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人即地狱(57)
从案发现场离开后,戚从锦租了一条船。游湖。
槐明城里的湖并不大,游湖也游不了多远,只是可以更靠近湖面的星空。她买了壶酒,又打包了几道可口的小菜。心想把船划到布满芦苇的岸边,她今夜就边看星星、边喝酒睡觉。而那对一心想过二人世界的父母,那个不希望她今夜回去打扰的家,不回也罢。
想起方才莫名其妙被卷入命案的奇葩遭遇,戚从锦觉得自己今日应是运气不好,不宜在人群久待。不若就躺在船上,枕着星河看一夜的星星,然后再做一个充满星星的梦。
忽然!
“哐当”一声!
船头似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见鬼,这湖看起来平平坦坦,从哪冒出来的拦路石?
这样想着,戚从锦便立马放下船桨,去船头处一探究竟——
天!这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
她承认,她方才确实有在想,既然今夜无所事事,不如就躺在芦苇飘荡的岸边,一边枕着星河,一边看着星星,然后再做一个充满星星的梦好了。
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会枕在星星上?飘在湖面上??也能做充满星星的梦吗???
戚从锦就感觉很离谱。
至于躺在湖里的那个人,此刻究竟有没有在做充满星星的梦戚从锦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把人家给撞了,而且此人现在生死未卜,还是尽快将其打捞上来为妙。
于是她只能放弃自己有些小浪漫的胡思乱想,开始费尽心思的捞人上船。
她有些无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逆吗?
所以说不论是在人满为患的街市,还是在人烟稀少的湖里,她今晚都注定要遇到一件与她有关的命案对吧?
没过一会儿,戚从锦终于将人给打捞上船了。
经过一番检查,戚从锦松了一口气。
万幸这个人没事,就是浑身湿透了。但此人若是像这样穿着湿衣睡一晚,他明天还会不会没事戚从锦可不敢保证。
他身上有着浓郁的酒味。
“嗯?”这个人……好像……有些?
戚从锦趴在他的身侧,凑近他的脸。
此人甚是眼熟——
!!!
盯了半晌,戚从锦才忽然想起来!!!
这、这不就是方才替她解围的公子吗!!?
刚刚见那杨大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想来这人的身份定是不一般。哦,对,当时杨大人叫他什么来着?
周将军。
戚从锦打量起他怎么看怎么斯文的面庞。想不到此人看起来年纪轻轻,竟还是个将军。
“可看够了?”
这时,那人开口说话。语气随意,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无所谓感,听起来倒颇有些像个无赖。
戚从锦并不知道,周介此时正值官场失意期。他被满朝文武联起手来压制。日日饮酒作乐,风流倜傥的背后是无事可做。
“你没……睡着啊……”一听此人开口说话,戚从锦吓得赶紧往后躲了躲。只是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尬住了。戚从锦你在说什么啊?谁没事会浮在水面睡觉?!
“嗯。”他淡淡应道。不知为何,他的眸子里满是悲伤,那些悲伤像是浓浓的雾气,怎么都挥之不去。
“有酒吗?”他问。
戚从锦点点头,然后拿出了一坛酒。
“有菜吗?”他又问。
戚从锦点点头,然后拿出了菜。
“……不会,还有酒杯和酒壶吧?”
戚从锦点点头,然后拿出了酒杯和酒壶。
“那有干衣服吗?男人的。”他嘴角微勾,似在调侃。
戚从锦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没,没有男人的衣服。”她老实回答。
“嗯。”又是一句淡淡的回应。
后来,二人一起喝酒,就着卤肉和小菜。没有人划船,船自己在湖面上随风荡漾,一湖的星星眨着小眼睛好奇地瞧着二人。
戚从锦:“听说你很厉害,是个将军?”
周介:“你养过花吗?有没有给花买过架子?我与那花架子,很是相似。”
“你是在说自己空吗?”戚从锦安慰他道:“没事,人生路漫漫,学无止境。我跟父亲四处跑商时,他就时常告诉我,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的,把事情固定在一条死路上的,是人的眼光。”
周介原本望着远处的目光,忽然转移到戚从锦身上,她的侧脸很好看。周介这才忽然注意到,这个女人……很好看。
“嗯,我的眼光……确实低了些,也肤浅了些。”他望着她雪白的脖颈,说起话来,有些一语双关。月光将这个女人照得……身材挺好。
“我可没有说你肤浅,是你自己乱理解的。”戚从锦微微蹙眉,她一转头,恰好跟周介对视。她才恍然发现,周介正在盯着她看。戚从锦不禁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对自己下定义,那么没有谁能真正定义你。”
周介:“你是在鼓励我吗?”
戚从锦:“算是吧。”
周介:“为何?”
戚从锦:“你为什么会躺在湖面上睡觉?”
