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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六 留守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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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匆匆而过,镇的木棉花已经开过了花期,结出条条的嫩条来,时间在走,贷款也在走,眼见银行贷款即将到期,一大早老刘医师就将自己存的钱垫付到银行账户里去。随后步履蹒跚的来到旧医院宿舍,老刘医师看了看自己的逐渐蹒跚的脚,已经艰难的抬不起来,只能拖着步子在流镇街上走,漠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大儿子还是这样半死不活的躺着,仿佛瘫痪在了床上,二儿子部队转业到了厅里面,一年难回一次家,三女儿嫁了个事业编,天天闹离婚,小儿子填了技校,毕业后在农化肥场上班,小女儿满世界的跑,人找都找不到,他常常在想,人这一生,算得上圆满么?一想到复生,自己叹了口气,一进旧大院,走进以前得旧宿舍,宿舍门开着,媳妇已经去医院上了班,一进门,看到躺着睡觉复生,顿时火从中来,大骂几声,本想告诉复生,自己已经将贷款还清了,看了复生这样子,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转眼我小学毕业,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学,这天是我妈最高兴的日子,也是老刘医师最高兴的日子。

    说起高兴,还是建萍最高兴,那么多年来,建萍早就对复生没有抱任何希望,建萍三个要好的闺蜜家早就搬进了三室一厅的大洋房,用上了蹲便池,独立卫生间,还可以洗澡,其中闺蜜陈独秀家还随升迁的老公搬离了流镇,搬到市里去了。建萍看着身边这个睡觉打呼的男人,只能无奈的摇头。复生还是睡,白天睡,晚上睡,似乎永远睡不够,偶尔睡醒了还唱歌,稍微向自己要了点钱就去赌,自己工资和摆摊的钱只够一家的生活费,遇到学费,还得向婆家伸手。

    令建萍欣慰的是,这孩子似乎读书很有天分,只要能读书,总不至于不让他上吧,天骄这孩子读书倒是不行。可是,能读书,还得花钱,上高中学费不知从哪里来,不能总靠他爷吧,这些年,不知道补贴了多少。

    想到这些,建萍很晚才睡,刚闭上眼睛,天就亮了,天武已经上学去了,建萍想,这孩子真争气。

    建萍不时的打听有关高中的情况,比如市里生活费呀,学费呀。不听还好,一听吓一跳,仅学费就需要800元,还不算生活费住宿费,这书能读吗?好在还早。

    进入中学的天武依旧是全班,不,全校第一,建萍高兴的同时也有担忧。

    于是给搬到市里的妹妹打电话。

    三年前,市里的妹妹来家里探亲,一看10多年了过去了,天武家还是那样,大姐夫显然一副不成器的样子,心中一怒,就极力怂恿姐姐出来找工作,这样待在流镇不是办法,难道一辈子跟着他过苦日子。妹妹建琴的话,说动了建萍,但一看到这两孩子,建萍的心就一阵酸痛,跟着这废物爹,他两姊妹怎么活哦,又转念一想,街上那些吸毒的少年,卖淫的少女,怕自己走后两姊妹走上歪路,那时自己罪过大了。

    妹妹走时,拉自己一起走,但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没随妹妹去。

    如今,两孩子已将长大,天骄没考上高中,但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天武成绩好,懂事,爷爷奶奶爷也在帮忙照顾 ,自己可以放心的打工,不然,学费从哪里来?靠那废物爹睡出来吗?

    一旦做了决定,建萍就等不及,天武初二上学期,建萍就到了妹妹家。10天后,应聘到了商河区一家私立学校的生活老师,工资600,包吃包住,天骄托妹妹建琴得关系,则去了一熟人餐馆端盘子。

    这样一来,天武成了留守儿童,据说这是中国第一代留守儿童。

    9月的阳光炙烤着流镇这块悬崖上的大地,遍地的黄土,放射出金黄的光,14岁的天武心脏蹦蹦的在心里跳动,宛如一只脱手的兔子,在建萍走后的一周,复生面对空荡荡的旧电视机,旧家具,旧房子,最终选择追着建萍而去,天武很不理解一种叫尊严的东西,那时候的尊严,大概是媳妇外出打工会跑,自己会面临没有媳妇的恐慌而产生思想上的焦虑。于是,无所事事的复生本来就无所事事,无所事事就要搞出事来,面对一切毫无变化的旧的东西,能产生出新的幻想,这幻想很可怕,这幻想犹如夜晚的幽灵,在入睡后企图侵蚀复生脆弱敏感的神经,这幻想总在夜晚悄无声息的走来,自然而然的走入幻想的世界里,他就在那里,看着你。白天这幻想简直发了疯,折磨着躺在的复生,仿佛建萍已经出了轨,引来无数的镇居民的谈笑,成为卫生大院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的笑料。复生走往老刘医生诊所的路上,路上行人的窃笑,往常看不上的铁匠的私语,甚至赊过账的张屠户磨刀吆喝声,都刺痛复生那张每天用雪花膏涂得白净的面皮。复生终究受不了这现实的折磨,复生也追随建萍而去,留下了14岁不知所措的儿子。

