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何芷
“入脸师？”这个工种完全超出了屈昂的认知范围，懵逼地抿上嘴巴，“是给人洗脸的师傅吗？”
何眠摇摇头：“也叫遗容整理师。”
“仪容整理师啊！是给一些仪仗队检查着装的吗？”
何眠叹口气，认真的说道：“是给遗体化妆的，整理遗容的——”
“遗体——”屈昂的脑子完全当机掉了，他还没从喜悦的情绪里彻底走出来，现在又陷入了另一个困惑的大圈里，呆滞了有一分钟，突然反应了过来，哐一下坐了起来，直勾勾的瞪着何眠：“遗体！”
何眠什么都没说，他默默的也跟着坐起了身。
“尸体！死人！卧槽！”长腿一蹬，跳到了地上，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屁`股着地，撞到了尾巴根，疼得直咧嘴。
“屈昂！”
何眠正要下床去扶他，被屈昂伸出的手制止了：“别过来！”
屈昂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何眠的手——
这双雪白纤细的手——
竟然在死人的脸上描眉画口红，登时就嫌弃了，一想到自己刚刚跟这个成天接触死人的男人睡了，浑身立即难受得不行，冲到了浴室，拧开水龙头，哗啦一下，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底。
“啊！卧槽！”
冷水一激，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刚刚的激情、兴奋、愉悦、满足仿佛全被浇灭了。
尽管水很冷，但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拿起肥皂，把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涂抹上，尤其是跟何眠深度接触的地方，把自己的宝贝弟弟搓了好几遍，生怕染上什么细菌。
就这样，在浴室里折腾了半天，洗了好几遍澡，冲了好几波水，皮都擦红了，才从里面走出来，他出来的时候，何眠已经穿好了衣服。
何眠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屈昂的裤兜里，正要伸手去拿，被屈昂喝止了：“别动我裤子！”
何眠的手像是触电一样，嗖一下缩了回来。
一个大跨步，拿起裤子刚要掏手机，又不想碰何眠的手机，使劲的抖落裤子，来回上下甩，手机就是迟迟不往下掉，一股火上来，抓狂的一扬，手机掉了下来，直砸脚面。
卧槽你妈！
何眠的手机，如同最被嫌恶的垃圾，滚了一圈；落在了何眠脚边。
他什么都没说，弯腰拿起手机，屏幕已经摔碎了。
“五年！何眠！五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何眠看着屏幕上的裂痕，蜿蜒着，一直裂到了他的心底，幽幽说道：“你也没有，给我，告诉你的机会！”最后的一句话何眠加重了语气，这五年的委屈全都一并倾倒出来，他眼角含泪，歪头看向了屈昂。
泪从何眠的眼眶滑出，往下流淌，一直滴在了下巴上。
这样的何眠让他心烦意乱得快要爆炸了。
屈昂回身抓起床单往地上一扯，噼里啪啦的，所有东西掉了一地。
屈昂也没换衣服，就那么穿着一件浴袍，衣服裤子鞋都不要了，只拿了手机，嗖一下冲了出去。
2月的天，一个一米八四的帅气年轻男子，只穿了一件浴袍，一双拖鞋走在大街上，街上跳着广场舞的阿姨们停下舞蹈动作，全部一致向他施注目礼。
一阵小风袭来，让他头脑由热转冷，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在干嘛，低下头，看见自己只穿了一件雪白浴袍，浴袍腰带还没扎严实，他的肉`体若隐若现着。
有大妈不住的向他投来各种怪异的眼神，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偷笑了，他赶忙把浴袍裹了裹，快步向自己的车跑过去，刚跑到道牙子边，正看见一辆拖车把他违章停靠的迈巴赫拉走了。
他穿着拖鞋，迎着小寒风紧追了两步：“啊！卧槽你妈！把车给我！”跑了两下，拖鞋甩掉了，他回头去捡拖鞋的功夫，人家拖车司机不搭理他，车很快开上了大马路，一溜烟消失了踪影。
他向四周环顾，好像全世界都他妈的在跟他作对！
“啊——”
咆哮在漆黑的夜里穿刺了天空，像是要从上面狠狠撕扯下一条，把他露出来的肌肤都他妈的盖上。
拿起手机，这个电话不能打给他哥，更不能打给刘轩那几个损友，否则他这辈子别想抬头了，思来想去，还是杨灿最可靠。
杨灿刚接电话，当他听到了杨灿的具有安抚性的温和声音，一股莫名心酸涌上心头：“灿啊！救救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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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眠默默地的把屈昂的衣服裤子还有鞋都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小书包里，把一片狼藉的房间收拾了一下，扔在地上的被子放回床上，还把床褥铺得整整齐齐的，而屈昂弄得满地水渍的地面，他都认认真真擦干净了。
等把一些收拾妥当，这才来到前台。
“一件浴袍，998元。”
“一双拖鞋，175元。”
“门卡也丢了吗？”
何眠心里清楚浴袍和拖鞋根本不值这个价，也清楚自己被宾馆敲了竹杠，现在的他不想争辩，也不想多说什么，仿佛每多说一个字都累，直接问道：“一共需要赔偿多少钱？”
宾馆前台服务员头一次遇到这么爽快赔偿的客人，赶紧一顿狂按计算器，给出一串数字：“加上房卡，一共2389元。”
一张房卡值1216元吗？
他心里惨笑，掏出了手机，扫码付款。
