“你啊！”
“咳咳！”屈昂生生插入他们的对话中，切断了他俩的热络，故意叫得亲昵，“眠眠，葬礼要开始了，咱们走吧。”
周祥这才注意到了屈昂，仔细端详一会，才想起来他是视频里的那位男主角，他指了指何眠又指了指屈昂，表情震惊着：“你俩——”
“嗯。”对周祥没说出来的疑问，何眠不用他说完，就做了解答，“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情况。”
周祥又把屈昂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似乎很不放心把自己的好友交给他一样。
这时又有遗体推了过来，何眠见周祥挺忙的，就没再打扰，拍拍他：“等我跟组拍摄完事后，请你吃火锅！”
周祥点点头，回拍他两下，嘱咐的话还是那四个字：“好好吃饭。”
“嗯。”
何眠一直等到葬礼结束才往外走，屈昂走在他的身侧，但是何眠浑然未觉，他仰脸再次看向了那个巨大的烟囱，站定，默默地瞧了半天。
那双眸子里，埋着淡淡的忧伤。
“何眠？”屈昂轻声唤他。
他扭脸看向屈昂，眼神中的忧伤还没散净，微微茫然着：“嗯？”
“走吧。”屈昂向他伸出手。
何眠向那只手看去，仿佛第一次见到这只手一般，还稍稍思索着，然后才迟缓的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何眠看见小燕妈妈正坐在道边，默默的抹泪，他走了过去，也坐在了她的旁边，小燕妈妈缓了一会才愿意聊起女儿：“小燕她因为高考失利，患上了轻微抑郁症，一直都在治疗，她告诉我治疗很成功，心理医生很不错，谁知道竟然——”
“小燕有抑郁症？那么开朗活泼的一个女孩！”何眠诧异。
小燕妈妈：“她患上的是微笑抑郁症，在外人看来，她是开朗乐观的，带有很大的欺骗性，可实际上她的内心是痛苦的——”
他随着小燕妈妈的话语回想小燕，那个如阳光明媚的可爱女孩子，笑得那么好看，那么灿烂，他无法想象她抑郁的样子，而这个美好的生命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他很难受，又惋惜得不行。
可是他笨嘴拙舌，这种时候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忽的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食盒，递给小燕妈妈：“阿姨，小燕跟我讲过一定要让妈妈尝一尝七斋居的小饼，你尝尝好不好吃？”
屈昂站在一旁，错愕了，他都不知道何眠什么时候买了七斋居的小饼。
小燕妈妈接过食盒，打开，点心的香气扑鼻，她拿起一个块小饼放进嘴里，吃了一口之后，原来还挂泪的脸，渐渐有了笑容：“好吃，真软，老家可没有这么好吃的点心——”
看到他的笑容，何眠总算松了一口气。
“阿姨，好好吃饭，别让小燕为你担心。”
“孩子，谢谢你，今天多亏了你，你也吃一块吧。”说着小燕妈妈给何眠拿了一块小饼。
这里可是火葬场的大门口，不是什么餐厅，这俩人倒是没什么忌讳，还能有食欲，也是厉害，屈昂想着。
何眠拿着小饼，掰成两半，递给屈昂：“屈昂，你也尝尝。”
那小饼怼到了屈昂的面前，他震惊的瞧向何眠，何眠向他投过来的目光是真挚的，让人无法抗拒，然后他的视线辗转到了何眠的手指上。
屈昂还记得何眠的这只手刚刚给死人涂了口红，这种事他都是嫌弃的，他别别扭扭的接过小饼，犹豫良久才放进了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