    十四年来,天武还没有类似父母离开家的经验,最接近类似的经验是建萍离家2个月那次,躺在枕头上流泪的男孩终究以为自己母亲会永远离开自己,万幸,善良的建萍终究是回来了,这段深刻痛苦的经历在建萍回来后的生活中早已遗忘。几年后的9月,在门口那株黑色木棉树开满紫色喇叭形花的时候,在空气中燥热,蛇鼠敞着肚皮躺在自来水管吸收凉气时候,天武深处的记忆再次被唤醒。不同的是,稍微冒出胡须的男儿已经明白某些行为存在的意义,最大的意义就是不如此,自己学业将止步于此,从此过上背着书包打工的,修车或者是泥瓦匠,再不济,继承诊所,学中医。

    眼前,就是突然,很突然,一下子,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喧闹的院子里看不到往日职工下班麻将的休闲,亦不见了饭后走家串户的传统,嘈杂的大院真的嘈杂了,只剩下昆虫栖息翅膀摩擦的声音。天武早上7点到校,晚上自习10点半回到那个“家”,打开那台旧电视,尽量让寂静空旷的走廊响彻电视剧的声音。

    小刘医生家外出打工的消息很快蔓延到整个镇,自然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同样成为茶余饭后话题还有天武的成绩。天武像开了挂的主角,年年第一,单科第一,语数外老师夸奖,理化生老师赞叹,地理历史双优,班长,篮球队领袖,升旗手,优秀干部,三好学生。这些其他家长可望而不得的荣誉,天武一一手到擒来,家长纷纷自叹不已。

    “他父母可是在外打工呀”。

    “他可是一个人在家呀”。

    一个人在家同样的引来无数走投无路的盗贼。一个夏日的夜晚,蚊子犹如满载弹药的战斗机,盘旋寻找天武身上最可口的部位,燥热和厌烦包裹着躺在床上的天武,时钟走到了两点,一人隐秘气息,潜伏那可悲佝偻的身体,双眼放出鼠一样胆小又贪婪的光芒,悄然趴在那旧的似乎一碰就坏掉的红漆窗户,使出了无耻的力气,用力一扯那腐朽的窗户,窗户应声而破,发出一声玻璃的脆响。可恶卑鄙不妄想不劳而获者试探着这屋子主人是否睡熟,企图窃取那可怜的tcl电视。

    天武被一声不该出现在夜空中的清脆声惊醒,心猛烈的跳动着,全身的肾上腺书分泌在全身,做出随时出击的准备,麻着胆子,从嗓子眼中挤出一个沙哑的“谁”。

    卑鄙无耻下流的窃贼似乎被这声“谁”干扰他偷窃的企图,扰乱他占有不属于别人财产的计划,他愤怒了,他走远,他捡上一块速度兼力量适中的石头,打碎了天武家玻璃,随即扬长而去,宛如一个侠客。

    天武没有起床,他没有勇气起床,那声喊已经用尽了天武的力气,天武扯灯绳,拉亮60瓦的钨丝白炽灯,任其亮到天亮。

    毫无廉耻的窃贼没有打消占有别人财物的念头,或者,贼人的财物本来就是窃贼自己的,窃贼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只是暂时寄存在别人家那里,拿会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冠以“偷”呢,你们是多么残忍了,居然用“偷”这个不道德的词语形容一个想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阿弥陀佛!

    一个初秋的午后,天武往自己厨房拿那把自己用油抹的锃亮的菜刀,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生活用具已经被那可恶的贼人洗劫一空,贼人像饥饿煽动黄色翅膀吐着粘液的蝗虫,将天武家的菜盆,大铝锅,炖菜锅,碗,猪油,米等一应盗走。这简直要了天武的半条命,那半条命认为自己丧失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另半条命认为天武可以到奶奶家吃饭了而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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