当何眠走出宾馆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黑暗向他忽悠地罩了下来，把他结结实实的网络在了里面，让他几乎踉跄。
广场舞大妈们还在跳着舞，她们队伍整齐划一，扭着腰，喜气洋洋的，他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她们。
尽管脸上已经布满皱纹，但她们的面庞上依然不失生机盎然。
会有人羡慕老年人吗？会有人羡慕别人能够一直活到老吗？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再见！”
不知什么时候，舞蹈已经结束，广场舞散了场，大妈们纷纷离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来接自己同样年老的妻子，老爷爷抓着老婆婆的手，问道：“怎么样？舞蹈学会了吗？”
“学会了，学会了，不过就差最后几步，总记不住。”
“没事，回家我陪你多练练。”
他俩一边聊着，一边从何眠的身边走过。
他看见老奶奶脸上淡淡的笑，他也看到了老爷爷脸上幸福的回应。
何眠蓦地转回身，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的背影，看着看着，突然就泪流满面。
当他告诉屈昂自己职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对方如此对待的准备。屈昂，一个忌讳那么多的人，这一天其实早晚要来，只是好像早了一点点，又晚了一丢丢。
他不怪屈昂。
谁也不怪。
只是——
他要离开了。
广场上的人渐渐稀少，人们一个一个散去，只有路灯在那里孤零零的与他作伴。
手机一直黑屏，直到现在都打不开，就算打开了又能怎么样呢？找他的人无非是何芷或者奶奶，催他回家做饭。
他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会做好饭，等他回家吃。
沿着马路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空着的出租车按着喇叭从他身边开过，拼了命的邀请他上车，一辆又一辆，他都置之不理，抬头向前看去，前方路灯越来越暗，灯光落在脚下，他一下一下踩过去，光一点一点弱下来，終至漆黑一片。
一滴雨点落了下来，打在他的手背，他仰起脸，雨点倏地稀里哗啦的往下掉，仿佛全世界都在替他哭泣。
而他，已经不会再哭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
奶奶和小芷已经睡下了。
桌子上放了两个吃剩下的碗，奶奶的碗里还留了一大半的方便面，看来晚餐吃方便面让她老人家很不爽了。
他把桌子上的碗筷拿到了厨房，把剩下的方便面倒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把空碗放进了洗水池。
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它们洗干净再睡，而是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
灯霍然被打开，何芷就倚靠在墙边，抱着胳膊打量他。
“咋这么晚回来？”
何眠铺开自己的被子，打算直接躺下睡觉：“单位聚餐。”
“你们不是都白天聚餐吗？”
眼瞅着谎圆不下去了，何眠只得哼哈过去：“哦，今天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她审着他，不像是他的妹妹反而像是抓住晚归的学生家长。
“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个老员工要离职了，我们几个送送他，多喝了几杯。”
“哼！你们那种死人地方还有这样的革`命友谊呢？”
“……”
“那你晚上吃了什么？”
“烧烤。”
“在哪家店吃得？”
“何芷！你审犯人呢！我是你哥！”
何芷没有再追问，一双大眼睛认真端详了何眠一会，然后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何芷什么也没说，那张平日怼天怼地怼她哥的嘴也没再继续，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何眠看过去——一个豆沙面包。
他拿起面包，撕开包装袋，揪下一片面包放进了嘴里，这片揪的大，拽下好大一块豆沙馅，豆沙在嘴里化开，原本没什么滋味的嘴巴多了一丝丝的甜。
握着面包，何眠嗫嚅着嘴巴，种种情绪化为三个字：“臭丫头——”
吃完面包，他出屋去趟厕所，何芷屋子里的灯没关，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想偷偷的给这丫头关上灯，待他走到门口，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缝，他听见了张乃宝的声音。
‘何眠对吧？’
‘你是谁？’
‘我是屈昂的老婆！’
血一下子冷到了脚底。
何芷竟然在刷张乃宝打他的视频！
他想走进屋抢走妹妹的手机，可是脚怎么都不听使唤，根本迈不了步。
直到何芷看见了他，何眠才本能的后退一步，而何芷非常镇定的放下手机，然后走到了门口，把门敞开，看着自己的哥哥，看他的脸色如同车祸现场一般惨烈。
而她的态度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任何的慌张，平平常常的，还是用的往日冷漠语气：“偷偷摸摸的干嘛呢？快回去睡觉吧！明天不上班啦？不挣钱啦？”
没有安慰，没有体恤，何眠却感到了憋住的那口气松开了，获得了莫大的心安：“嗯，知道了。”
何眠转身往自己屋子走，身后传来妹妹的声音：“哥——”
“什么？”
“一切都会过去的。”
何芷又把耳机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