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他人即地狱（80）

    舟卓后来写了劝降书。

    字迹狂草到连他自己都不认识。每一笔都充满着对沧国的鄙夷，对周介的蔑视。他嚣张极了，他不仅将嘲讽沧国皇帝这件事表现在劝降书里，他甚至还要纳周介的女人为妾。可笑，他死了这么多好兄弟，最后却换来了惨胜的结果。他凭什么安安分分？他凭什么不胡作非为？

    他舟卓生来就死性不改，顽劣不堪。广国皇帝都拿他没办法，沧国一个战败国的皇帝又算是哪根葱？

    就这样——

    命运齿轮转动。

    有一天，马车的车轮停在了良辰吉时楼前，戚从锦踩着一双绣着鸳鸯的红色绣鞋，跟随东里富雪的指引，一步步地来到了他的面前。如果说戚从锦对周介的作用是激活了他的人生，那么戚从锦对舟卓也拥有相同的作用。

    舟卓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是，自从见到戚从锦那一刻起——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变得与以前稍稍有些不一样了。

    可具体哪里不同，他却又说不出来。

    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舟卓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他开始对一个人感兴趣，开始对一个人产生浓厚的好奇心，可是……那个人跟周介关系匪浅，他们的关系十分尴尬。

    舟卓一方面好奇她，可是内心深处又很拒绝靠近她。甚至，他对周介浓郁的恨意，时常让他想毁了那个女人。但是，已经开始在意的人，又怎么舍得真的毁了她呢？

    舟卓从未如此矛盾过。

    可是戚从锦的出现，让他明白了原来他可以如此矛盾。有时晨练的时候，他会带着几壶好酒去战友的衣冠冢看看，他将酒全都倒在坟头后，总是会在那里静立许久才离开。每当他害怕自己会因为戚从锦而变得不理智时，那句“将军珍重”永远会像凉水浇头一样，让他瞬间恢复理智。

    他忘不了澄山峡谷那一战，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碧蓝的天空仍旧倒映在碧色的湖水里，远处的街边传来人们嘈杂的声音，这一切映在舟卓的眼里和耳中，将他飘远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

    彼时，良辰吉时楼内，舟卓与袁若面对面而坐，一整个圆桌上都是山珍海味，袁若像个八爪鱼似的，疯狂拿吃的，速度之快根本看不见他的手。新菜还在不断增加，吃完的空盘摞在一起等待着被收走。

    舟卓很享受这样和平的每一刻，虽然他的状态很难调整回来，虽然他夜里睡觉时，仍旧总会被风吹草动的声音所惊醒。但这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他常年在战地留下的习惯啊……

    只要年轻的新一辈别有他这样的习惯就好。

    “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戚从锦的事情，林夫子前几天还在问我呢，他门下这些弟子们的文章，要写到几时？”一边吃，袁若还不忘了关心戚从锦，毕竟观察了她一月有余，袁若发现这个女人不仅不坏，还很可怜。

    “再等等吧……”舟卓沉声道。

    不止他们在等他做决定。

    其实他也在等。

    他已经安排了两个平时负责战事探查敌情的斥候兵，潜入沧国探查戚从锦的情况。想来，已经探查到一些消息，正在回金城的路上了。

    他收到探子传来的信号：今日即可会面。

    而他回的信号，便是：今日在良辰吉时楼见。

    所以舟卓在等，他不是在等袁若吃完饭，而是在等与探子的会面。原本探查一个女人的事情，派一个探子去查探就行了，但是那个女人与周介关系匪浅，舟卓恐生变故，于是派了两个人过去，如果他们真在异国他乡遇到什么，也方便互相扶持。

    沧国虽是个小国，可却是个十分邪门的小国，其背后潜力不可小觑。这是舟卓见识过周介之后，对沧国的新印象。

    而关于戚从锦的事情到底该如何解决，舟卓其实现在心里并没有底，他并不了解戚从锦，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不了解，而对那个女人做出任何盲目冲动的决策……

    其实太后和皇帝担心他，所以给他放了小半月的假来处理家事，他都明白。只是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破，只能心领。因为袁若这小子尽心尽力办事的缘故，所以他早在剿匪行动的时候，就知道戚从锦在金城发生的事情，他也一早就猜到了这件事背后是有人在捣鬼。只是他目前还尚未了解戚从锦，暂时还无法决定戚从锦的去留问题，他需要获得更多的信息。

    他无法坚定的站在戚从锦的身边，但是他在想办法让自己坚定了，这是舟卓最后的理智。

    至少，他得了解那个女人，他需要知道真相。

    毕竟民间的谣言都已经更新到了戚从锦是如何魅惑周介，并一步步让沧国战败的故事，那故事还被写成戏本子在民间流传，舟卓也看过，写的很逼真，好像是真的一样，难怪能让那么多人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但，舟卓亲自参与了沧国之战，他当然知道周介的死与那女人无关，沧国的战败也与那女人无关。

    当他被困澄山峡谷，广国营地被沧国大军突袭之时，是蓝副将带领众将士一起抵御乾将军的突袭。他们以为军中没有舟卓，其他人就群龙无首，怎么可能……

    但是沧国没有周介，那么沧国的防御是真的不堪一击。蓝副将的胜利是必然。只是在御敌的时候，他不小心被利器击伤了头部，至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沧国的战败是因为广国所有将士的不服输与努力而造成的最终结果，把根本原因归结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好像在否认他们所有人的坚持与努力一样。当然这并不重要，只要结局是和平的就行，毕竟没参与过沧国之战的人，不会明白周介的恐怖之处的。史官已经开始书写历史了，周介平平无奇但有点谋略，舟卓所向披靡，是广国之光。这就是现实。

    所以当所有人问舟卓该怎么处理戚从锦的事情时，舟卓觉得自己应该先了解她再做决定。因为他真的很想了解那个女人。不论于公还是于私，他想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