周介:“我喝多了,觉得那水里的星星很好看,就想躺一躺,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正在跟一个人闲聊,听到他把自己形容的有点奇怪。”戚从锦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道:“有些话想说就说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周介:“你跟我很像。”
戚从锦:“哪里像?我们明明连性别都不一样!”
“这里。”周介指着自己的心,笑道。
他笑起来很好看,一看就是个温润有礼家教很好的男人。只是那身被水打湿的袒胸露乳、浪迹花丛的花哨外衫,掩盖了他的温润。
戚从锦歪着头,她的头上冒出了问号。
“没什么,后会有期。”说罢,周介往湖里一跳,游上了岸,回了家。
……
彼时,停在金城街上的马车,又开始继续往前行进。
坐在车厢里的戚从锦回过神,被泪光衬托得晶莹剔透的眸子渐渐恢复正常。
有的时候,人是在一瞬间长大的。
戚从锦在周介身边的时候,总是在倒着成长,越活越幼稚。周介总是把她保护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任她无理取闹,也任她乱发脾气和带着女儿一起跟他瞎胡闹。
可如今,流沙易逝,物是人非。
虽然她早就有所准备,只是当真的听到周介已经战死沙场的消息时。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凋零与死亡。那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生命里所有的希望一样,命运的大手正在把她一点点地推向绝望。
当你的生命里出现一个重要的人时。
若他有一天从你的生命中忽然消失……
那么,便是你一个人的世界末日。
车轮滚动间,马车在前进。时间不曾停滞。而坐在车内的戚从锦,像一尊提线木偶,正在渐渐失去生机。
金城的夜晚,华丽而喧嚣。
漫天繁星闪烁,却远不如四处挂满红黄灯笼的金城明亮而耀眼。戚从锦第一次来这里,只觉得这座城繁华得不真实,宛如置身于一场虚幻的大梦里。
马车行进到一间盖在水上的酒楼时,方才缓缓停止。
戚从锦掀开车帘,她看到水上建造着一间好不华贵的高楼。灯火映照在湖面,一盏盏荷灯漂浮于水上,随风荡漾。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被这些荷灯对比得黯然失色。
长长的浮桥蜿蜒在水中央,如同一条婀娜的小蛇。
而这座水上浮桥的终点,便是那栋华丽的高楼。远远望去,高楼门前的牌匾上是潇洒的烫金字迹:良辰吉时楼。
马车停下后,一路护送她从沧国来到广国的士兵,便请她下马车。
有人早已进了楼内通知锦瑟郡主的驾临。
楼内走出一个女子相迎。
那女子款款走来,身姿娉婷,举止优雅。她面上流露出大方得体的笑容,一身碧白相间的纤薄纱裙,将她包裹得凹凸有致,可谓是天生的尤物。
“恭迎锦瑟郡主。”微微一个揖礼,显得她很有气质,但仍旧风情万种。后来戚从锦才知道,今日来迎接她的女子,便是这良辰吉时楼的掌柜:东里富雪。
而那几个从沧国一路跟到金城来的嬷嬷们则被拒绝在了一边,她们不被允许进楼,被东里富雪打发到舟大人的军营里,去当照顾士兵们起居生活的看管员去了。
戚从锦下了马车。
许是坐久了,她有些腿软。东里富雪眼尖,一抬手便立马扶住了她。
她随着东里富雪一起穿过水上浮桥,进入良辰吉时楼。楼内的繁华景象,让她宛如乡下人进城般,看得傻眼。戚从锦以前跟父亲跑商时,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但她只能说,她以前见到的那些世面真的是非常有限!
楼内,四处都是奢华而雅致的摆设。
这里场地很大,格局布置却十分空旷,空旷到每处桌前都能设立一个小舞台,有舞娘跳舞供人观赏。
屏风将每个席位都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空间,也有不想看跳舞的顾客,点了乐姬。
大家的席位都隔得很远。
中间有水声环绕。用奇怪的盆栽树隔开。
戚从锦站在大厅,从她的视角可以看到有些屏风内的舞娘在跳舞,以免以及正在弹琵琶的乐姬。她看到有人在大力的鼓掌叫好,但是她所站的位置安静极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戚从锦又一次注意到了那摆放在每个屏风附近的盆栽树。它的造型或典雅、或奔放……树与树之间的差距很大,是一株可塑性很强的品种。
“那是吸音树,它的养料就是声音。如果我站在那棵树对面跟郡主说话,郡主是只能看到我的口型,但完全听不见我在说什么的,因为所有声音都变作养分被它‘吃掉了’。”见戚从锦看着盆栽内的吸音树目不转睛,东里富雪便跟她讲解道。尤其说“吃掉了”的时候,她还略一挑眉,刻意加重了说话的语调。暗示戚从锦,她的下场,也是即将被人“吃掉”。
戚从锦连忙敛起神色,她低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也不去继续东看西看。
东里富雪察觉到了她的失措,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言。